谢余看向了江觉厌的手腕,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
因为夹菜而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上,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圈红痕,颜色很重,应该是刚留下不久。
谢余不自觉地瞧向江觉厌的另一只手,那只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并不能让人一窥全貌,但半遮半掩间,依旧让人能够看见殷红的痕迹。
不像是意外留下的。
那么是谁?梁集吗?
红痕看上去刚留下不久,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梁集其实是跟着江觉厌一起回来,又在不久之前离开了吗?
而那痕迹,又是怎么留下来的?
谢余的筷子顿住了。
而另一边,江觉厌却笑起来,慢悠悠地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谢余收回视线,敛下思绪,语气平静地问道,“你这次出国准备离开多久。”
“看情况吧。”江觉厌懒懒地道,“可能回来,也可能就先不回来了。毕竟在国外久了,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节奏。”
“如果我说我想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谢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压低的声音透露着别样的专注,“如果你想待在国外,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在国外。”
江觉厌挑眉,“可是我听说,近些年你公司的发展重心不是在国内吗?”
“没关系,我在国外也可以兼顾。”谢余平静地道。
然而他的毫不犹豫,却并没有等来肯定的答案。
江觉厌像是十分讶异一样看了他许久,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还是算了。”
他看着眼睛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谢余,状似开玩笑一般,漫不经心地道:“谢余,你这样会让我很有压力的。”
江觉厌的话音落下,谢余顿了下,垂下眸开始吃饭。
他深黑的眼里不见失望,也不见不甘,平静得就像是一潭死水,然而偏偏这谭死水,却透露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晚饭很快就结束了,不过结束的时候,谢余邀请江觉厌一起留下看电影,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今天的江觉厌竟然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无聊吧,又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所以愿意把零碎的时间,打发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毕竟江觉厌现在对他,还没有那么腻。
谢余在厨房里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想。
旁边本来在沙发上等着的江觉厌不知道何时来到厨房,挑眉看着正在刷碗的他,“你没有安个洗碗机?”
“房子买得早了,那时候的装修还不注重这个。”谢余坦然地道,“后来用厨房也比较少,所以就一直没有安装。”
“哦……”江觉厌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调子,看着围着围裙一脸家庭主父样子的谢余,突然一笑,“我是不是该感到很荣幸,很少下厨的谢总,愿意为我一直流连在厨房?”
谢余平静地回望回去:“不用,这是我自己想做的。”
江觉厌停顿了一瞬间,本来准备好的戏弄又咽了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谢余难得的直球感到耳朵发热。
……啧,要是谢余能够一直这样,他何苦还要那么麻烦?
江觉厌埋怨地想,站直了身子,没有为谢余的话多留下,十分无情地道:“既然你还没忙完,那我就先在你家逛逛了,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吧?”
“没有,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得到谢余的这句承诺,江觉厌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饶有兴致地在这座房子里逛起来。
2202和他房子的布局差不多,装修风格也类似,只不过比起江觉厌,谢余这里更显得干净利落,所有的东西都被按照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江觉厌,向来是随手把拿着的东西一摆,要不是有家政经常上门打扫,不出三天,江觉厌就能把原本井井有条的家弄得一团糟。
江觉厌仔细地从房子里一点点看过,眼里难得溢出几分趣味,从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里,好奇地揣摩着主人的过去。
玄关处枝繁叶茂的盆栽、桌子上的白玉摆件、被挂在墙上的风景画……
江觉厌一点点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一道白墙上,突然噗嗤一笑。
唯独这堵墙上,什么都没有呢。
江觉厌伸出手指,似笑非笑地戳了戳眼前的这堵墙,这堵光秃秃的墙的后面,就是江觉厌的住处。
谢余会站在这里,想要窥伺另一边的江觉厌在做什么吗?
江觉厌又得意又好奇地揣测,在这堵墙旁边站了许久,才轻哼了声继续往前走。
谢余的家虽然格局和他的住处一模一样,但显然后期有过大改,原本的次卧和书房被打通了,只留下一个宽敞的房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江觉厌在那里站了半晌,思考着不经过主人同意就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嗯,是谢余说过他可以随意逛的。
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江觉厌欣然伸出手,想要推开眼前这道门。
然而江觉厌握住门把手反复使力,门都没有被打开。
江觉厌的笑容一下子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道门,开始在心里骂人。
谢余那个王八蛋说得好听可以随便逛,结果呢?提前把门锁上了。
确定打不开这道门,江觉厌冷着脸转身,仔心里记下这一笔,以防万一,还让1551记得提醒他。
“江江。”
江觉厌刚转过身,谢余就已经过来了,他看了一眼江觉厌身后的房间,看着他解释道:“那是我的工作室,平日里都是锁上的,你想进去看看吗?”
