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闻言微愣,随后点了点头:“莱茵都听您的。”
雌虫的乖顺显然让陆泽很适用,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他跟甲方约定的时间,他打算再去检查一遍他们之间合约的内容,转身朝楼梯走去。
走了几步,陆泽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扭头,就看见刚刚餐桌上对着他浅笑的莱茵垂着头,长发落下的阴影遮蔽了他的大半面容。
陆泽微微皱起了眉。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面无表情地莱茵忽然循着他的方向抬起了头,唇角再一次浮现漂亮的弧度,陆泽听见他说:“雄主,您是忘记了什么吗?”
感受着那道没有焦距的目光,陆泽回了一句,他朝楼上走去:“没有。”
居家鞋在楼梯上发出一声又一声轻响,随着每一步的落下莱茵藏在银发中的耳朵动了又动,他像是一只长耳兔,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神机敏地追寻陆泽的方向,目送陆泽的离去。
站在楼梯上的陆泽打开了书房的门,但是却并未进去,而是等了一秒后关上,他站在楼梯口俯视,将楼下莱茵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有些好奇雌虫在他不在的时间里都会做什么。
雌虫靠着听音辨别方位,他“望”着陆泽刚刚穿着拖鞋发出声响的地方,唇边浅笑好似藏在雾气中的花倏忽就散了。
看到雌虫将桌子上用完的碗筷收拾起来,陆泽微微挑眉,他记得他说过莱茵并不需要做这些杂事,这些教给机器管家就行,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原来只是看起来乖巧啊……
陆泽饶有兴致地看着,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莱茵从厨房里出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不动了。虽然莱茵的眼睛不方便,会导致很多娱乐项目他都无法|正常参与,但是他有一双非常灵敏的耳朵,他完全可以打开光脑收听一些广播或是音乐剧抑或是舒缓的音乐。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无声无息一个随意摆放的物件。明明此刻窗外天光仍旧大亮,可莱茵却像是藏匿于昏暗中形单影只的鬼,一股子死气沉沉。
陆泽原本饶有兴致的神情彻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紧锁的眉间,在他面前的莱茵和其他时候的莱茵截然不同,陆泽不喜欢那样的莱茵。
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就算再过安静也不能变成木偶。
陆泽伸手再一次拉开了书房门,旋即他就看见刚刚还死去沉沉的雌虫忽然抬起了头,他脸上的神情灿烂,和刚刚死气沉沉的雌虫判若两虫,清脆的声音好似鸟雀:“雄主,您完成工作了吗?或者您需要一杯热茶吗?”
陆泽缓步来到莱茵面前,看着雌虫唇边的笑意,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莱茵话语中那未曾言明的意思,莱茵很孤独。
莱茵和别的雌虫不一样,就算陆泽允许他随意出入别墅,他也不会自己行动,他只会安安静静|坐在,等待着那扇书房的门再一次打开。
陆泽伸手握住了莱茵放在膝盖上的手,冰凉的指尖让他再一次皱紧了眉,低低出声:“对,我完成工作了。”
莱茵浅笑着贴近:“您辛苦了。”
因为笑意莱茵的眼睛微微弯起,连带着眼尾的小痣都动了起来,陆泽缓缓伸手摸了摸,声音低沉:“这几天忙于工作,都没有带你出去走走,是我疏忽了,走吧,去带你出去逛逛。”
莱茵仰头,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真的吗?”
雌虫的惊喜毫不掩饰,陆泽揉着莱茵的眼尾:“独自待着是不是很无趣?”
