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猛地收回了视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双眼中冰冷的仿佛没有任何情感。
*****
布鲁诺家族是靠着矿产发家,底蕴并不深厚,几乎是一夜暴富,他们家的经历放在地球而言有一个通俗的称呼€€€€暴发户。
若是子孙有能力,背靠金山银山,挤掉一两个落魄的老牌贵族也是又可能的,只可惜子孙不肖,不仅没有“开源”连“节流”都没有做到,专出败家子,到了路德这一辈已经是坐吃山空,几乎是山穷水尽。
偏偏现任家主还是一个有贪欲却没能力的货色,眼高手低,机遇没搭上,恶习反而一堆,只能说他们这一家落到现在要靠“卖儿子”的地步全都是自己种下的苦果。
陆泽擅自离席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便宜雄父会大发雷霆,看坐在沙发上仿佛三军会师即将开展的几道身影,陆泽脚步微顿,他朝着帮他打开车门的司机说了声谢谢,而后抬脚进门。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麻烦吗?!”
古板迂腐的老古董架势,企图用长辈的威严和怒吼训斥年轻健硕虎视眈眈的子嗣,像是一只衰老的狮子守着自己残存的领地强撑着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只说他惹了大|麻烦,却不说大|麻烦是什么,这是谈判时最常见也是最低级的话术,然而许多时候人总是会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吓了立刻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比如被教到办公室后的学生待了不到十分钟就会把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脑全倒出来。
但很显然,陆泽并不是被吓坏的学生。
他眼神平静,悠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涩,沉,入口不回甘,本就品相不好,又因为储存太久受了潮,享用这种茶着实是一种糟糕的体验。
只能说这家暴发户过了五代的纸醉金迷也依旧没有什么品味,真金白银砸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养出一条灵敏的舌头,难怪被当作冤大头。
陆泽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他将入口的东西吐出去,就算这东西再难喝也不行,他咽下口中的茶水,杯盏搁在茶几上发出轻响。
陆泽的沉默让本来打算先发制人的布鲁诺乱了阵脚,他看着自家沙发上泰然自若的陆泽绷不住地再一次出声责骂:“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参加加纳晚宴是为了让你争取夺得安德烈雄主的身份,你到时候,我费尽心机给你找了机会你却一言不发地随意离席,现在好了,宴会结束了,你不仅没有得到安德烈的青眼,就连其他的贵族雌虫也没有找一只,真是枉费我苦心一片为你筹谋!”
耳畔的斥责一声大过一声,陆泽掀起眼皮,看向那些坐在长方形餐桌旁的便宜父亲和兄弟。
他的二弟,应该是叫罗尔,等着那双灰色仿佛小豆的双眼,满脸的幸灾乐祸,火上浇油:“我看大哥就是翅膀硬了,不需要依靠家族的力量了!雄父您瞧他到现在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他都不在乎,您为什么还要劳心劳力帮他图谋?!”
“雄父您先别生气,说不定大哥的离去是有原因的,万一他已经有看上的雌虫了呢?参加加纳晚宴的贵族雌虫那么多,随便走一段路都能碰上许多位,向我就遇见了好几位向我示好的贵族雌虫呢!”
细声细气的声音夹杂着点惊喜,柔柔的声音仿佛在安慰,可说出的话语却是踩一捧一,明显将陆泽当作了对照组。
陆泽扫过暗中挑拨离间的雄虫,将对方的小伎俩看在眼中,这只擅长软声扎刀子的是他的三弟,前不久完成了二次分化,等级还算可以,勉强算个B,此刻算是家中唯一次于原主的雄虫。因此他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当然这小家子气踩一捧一的说话方式早在经年累月中刻进了骨子,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三个雄子里头勉强算是有一个顶用的,火冒三丈的布鲁诺情绪些许稳定,他拍了拍雄虫的手背,语重心长:“还是马洛你能干贴心,雄父告诉你啊,你一定先不要着急回复那些雌虫,今晚一一给他们发消息,让他们觉得自己都有机会,吊着他们,最好是把他们都标记了,这样他们就跑不掉了,千万不要傻乎乎地向谁许诺雌君的位置,要知道你能拥有许多雌侍,但是雌君只有一个,这可是制胜的法宝啊!”
