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校服留在班里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实验高中的学生。
可怕的预感在江代出的意识里不断飙升,都快要冲破他的头顶,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贺繁的电话关机跟罗扬的事情有关,可江代出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说是默契也好,了解也罢,有的时候,他和贺繁莫名就是会有一些心电感应。
他再没一刻迟疑,也把身上的校服外套一脱,拔腿冲出了门。
路过还站在他班门口的陈玉超时说了一句:“大拐,你回去上课吧,我晚点联系你。”
陈玉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猜出肯定不是好事,见他去而复返又往外跑,追上前问:“你去哪啊大年?”
“找贺繁!”
江代出扬声丢下这一句,人就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没有去取自行车,出了教学楼直奔校门口。
迎面走来的同学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跑得这么急,但还是自动避开了一条路。
江代出一边跑,一边努力回忆贺繁今天的反常。拿出手机一确认,见阻止联系人里有罗扬的名字,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急得在心里大喊贺繁的名字,开始不明白贺繁为什么要独自处理罗扬的事而不告诉他。而后一下想起他上次和班里同学起冲突,贺繁说过,不想看到他再和人打架,不想他再受伤。
上下一串联,他瞬间就明白了。
江代出强忍着想抽自己嘴巴的冲动,以最快速度飞奔出校门,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哪啊小同学?”司机探出头问。
江代出已经拉开车门坐进去,急道:“锅炉厂,麻烦快点师傅。”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哪才能找贺繁,但陈玉超说是在厂院儿碰上的那群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先回厂院儿。
不过细一思索,那群人知道罗扬家是锅炉厂的,来找麻烦不可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动手。
于是他想了想,临时改了主意,对司机道:“对不起师傅,不去锅炉厂了,去职高。”
此时已近傍晚,街上车水马龙,人群川流。
找不到贺繁,江代出一刻不得安闲,在车上不停给贺繁打电话,打不通又打罗扬的,如此反复,还时不时催促司机快一点。
他感觉自己全身发冷,手也细微地在抖,从小到大打过的架数不清,这样心惊胆战的感觉还是头一次有。
实在太害怕了。
路上也抱着侥幸的心,咬着牙想,罗扬不会真没谱儿到让贺繁掺和他的事吧。
从陈玉超的描述当中,那些来找罗扬的人就是些地痞流氓,贺繁就算是再聪明也是秀才遇上兵,那些人讲不通道理直接动手太有可能了。
贺繁没打过架,又瘦身体又差,万一真被人打了怎么办?
江代出难以自制地胡思乱想了一路,越想那股恐惧感越是加重,后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幸亏锦阳地方小,从哪到哪都要不了多久车程,出租车没拐几个弯就到了职高。
等不及掉头,江代出扔下钱匆匆谢了司机就开门下车,径直穿过了马路。
保安亭的看门大爷刚吃饱了饭,正背手在外面溜达着消食,离老远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孩直朝这边跑来。
虽然职高的学生没有除了活动外还穿校服的规定,但他当了半辈子保安,记人长相是看家的本事。一看江代出不是熟面孔,这会儿也不是上课的时间,等他走近便上前两步将他拦下了,“你不是我们职高学生吧,来干嘛的?”
江代出本没有要进校门的意思,他就是奔这大爷来的,开口就打听道:“请问下,您有见着一个一米七五左右,跟我差不多大,皮肤特别白的男生来过吗?”
他问得一脸认真,听得大爷心中发笑。
“哦哟小子,这是职高,到处都是和你一般大一米七五的男生,再说跟我一比哪个也不黑啊。”
一看江代出只是来找人的,大爷笑着指了指自己风吹日晒沧桑黝黑的脸,逗他道。
江代出喘了两口气,可算把气喘匀了,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是有问题,又改了口:“那大爷,您见过一群小流氓在这附近出现过吗?”
大爷一听,黝黑的脸上浮现出片刻的欲言又止,“小流氓那还不满街都是吗,你到底遇上啥事了,找什么人?”
他尴尬地咽下了后半句,没好意思说就他身后这学校就有不少小流氓。
“没事儿了大爷,我在这附近自己找找。”
江代出感觉问这看门大爷也问不出什么来,便不浪费时间,点头致意后就往前跑去。
其实江代出并没把握贺繁一定在罗扬的学校附近,眼下完全就是大海捞针,病急乱投医罢了。但既然来了,就打算先在这周围找一圈。
来的路上他也跟班里同学打过招呼,要是贺繁晚自习回了班级立刻联系他。
打架这事,他经验丰富,知道一般人爱选在学校周围什么样的地方,凭着来过几回的记忆一处巷子一条街地挨着找,还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待能有贺繁的消息。
平日里江代出基本算是个唯物主义者,这会儿人逢绝路问鬼神,在心里把各路能叫出来名字的神仙菩萨挨个求了个遍,祈祷千万别让他在哪个角落里看见受伤的贺繁。
蓦地,身后不远处发出一道怪异的声响,区分开街上的人语脚步声,车水马龙声,如有穿透力般直冲进神经正极度敏感的江代出耳里。
江代出身体一僵,直觉那声音跟贺繁有关,当即头皮炸裂似的发麻,抬步便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第90章
闷响声发出的地方,远远看去是一处不大的施工地,外面圈着两米多高的围栏,围栏上缠满防人攀爬的铁丝网。
江代出飞奔而去,离着不远时隐约听到里头传来粗俗的谩骂声。
跟着他就捕捉到贺繁的声音,短促地混杂在一众难听的烟嗓里。
恐惧在那一瞬间全部转为了愤怒,江代出额角的青筋随着沸腾鼓动的血液全数暴起。
他疾步冲至近前,果然看见有五个流氓模样的人将贺繁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还抓着贺繁的衣领。那人的个子不比贺繁高,但块头明显大很多,把贺繁拽得下巴微微上仰着。
江代出一下就跟疯了似的,边跑边脱了外面的衣服将右手裹住,借着助跑的力道一脚蹬上围栏,单手抓住铁丝密布的顶端将自己撑了上去。
跟着一个鹰起雁落,矫捷地翻过比人还高的铁围栏,稳稳着地,动作快到像是从天而降。
那群流氓毫无准备,眼见一个只穿了件背心的高大人影从面前闪过,连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听那个抓着贺繁衣领的“大哥”发出凄厉的一声嚎叫。
江代出将那人一拳揍倒在地,赶忙转头看向贺繁。
就着已然暗下的天色,还是能看见贺繁嘴角有处血痕,白衬衫上多了个显眼的脏印子,不是被踢的,就是被人推倒在地上了。
江代出双眼一下冒了火,转头扑向领头的大哥按在地上就打,出拳那股狠劲儿一时吓蒙了他那几个跟班的小弟。
几个人正在教训“罗扬”,哪能想到他忽然会有救兵赶到,还下手这么狠,一个两个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都忘了去救惨遭痛扁的大哥。
“卧槽你是谁啊?有话好好说——啊!”
