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爆炸声后漫天大火。
他死了。
甚至不是驾驶双方,只不过是一个被殃及的无辜路人。
最后,照进他紧缩瞳孔的是飞溅的机车残渣。
凌空感让他手脚僵直,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在刺鼻粘稠的红色之中他看见了对街一个身影朝车祸中心跑去。
黑暗淹没了他。
在便利店上夜班回家的路上,寒冷的冬夜之中天边朦朦胧胧透出点亮光,那个耸着肩膀缩着脖子在冷风之中疲惫地连头都抬不起来的青年终于得到一劳永逸的安歇。
他太过冷静,仿佛那一幕幕变换的梦境不是他的一生。一切走马观花在眼前闪过,温漓神色恹恹,再恐怖悲惨的画面反复也会失去它最初的效果。
他静静等待着梦境的结束,可那本该当青年死去就自动结束的梦境却没停止,摇身一变成了从未有过的画面。
银色的、柔软的,拂过他的脸颊……
金色的、盛大的,灿烂似日光……
和被肢解后修修补补仍不成样子的娃娃截然不同的温度,银色的发丝缠绕上他的手好似神界落下的丝线将他一点点从淤泥中脱出。
温漓一愣。
可就是这一愣神,沉寂的沼泽再一次翻涌,阴森森宛如鬼气缠绕,怪物千变万化的脸扭曲成一张血盆大口,像是撒旦诱惑恶魔低语。
你已经死了,这些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该醒来了。
半身陷入泥淖的青年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似乎是在无声反抗,朝上伸着的手痉挛弯曲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恶魔的低语声忽然变得嘈杂尖利: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温暖得到爱?这么多次了还是学不乖吗?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人看清你的真面目还会喜欢你吗?
沼泽之中忽然浮出一片光亮的镜子映出被困青年的模样,苍白的面庞上一双仿佛萦绕鬼气的漆黑眼瞳,暗潮涌动,猩红的唇好似冰冷河底中的溺鬼,半身陷入淤泥伸长着手臂将桥上的过路人往下拽。
安德烈会喜欢这样的你吗?
看清你的真面目,他还会和你做朋友吗?
你配做他的朋友吗?
光亮的镜子在青年颤抖的手指触碰的一瞬寸寸碎裂,炸裂点点洇着殷红的碎片中映射成无数张一张仓皇无措的脸。
那抓着银丝挣扎攀上的手指脱了力,千钧一发之际柔软的银丝缠上了他,像是一双有力的臂膀缠绕着将他温柔抱起。
落入了一个温暖安稳的怀抱。
恍惚之间有谁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用炽热的怀抱将他裹紧,幼时让他枕在臂弯才敢安睡的玩偶娃娃在损毁多年后终于再一次出现。
“它”听见了他害怕时的请求长高了也变壮了,现在来保护他了。
拨开那半遮着面容的银发,他看见了一双熔金的眼眸。
四周的梦境陡然倒塌,陷入梦魇中的青年猛地惊醒,他颤抖着趴在床边,脑海中那片金色越发灿烂挥之不去。
温漓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擦干嘴角的水渍,指尖胡乱点开手腕上的光脑,亮起的光脑上显示着未退出的界面,停留在搜索“红烟树”的那一栏。
鬼使神差地按下点击,下一刻弹出无数张高清大图。
帝国第一军校的西北角映照出漫天的红,一片片红烟树绵延出深秋的红,像是朝霞染金,羽毛状般落在枝头,似云似雾,堪与落日晚霞争辉。
晚霞……
温漓莫名想起,垃圾星上那间狭窄的金属破房中他们趴在挡板上透过一点缝隙窥探远方的天。
艳丽夺目。
风暴过后垃圾星的晚霞是昏暗沙尘中唯一的亮色。
纷乱的思绪里,他想起了飞舰上喉间吞咽热水的温度,暖风吹干头发的触感,茶几上甜果入口的脆甜,以及眼前这片红火鎏金好似晚霞漫天的红烟树林。
【真漂亮。】
【你喜欢晚霞?】
【谁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我也不例外。】
【以后离开了能看见更多漂亮的风景。】
【到时候我们一起看。】
……
【第一军校种了很多红烟树,开花时颜色和晚霞很像,有时间记得去看看。】
昏暗的房间里,光脑上投射出的红烟树林迟迟未熄,那铺天盖地的红成了宽敞空间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恍惚之间,温漓明白了总是沉默寡言的高大军雌临行前的挽留€€€€那些漂亮的风景,说好要一起看的。
昏暗的房间内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床上的青年偏着脸,忽地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自嘲。
“温漓,你可真敢想啊……”
第024章 晋江独家5
这个梦做得温漓是彻底睡不着了。
先前发送出去的笑脸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光脑上的聊天界面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厢情愿”。
明明说过,不管何时何地, 只要他找就一定会回的。
是生气了吗?