莱茵朝陆泽微微一笑,他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伴侣:“不会无聊,您不用担心我,我并不会无聊,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看着摇头浅笑着说没关系的莱茵,陆泽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莱茵在皇宫中的处所,那处偌大空旷,仅有着两间狭窄窗户的高房子终年不见多少阳光,连带着空气中充满了潮湿、腐旧的味道,仿佛灵魂都渐渐糜烂。
莱茵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过来的,他的世界是无尽的黑暗,他最习惯的就是等待。
“您还是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陆泽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郁,眉间的褶皱更深,他伸手揽过了莱茵,手心揉上了莱茵的长发,看着莱茵脸上那种碍眼的浅笑在自己的揉搓下变成害羞的红,鬼使神差般开口道:“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时间都陪着你。”
陪伴,这个词几乎没有出现在陆泽的人生信条中,他向来是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莱茵说出这句话,但话说出口,就得践行。
陆泽起身,牵住了莱茵的手:“这处别墅里有一处月牙湖,还有喷泉,喷泉边上还有许多花朵和树木,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小花园,但勉强散步还是可以的。”
莱茵垂下头,指尖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眷恋,他喜欢和雄虫一起散步,因为雄虫会一直牵着他的手:“都听您的。”
春日的暖阳不似夏日般热烈,暖风吹过,轻轻浮动着发丝,陆泽特意避开了鹅软石铺就的小路,挑了一条好走些的路。
“我们已经到了,闻到香味了吗?”
“香香的,是花香吗?”
陆泽止住脚步,随手折了一朵盛开的花,递到莱茵的面前:“闻闻,这是迎春,黄色的小花,你来数一数有几多花瓣?”
白皙的指尖轻轻抚摸陆泽掌心的花瓣,那冰凉的触感不可避免地在陆泽的掌心划过,带来一丝又一丝的轻痒,陆泽的喉咙动了动,微微别开了眼。
雌虫浑身都很精致,就连头顶的旋都是小巧的,银色的发丝顺着旋柔顺地披在脑后,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
数清楚花瓣树木的莱茵仰起头,面上像是孩子一般的欣喜:“六片!雄主,迎春都是六片花瓣吗?!”
陆泽低声应答,他对莱茵会因为一点小细节就兴高采烈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哗啦啦€€€€”
“雄主,那是什么声音?”
像是受惊的长耳兔,莱茵下意识缩进背后的温暖中,陆西泽抱着他,视线在树影之下明明灭灭。
“是喷泉。”
“喷泉……”
“对,白色的大理石,高高的凸起部分,基地雕刻着花纹,紫藤花形状。”
“紫藤花?我知道紫藤花是什么颜色的,是紫色!”
陆泽摸了摸莱茵的发尾,像是哄孩子一般:“对,是紫色的。”
陆泽轻声细语,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莱茵的脸上。
雌虫的面颊因为欢欣越发鲜活动人,先前等待时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见了,终于显现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混杂着一抹罕见的纯真。
这一切对于莱茵都是新奇的,他像是第一次见到万物的孩子,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喜欢就好。”
“雄主,您说这里是不是非常漂亮?”
莱茵拽着陆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他仰着头仿佛全身心都依赖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陆泽变成了他的眼睛,透明牵着的双手给了他无比强烈的安全感。
这是第一次,莱茵不惧怕陌生的外界。
陆泽轻轻拂过莱茵的发丝,将落在他发间的紫藤落花取下,灰色的眼眸中染上笑意,他低声道:“当然,很漂亮。”
雌虫绽放的笑容远胜于那株紫藤花的绚烂,陆泽很高兴莱茵喜欢这里,这些死物能博得雌虫的笑容足以证明他们的价值。
“莱茵,”陆泽松开手,指尖的紫藤落花缓缓坠落:“你既然喜欢这里,以后就多出来走走,不要总是自己待着,机器管家很灵敏,指路的事情它完全能够胜任。”
莱茵唇边的笑容缓缓淡去,微微摇了摇头,他唇角勾着的笑容浅淡漂亮,但无法比拟刚刚那发自真心的笑:“还是不了。”
陆泽:“为什么?有机器管家陪着你,不过是在别墅中走一走。”
莱茵仍旧摇头:“您知道,我看不见,我并不想要再添麻烦了。”
别墅太大,里头的摆设莱茵都不熟悉,自从那天莱茵摔倒之后,主卧就铺上了地毯,那些挡在路上会造成阻碍的家具也被搬走,许多家具包上了软条,别墅里头没有侍从,这些事情当然是陆泽做的。
莱茵并不傻,相反他格外聪明。
陆泽在他受伤时表现反常时,莱茵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陆泽并不喜欢他受伤,他看不见就算有机器管家发帮忙也难免磕碰,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他不出去,只要他不去那些他不了解的地方,他就不会摔倒,自然陆泽也就不会生气了。
有陆泽陪着他,他自然不会受伤,但是机器管家就另当别论了,况且他如此高兴,只不过是因为和他身边有雄虫陪着。
如果雄虫并不在,那其实在哪里都没什么不同,其实在书房陪着也挺好,他听见打字的声音就知道雄虫还在,那打字的声音起起伏伏,时而快速时而迟缓,他听着就好似在和雄虫无声说着话。
莱茵并没有发现,此刻的他时时刻刻想着的都和陆泽相关,在这场他下定决心不要交心的关系中他早已丢了理智。
陆泽皱眉:“你一直都很好,我也并不觉得你会添麻烦。”
莱茵忽然凑近了些,他那双茫然的盲眼半睁着:“可是我不想让您不高兴。”
陆泽一愣:“什么?”