最后还是那大哥自己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
江代出把那人揍到两只鼻孔一齐冒血,才喘着粗气起身,回到贺繁身边仔细检查起他的伤。
几个小弟此时才敢靠前,手忙脚乱地将他们大哥扶起,纷纷翻兜却找不出一张纸帮他擦鼻血。
那大哥不是疼着了,就是牙和舌头伤着了,一时涕泪横流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边上一个小弟忿忿冲着江代出开口道:“我们可是在给自家兄弟出气,你凭什么上来就打人?”
他虽然梗着脖子,但身体呈现向后的拉力,明显一副随时准备倒头就跑的姿势,又怂又滑稽。
可一对视,吓得立马将手里的钢管扔到地上,生怕江代出觉得自己在挑衅。
那钢管落地“咣当”一声,与方才那道怪响声一致,应该是他拿着敲打地面威吓贺繁来着。
江代出不答话,冷冷扫了他一眼,周身因暴怒生出的凌厉气场逼得他不由后退一步。
流氓们不甘就这样失了面子,另一个小弟哆哆嗦嗦地站出来,硬着头皮接上一人的话:“对啊,罗扬这小子骚扰我们兄弟的妞儿,我们讨个说法不过分吧?”
江代出听他们这样说,心里大致拼凑出事情始末,但并没想与他们解释什么,满眼紧张地看着贺繁的嘴角,“你疼不疼?还伤别的地方没有?”
要是还有,他非把那人揍到四条腿爬着滚出这儿。
贺繁也不知道自己嘴角成什么样了,抬手轻碰一下,是有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没事,就挨了这一下。”
当然还有一些推搡之类的,他怕江代出发更大的火,就没有提。
这事本不想让江代出参与进来,无奈最后还是事与愿违。
“不是?我觉得我们这事办的没问题吧?”
那大哥被扶着弯身缓了好久,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沫子,终于能咕哝着开口说话了。
“你一晚上贱了吧唧地给小芸发十来条短信,又是约吃饭又是约爬山的,小芸告诉你她有男人了吧?你他妈还说那些不要脸的话,是你吧罗扬?”
那大哥用手指着贺繁,江代出见着,本就没消下去的火气又窜得老高,上前一脚照他肚子上怒踹过去,“是个屁是!”
那老大朝后踉跄数步,还是没有站稳地摔了下去。
江代出注视着贺繁嘴边那道血痕,越看越气,咬着牙扫过那几个流氓问:“这个伤是你们谁弄的?”
不管是因为什么让这群人把贺繁当成了罗扬,他必须把这心头之恨先解了。
几个小弟既不敢把大哥供出来,也没勇气替他顶罪,就悄不作声地互相看着,眼神闪躲。
那大哥鼻血淌了一前胸,还有一些凝固在脸上,模样别提多狼狈,但在小弟面前又得强撑着面子,站起身虚张声势:“就老子打的,谁叫他敢招惹老子我罩的人。”
江代出转了转了手腕,手指骨节攥得发白,沉着脸又朝那大哥去了。
几个小弟见状不妙,立刻去拦江代出,其中一个不知死活地去抓江代出的肩,被江代出按住腕子向后一个肘击,立刻疼得身体弓成了虾米。
还有个刚往前一凑就被他踹翻。
江代出虽然没穿校服,也不是什么一心向学的模范生,但在学校老老实实呆出来的学生气是抹不去的。
这群小流氓常年在街上混,砍人进少管所虽说是吹出来唬人的,动拳脚倒是家常便饭,就从没见过下手这么凶狠的十几岁学生,全都有些被震住了。
说实在的,他们这种人都一没家世二没本事,多少靠着欺软怕硬过活,遇到江代出这种硬茬子反倒畏缩,担心真惹上哪个权贵家不怕事儿的公子衙内,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两个小弟没等靠前,就被江代出凶戾的眼神吓得倒退好几步。
那大哥听他拳头握得咔咔作响,直接腿一软,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方才教训人时还趾高气昂,怎么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么个下场。
其实他一见着“罗扬”,就感觉这事说不出的不对头。
本来是想找着人就往墙根儿一按,拳打脚踢一顿了事,但这“罗扬”实在看着跟想象中不一样。
方才他带着小弟们在锅炉厂没打听着人,便来了职高遇上个学生就问,正巧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男生脸色怪异地直朝他们看。
感觉这人好像是知道点什么,就拦住他问认不认识罗扬,没想到这小子却反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这个没想到,不只是因为得来全不费功夫,还因为罗扬本人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