生气也是正常,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安德烈他绝对不会高兴。
一句道歉变成一片道歉小作文,文字删删改改不知多少遍,温漓眉头紧锁抿着唇再一次按下删除键,可这一次却不小心一个手滑按成了发送。
温漓急急忙忙寻找着撤回按键,找了半天才发现虫族的聊天设备根本没有撤回的功能。新用户注册后默认的弹窗头像孤零零地留在界面上, 直到屏幕暗下也没有收到安德烈的消息,温漓心中失落更甚。
窗外夜色浓稠,光脑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
第一条消息是早上十点,第二天是中午12点,第三条是凌晨三点, 温漓这三条消息跨越了十五个小时, 任凭他再如何找理由也无法自欺欺人说安德烈没看见消息。
安德烈就是生气了, 而且还气的不轻, 他这一招先斩后奏逼的太过,直接让对方气的不想管他了。
这个认知让温漓心里陡然一慌, 想打电话可又想到时间不对,只能硬熬着等到天亮掐着点再一次发去了消息,依旧是石沉大海。
四条消息孤零零地待在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上, 像是在唱独角戏。温漓握着光脑的手指逐渐收紧,掌心被坚硬的外壳嗑地发疼。
巨大的恐慌让温漓加快脚步, 他要见到安德烈, 立刻马上。
温双脚堪堪踏上小洋楼中的草坪, 温漓就被不速之客堵了个正着。三五辆漆黑的悬浮车将小洋楼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奥德曼掀开车门款款走出:“温漓阁下, 这天才刚刚亮您这是要去哪儿?”
奥德曼能当上雄虫保护协会的副会长自然不是个傻的,他欢天喜地将温漓从安德烈府邸接出来可不是为了方便他离开逃跑的,小洋楼附近早就安排了监视看管的虫,从温漓入住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就处在监视之中。
大门被封死,穿着黑色制服的雌虫缓缓将他包围,被迫回到客厅的温漓看着奥德曼眉宇间冷意堪比秋日的霜:“你要囚禁我?”
奥德曼连连摆手,滑不溜秋地将话题歪曲:“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是高级雄虫出门自然得做好安保措施否则遇到狂热分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雄保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您着想啊!”
温漓不想和奥德曼扯皮,这些满嘴冠冕堂皇的家伙像是嗜血的蚊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想要什么?”
奥德曼假笑:“我们当时是想将阁下您的利益最大化,雄虫保护协会专门为雄虫服务,一切都是为了雄虫们的利益。”
温漓当然不会相信奥德曼的鬼话,不留情面:“你笑的很假,还很丑。”
奥德曼唇边的笑意僵硬了。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他丑和老,每日花在保养皮肤的时间几乎占到全天的三分之一,忌烟忌酒忌糖从不熬夜,这些年为了维持十八岁一般的美貌吃尽了苦头。这两天因为忙着处理温漓他连日常保养都没时间做,可现在罪魁祸首竟然在他面前说他丑?!