“雄父您这是太厉害了,您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
马洛一脸受教地低下了头,而后半是羞涩半是崇拜地将布鲁诺一顿颂扬,后者在他的崇拜声中飘飘欲仙。
罗尔见状切了一声,嘟囔了一句马屁精,随后就被在马洛泫然欲泣的眼神中得到了一顿臭骂:“你还好意思说你弟弟?你通讯录里头的雌虫都快没了吧,收收你那臭脾气,多向你弟弟学一学!”
“这能怪我吗?那些雌虫每一个能用的,被摸了摸就跟被怎么了一样立刻跑了,”
布鲁诺瞪大眼睛:“你还敢回嘴?!榆木疙瘩,没有脑子吗?你不会在酒里下点药,事情成了他就是你的雌虫任你处置,事情没成也没关系,雄虫是受保护的,他们能怎么样,难道还敢报警吗?事情传出去后他们难道还有脸做虫?!”
“知道了,知道了,别€€嗦了,”罗尔被骂满脸地不耐烦,他看着躲在布鲁诺背后偷笑的马洛神色愈发不爽,嘟嘟囔囔嚷道:“怎么骂起我来了?不是说大哥的吗?”
这一句话再度让话题回到了陆泽身上,布鲁诺想到之前马洛的话,半是期盼半是狐疑地看着陆泽道:“你在加纳晚宴上有没有遇见对眼的雌虫?有没有发生肢体接触,还有目击证虫的?”
陆泽看着眼前的三只虫,终于知道原主那种处处留情的风流性子的源头来自何处。为了目的的达成用一些手段在所难免,但是没有底线可就不行了。
真是渣滓。
看着似笑非笑的陆泽,布鲁诺的耐心终于告罄,他猛地站起身,大吼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问你话呢,聋了吗?”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怒火中烧的布鲁诺瞪了眼一旁的罗尔:“没眼力见吗,接电话啊!”
无端被骂的罗尔骂了一声后起身接了电话,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那张烦躁的脸突然僵住了,随后变得格外奇怪,见状布鲁诺吼了一声:“你他虫的傻了吗!是谁的电话?”
被骂的罗尔慢半拍地扭头:“他说自己是内务官托利奇。”
“什么?!”
布鲁诺的声音骤然高了八度,他猛地夺过电话,那张怒火中烧的脸好似变戏法一般在话语出声的那一刻变得温顺。
“托利奇大人,您说……哦哦哦,是我家的长子路德,……呀小孩子不懂事……啊?”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布鲁诺的脸色由兴奋转为狂喜,随后僵住,变得无比诧异,片刻后然后又一次浮现喜悦。
“……是是是,都按您安排的办,我们会尽快安排的。”
一侧的两兄弟看着自家威风凛凛的雄父点头哈腰的模样,面色一个赛一个的诡异,尤其是刚刚听的一耳朵的罗尔看着陆泽的视线简直是跟见了鬼一样。
说了几句客套话作为结尾,布鲁诺听到忙音之后挂断了电话,他看向陆泽先前的愤怒消失不见转而像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柔和:“路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说?陛下赐婚可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一侧的马洛闻言忽然大喊了一声:“陛下赐婚?!”
罗尔也急着追问:“谁?安德烈殿下吗?”
“当然不是,是那个血缘不纯的私生子莱茵,”布鲁诺摇了摇头,眉宇之间难掩嫌弃:“虽然血缘不纯,远远比不上安德烈,但是毕竟也算是皇家的,我刚刚暗中试探过了,陪嫁的彩礼不少,至少得这个数。”
布鲁诺伸出五个手指。
罗尔一脸震惊地喊道:“五千万?”