“算了。”在谢余面前,江觉厌当然不会说自己好奇,因此只是懒散地道,“突然就没兴趣了,你不是说要看电影吗?走吧。”
谢余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带着江觉厌来到了客厅。
不过来到了客厅,谢余却没有先急着放电影,而是拿出了一瓶药膏,在江觉厌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你手腕上有印子,我给你抹些药。”
“不用麻烦了,”江觉厌拒绝了,看了看手腕,“就这点印子,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谢余伸出的手又放下了,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按之前的安排放起了电影。
电影是谢余提前挑好的,一部末日灾难片。在文学娱乐方面,谢余记得江觉厌并没有特殊的偏好,只对影片质量有要求。所以他精挑细选出了一部剧情不错,又比较小众,确保江觉厌没有看过的电影。
谢余关掉了客厅的灯,布置好投影仪,电影很快就开始播放起来,与此同时,他也把提前准备好的小零食放在了江觉厌面前。
是切好的果盘还有好几样剥好的坚果,金灿灿的小酥肉还有酥脆的小麻花,配有一壶酸甜的水果茶。
没有爆米花,江觉厌不喜欢爆米花这种总是很甜还很干的食物。
果然,接过谢余递过来的零食盘,江觉厌满意地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电影已经开始了放映,冷色调的场景一幕幕闪过,随即进入了正题。
但谢余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分给这部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电影的意思。
客厅里很暗,却并不是让人尴尬的静谧,江觉厌的注意力在电影上,而谢余的注意力,则贪婪而又明目张胆地放在了江觉厌身上。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谢余为此,不自觉地感到放松。
他终于可以那么专注地、不用在意一切地看着江觉厌了。
而在这漫长的放映中,江觉厌一直很放松地看着电影,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有另一个人正在他旁边,悄然无声地窥伺着。
他好像全然被剧情吸引,丹凤眼专注地放在荧幕上,时不时地吃点零食,至于旁边的人,被他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谢余并不在意。
他只是看着介于黑暗和光明之间的江觉厌,在他面前神色放松的样子,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很喜欢江觉厌这个样子。
江觉厌不必给予谢余十分的爱,只要给予谢余十分的信任就可以。
谢余觉得,他不会辜负江觉厌的信任。
电影放到一半时,江觉厌的手机响了。
他大抵也是意外,拿出手机时却露出一个笑容,客厅里很暗,唯有电影放映带来的模糊光亮,所以这个笑容在谢余的视野里并不清晰,却让他心中一紧。
江觉厌站起来,随意地对他点点头,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显然是要换一个地方,来和打电话的人悠闲地聊一聊天。
至于正播放到精彩部分的电影,已经不在江觉厌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谢余知道自己不该跟上去。
有时候,学会无视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而没有距离的“亲近”,只会引来江觉厌的敌意和厌恶。
但当看到阳台上,位于晚风和夜色之间的江觉厌,对着另一个人神色柔和、言笑晏晏的样子,谢余在座位上坐了良久,还是平静地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很轻,所以江觉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慵懒地靠在阳台上,时不时地撩拨着旁边的几盆绿植,神色放松而闲适。
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逗他开心,江觉厌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像是笑完了,玩笑中带着几分安抚地道:“你想太多了。”
“我现在确实在2202,但是呢,没有你想的那么过分。”
对面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江觉厌撑在栏杆上,闻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你说谢余?”
“他死板又无趣,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江觉厌轻飘飘地道,“只不过闲着无聊,和他玩玩小游戏罢了。”
“所以当然,我还是喜欢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江觉厌压低了声音,话语里似乎藏了十分暧昧,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撩拨。
谢余本应该听不了那么清楚。
毕竟客厅里还放着电影,晚风还在吹拂着枯树簌簌作响,江觉厌的声音又那么轻,轻到仿佛一切只是情人间的呢喃,不应该让第三个毫不识趣又不让人在意的人知道。
但谢余还是听到了,十分清晰,一个字不漏,伴着江觉厌声音里的笑意,轻飘飘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但这似乎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江觉厌对梁集的态度很轻浮,说明他对这个近些天十分上心的情人并不是真的在意,只不过是有几分兴趣和喜欢罢了,可能过了一段时间,江觉厌就会兴致缺缺地忘了他。
而有罪恶的谢余从中作梗,这个过程恐怕还要快上几分。
所以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需要在意,至于“死板又无趣”的谢余,他又不是不知道,江觉厌对他没有那么喜欢,那最多不过是几分少年时的移情和新鲜感罢了。
毕竟,江觉厌并不喜欢谢余,其实也早就是一件他肯定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有些难受呢?
谢余看着夜色里的江觉厌,蹙眉平静地想,果然还是他太贪婪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想要在江觉厌身边拥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