不顾温漓和其他虫在场,奥德曼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镜子,怼到面前好一通检查,并没有发现眼角多出任何细纹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奥德曼朝身后扬手,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灰发雌虫从他身后走出:“阁下说笑了,今天我来是为了给您送个小礼物。”
随着奥德曼的话音,两只灰发雌虫乖乖地走到温漓的脚边跪下,他们的姿态软得不能再软,像是展示台上的物品像买主展现自己最佳的一面。
跪在脚边的雌虫高挑纤细,温顺美丽,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一双眼睛是罕见的异色瞳,像是一只被刻意调教好的布偶猫,只要来人一伸手就会将自己柔软的肚皮送上去。
温漓满眼嫌恶地避开了他们贴上来的身体,朝奥德曼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奥德曼看了眼被温漓拒绝后跪趴在原地不动的双胞胎,呵斥一声:“没用的废物,竟然惹得温漓阁下生气,教了你们那么多天没有学会一丁半点东西吗?看来你们还得回去多学几天!”
温漓皱紧了眉,他清晰地看见奥德曼说道“回去多学几天”时双胞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那是害怕极了才会有的表现。不等他思考,他的手就覆上了一片温软,温漓猛地后退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阁下不喜欢我们兄弟吗?”
他们不敢直接触碰雄虫,只能虚虚贴着,指尖撩起什么都遮不住的纱轻点着雪白细腻的腰肢:“我们的腰肢很软很热……”
晶莹的酒液撒上那片珠光粼粼的皮肉,一上一下地抹开:“胸膛又软又滑……”
在帝国,有些雄虫有特殊癖好,喜欢“三人同行”。
他们口中说着无比诱惑的话语,可眼底却一片死寂,好似一潭死水没有一丝光亮。
奥德曼的声音好似毒蛇般幽幽响起,温漓抽出的手再一次被握上,这一次他看见了那滩死水中浮现出星点破碎的亮光,那是充满惊恐的祈求:“阁下,求您收下我们兄弟吧,求求您了。”
看着雄虫不容分说地再一次抽走了手,双胞胎眼中那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光亮熄灭了,然而下一刻一声清冽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你们想让我收下他们的原因是什么?”
奥德曼假设了很多种情况,但唯独没料想到温漓会问他为什么要送双胞胎的理由,他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当然是为了让他们服侍您,让您的生活质量更上一层楼。”
温漓的视线落在双胞胎兄弟脖颈上的黑色项圈上,看不出是用什么特殊材质制作,他曾在星网上看到过说是安全环,是雄虫保护协会为了保障雄虫安全对雌虫设下的禁锢。
看着温漓注意到双胞胎脖颈上的项圈,奥德曼心中警铃大作,他赶紧上前想要阻拦:“温漓阁下,这对兄弟没学好惹了您不高兴,您别生气我下一次带聪明乖巧的来。”
然而在奥德曼阻拦之前,温漓已然握住了项圈:“你们送我豪车别墅许我帝国最顶尖的治疗团队,我确实是高级雄虫但是这样的待遇有些过了吧,据我得到的消息,B级雄虫可不能够住进三层的小洋楼,这起码多加了一倍资金,要说没有所图我是不信的。”
只见他在项圈侧边摸了几下原本一整条的项圈突然自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其中的纳米隐藏摄像头和尖锐的仿佛口器一般的物件。
大厅内是死一般的寂静,温漓挑了挑眉利索地拿着光脑对着来了三张照片。
“咔擦咔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内格外明显,奥德曼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朝温漓扑了上去。
他扑了个空。
看着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显得狼狈的奥德曼,温漓扬了扬手中的光脑:“你说要是我把这个东西发到网上会发生什么?”
“呵呵€€€€”
一声冷笑传来,跌坐在地上的奥德曼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心安神定,他站起身来故作优雅地整理自己散乱的发丝:“你发不出去。”
他的话斩钉截铁,温漓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端倪,低头一看果不其然他尝试发送的照片显示着转圈圈,最后出现发送失败四个大字。
“你们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