莱茵抿着唇:“上次我受伤您不是不高兴了嘛,您不喜欢我受伤。”
“……”
陆泽的呼吸骤然一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右心房搅动。
莱茵纤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漂亮的脸蛋泛起诱人的粉,他小声道:“况且,我喜欢这里只是因为是您在我身边。”
陆泽骤然一顿,口中的话语消失了个干净,他看着面前到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的雌虫,心脏好似被什么尖细的东西扎了一下。
速度很快,痛感很轻,但是依旧引人注意,陆泽闭了闭眼,静默许久后,他伸手抚摸上莱茵的眼睛。
因为眼睛最得陆泽的喜爱,莱茵不再像从前那般厌恶这处带给他无尽痛楚和耻辱的“胎记”,一直躲在阴影中的伤痛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光亮,莱茵敏|感的眼睛不停发颤,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他,他会他得到一个吻。
看着闭上眼睛等待亲吻的雌虫,陆泽缓缓伸手捧住了莱茵的脸,落下一吻。
他想,这张漂亮的脸蛋的眼睛应该明亮如星辰。
第056章 他是特殊的
莱茵发现他的雄主最近有些闷闷不乐。
虽然莱茵的眼睛看不见, 但是他的敏锐程度比得上战场上任何一个冲锋陷阵的军雌,他是战场上的佼佼者, 也是情绪感知的佼佼者。
他的雄主很忙,莱茵不知道雄虫在忙什么,他也从不过问,他觉得雄虫太辛苦了。
为什么要如此辛苦的工作?
钱不够用吗?
莱茵想起曾经听到过的流言蜚语,他们说雄虫的家庭入不敷出,欠了很多钱, 娶皇室殿下就是冲着那笔不菲的嫁妆来的。
莱茵抿紧唇,可是这些天雄虫没有向他提出任何和钱挂钩的话题。
那些虫都说雄虫娶他是为了他的钱,是为了皇室成员头顶上笼罩的那抹光圈,是别有用心,他嫁过去之后有苦日子受了。
莱茵眼睫微颤, 他觉得那些虫都猜错了。
雄虫对他很好, 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现在的日子是他从前从未想过的。高等级的雄虫稀少, 会对雌虫好的高级雄虫更是罕见。
现在,他遇到了优秀的雄虫。
莱茵指尖摸索着从柜子深处拿出了两张星卡, 这两张星卡未算进莱茵的嫁妆中,是陆泽都不知道的小金库。一张卡是他这些年攒下来的工资卡,而另一张是他结婚前夕内务官托利奇给他的, 说是长辈给的添妆,莱茵唯一的长辈就是高坐在皇宫宝殿椅子上的那位。
“有钱傍身总是好些的。”这句话出自托利奇内务官之口, 其中的深意, 莱茵明白。
这场婚姻终究来的太快, 皇室害怕陆泽只是一时兴起,害怕他在婚后受尽冷落, 所以才想着多给他一些钱,这是来自长辈的关心,那是他曾经渴求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一切似乎都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求而不得的温暖如今得到了他心里却没有任何欢欣的情绪,反而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