布鲁诺摇了摇头,神色肉眼可见的高兴:“不止,单是陪嫁的别墅就五套,还不算私产,要知道上过战场的虫奖金不少。”
布鲁诺曾有过七百个军雌作为侍从,虽然他不喜欢硬邦邦的军雌,但是缺钱的时候可不能挑食,不喜欢放着就是了,给几口饭就能为他赚钱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要是死在战场上家属还会获得一大笔抚恤金,同时他还能在空出一个位置娶一个新的,能干的,毕竟B级雄虫的等级最多也只能迎娶是个雌侍。
罗尔大叫了一声:“五套,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虫一套,不愧是皇族出手就是大方,比起那些破落户好多了!”
布鲁诺大笑一声:“对对,进了我们家的门,那就是全权由我们处置,他的钱财当然也是由我们处理!”
罗尔挥舞着拳头:“那我要买飞船,要最新款的那种,那艘破飞船开了半年那些家伙都在背地里嘲笑我!我要买最新款限量版狠狠打他们的脸!”
“好好好,买飞船,”布鲁诺瞥了眼一侧的马洛,笑道:“马洛不是说想要跑马场吗,到时候也买一个玩!”
陆泽看着眼前三个雄虫接了个电话后就自顾自开始商量,明明莱茵还没有进门,不过是一个婚礼的通知,这些虫就开始谋划要如何处理雌虫的嫁妆和财产,他们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作呕。
贪婪的嘴脸仿佛吸血的寄生虫,一旦闻到血肉的味道就要死死抓住直到吸干鲜血为止。
真是肮胀又恶心啊……
陆泽推了推金丝眼镜,冰冷的镜片后那双灰色的眼眸更加森寒,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布鲁诺父子越发猖狂的幻想:“真是可笑,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自说自话什么呢?”
和陆泽相处过的人常说他是个情绪极其稳定的好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许多医生下了手术台都会抑郁许久,憋得久了难免想找个人轻诉,找前辈们不好意思,找同龄人又害怕给别人增加负担,许多人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陆泽,因为这位医术鬼才从未有过失误。就连情绪处理也是满分,擅长处理情绪,他不会将那些负面情绪带给别人,所以他们总说陆医生是医院的顶梁柱,更是医生们的垃圾桶,是大大的好人。
但他们不知道陆泽并非擅长遮掩自己的情绪,事实上他是真的很少情绪起伏,就连在与死神赛跑的手术台上也依旧如此,但现在他的语气中拉满了嘲讽:“一群吸血的臭虫。”
“你竟然敢骂我!”
“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雄父!!”
陆泽扯了扯嘴唇:“哦?那自称雄父的这位听好了,我,绝不会给你们一分钱,你们注定要在烂泥里挣扎一生,而我会站在旁边看着你们。”
“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雄父,你要养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是我哥,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凭什么不给我用?!你又用不了那么多钱,给我一点怎么了?兄弟间难道不就是应该互帮互助吗?!”
“互帮互助?呵€€€€”陆泽站起身弹了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谁跟你们是一家,一群B能生出A级以上的孩子?基因突变也不至于到这种离谱的地步吧。”
闻言三只雄虫的神情骤然变化,为首的布鲁诺猛冲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泽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A级以上,你早就经历了二次分化结果就是B,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告诉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双眼充满了贪欲的布鲁诺,陆泽轻轻笑了笑,那抹笑容之中夹杂了许多东西,无端由让人背脊发凉:“意思难道不是很明显吗?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路德,你们的路德早就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一旁的罗尔不可置信:“大哥,这话不能乱说,你不就是因为我们在爆炸之后对你的照顾不够吗?”
“照顾?”
陆泽嗤笑一声,他并不觉得当时他的这些个便宜弟弟和父亲想要让他活,他伤的很重,就算是虫族的医疗先进,让一个大面积烧伤且伴随着粉碎骨折的雄虫恢复如初也需要大把大把的砸钱。
若非帝国及时资助,他怕是会死在医院中,而他的便宜雄父和弟弟们刚好还能趁机敲诈一笔。
早就准备好的亲子鉴定被丢在了茶几上,陆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布鲁诺他们,像是审判官下了最终指令:“自己看看吧。”
布鲁诺直接翻到最后的结果是,“不符合”三个大字像是魔鬼蛇一般死死咬住了他的咽喉,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双眼充满了不敢相信:“……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你就是我的雄子,你就是!”
陆泽避开布鲁诺朝他抓来的手,他看着被罗尔和马洛搀扶着瘫软如泥的布鲁诺,他看见了他眼中破碎的欲望和贪婪,亲生雄子的死亡并不是真正让他崩溃的原因,失去了最重要的摇钱树才是。
陆泽无声地勾了勾嘲讽的唇。
贪婪和欲|望,是最易滋生繁衍的物种,被附着的宿主终究在虚无的狂想中毁灭自己。
“现在我们没有关系了,因此……”陆泽在三只雄虫几乎要发狂的神情中,一字一句道:“那些财产你们一分都别想拿走,我说到做到。”
第048章 婚前准备
陆泽离开了, 远离那些吸血的肮脏臭虫,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没长脑子的便宜弟弟还想要拦着他, 企图用丢失贵族身份来威胁他,真是荒谬,暂且不说他本来就不在乎身份不身份的,如今他和莱茵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要是现在皇室得知自己并非布鲁诺家族的长子,损失更大的怕是他们吧?
陆泽并不觉得皇室会因为自己并非贵族就直接退婚, 毕竟莱茵的发|情期即将到来,而且虫帝陛下似乎并不想传闻中的那样不关心这个被称为怪物的侄子,否则就不会在见过他的第一面立刻就送上钱财。
陆泽指尖一张闪着低调光芒的黑卡飘逸转动,仿佛一只灵活游走于指尖的黑蝴蝶。
分明是下嫁,却还是害怕孩子受委屈, 企图用金钱来作为陪衬, 一出手就是黑卡, 甚至还要陪嫁千万嫁妆。
想到刚刚布鲁诺他们自顾自地计算着改如何分割莱茵的财产, 又是如何将他的利用率开发到最大,直至吸干他的最后一滴血, 陆泽手中转动的黑卡缓缓停下。
他垂眸,落在黑卡上的视线没什么温度,连带着嘴角的嘲讽都悄然敛去。
用砸钱来收买一家只知道吸血的臭虫, 实在不是什么良策,自古以来凤凰男大多数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用金钱收买贪婪者的心, 只会一败涂地。
陆泽并不觉得布鲁诺会将他原主的事情闹大, 毕竟安安静静待着, 他们头顶还会笼罩着皇室姻亲的光环,若是闹大了, 他们就真的只能烂在泥巴里,布鲁诺并未阻拦离开的他怕是已经在心中想到这一层了。
陆泽坐在车内,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居住的处所。窗外,华灯闪烁,从高架桥上向下俯瞰能看见川流不息的车流,这里的夜晚和地球繁华的大都市没什么太大不同。
在地球时,陆泽上班的医院和居住的别墅之间的路程大约一个小时,回家路上常常能经过川流不息的高架桥,有些时候他会停下来看一看那个城市的夜晚,算不上爱好,反而像是一种习惯。
陆泽对着窗外看了许久,掏出光脑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晚上八点,商场关门的时间一般是十点半,陆泽将手中的黑卡放回口袋,调转车头朝帝星最大的商场驶去。
半小时后,一辆低调普通的黑色悬浮车在帝星最大的商场停下。陆泽的目的性很强,一进门就直奔珠宝区域而去。
珠宝这东西向来不是必需品,并不想商场中打折的鸡蛋那样火爆且惹虫哄抢,一天若是能卖出两三枚的就抵的上昂贵的店租和员工的工资了,因此就算珠宝商店门口总是冷冷清清,商店内地段最好的铺位依旧是他们的。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到店铺关门的时间了,珠宝店内的店员看似还在注视着柜台中闪烁着的钻石珠宝实际上早已经神游天外,脑海中全是他的回家计划,他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玻璃门被一道身影推开。
陆泽环视一圈,一眼扫去柜台上的戒指全是清一色的钻石,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颗钻石的大小,当然这也是决定戒指价格的最大原因。
陆泽不太满意,他特地挑了最大的珠宝店,可是这一处的戒指也依旧是俗气的要命,不仅俗气,还会妨碍工作。医生的无名指上顶着一颗偌大磕手的钻石,实在太不像话。
“你好,店里面的戒指都在这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