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繁荣昌盛的天子脚下。
所以即使眼睛没有复明,他也在努力识字练字,学习礼仪,为人处世,他得将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陪着二寒去圣京,不至于拖他的后腿。
萧寒锦似是想到什么,微微拧眉看他,斟酌道:“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陵阳县亦能够我们过活——”
“我讨厌你这样。”
“什么?”萧寒锦震惊地看着他。
江以宁抬头看他:“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我有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追赶你的脚步,我不需要你刻意为我停下,不需要你为我做不必要的牺牲,我讨厌你这样。”
萧寒锦心脏狂跳,难得紧张又无措,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苍白解释道:“乖乖,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你如果喜欢陵阳县,那我们就在这里,不好吗?”
“我不喜欢陵阳县,不喜欢万渔村,不喜欢白石镇,我哪里都不喜欢!”江以宁神情平静,“只是因为你在。”
万渔村叫他没了家,他能多喜欢那个地方?
此后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萧寒锦。
萧寒锦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十秒内体验了大起大落,以为对方要讨厌自己了,可说出话的却叫他心跳加速,让他莫名生出失而复得的情绪来。
“我明白了。”萧寒锦试探性地牵住他的手,见没有被他挥开,试图进一步将他抱住,却被对方不赞同的视线阻止了,“抱抱。”
“你还没说你明白什么呢?”江以宁有些不高兴,话都没说完呢,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
萧寒锦长吸一口气,认错道:“我不该私自说那样的话,不该不顾你的意愿私心要为你牺牲,只是阿宁,我从不认为那样是为你牺牲,如你在意我一般,我也爱着你。”
不悦被这声情真意切给冲散。
江以宁撇撇嘴扑进他怀里,读书人果然是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哄好。
这场丝毫不激烈的歧义争执,就这样落下帷幕。
…
斩头这日,菜市口挤满了百姓。
有些是为了看热闹,一小部分却是高声呼喊着,要县令把那些人给放了,言语间说着相信他们的话,认为神要将他们接走过好日子。
赵砚稹看着顽固不化地百姓,有心痛,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他深知,即便斩杀这些胡说八道的人,也没办法拯救被荼毒的百姓,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要做。
萧寒锦几人坐在茶楼里看着,即便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为难。
“县令是好官。”江以宁突然轻声说着。
“既在其位,就该承其重,这是他的选择。”蒋亦疏沉声说着,“今日的举动,即便不能根除那些思想,也能震慑他们。”
萧寒锦偏头看他:“可有查出起因,那些人思想扭曲到这般田地,若说无人在背后指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蒋亦疏叹气摇头:“查过了,是自发性的,一群头脑昏聩的人,做出令人发指的事,只是觉得自己过不下去,才要拽着别人跟他们一起。”
雅间内的人全都沉默。
久旱无雨,便将那些肮脏心思全都暴晒出来了,只是他们都无法去指责,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总不能因为自己过得人上人,就要无视其他人的遭遇。
人在绝望时,总会头脑发热的。
“只是,若是由着他们这样,怕是要将所有人都拽进地狱里。”严鸣说。
他们虽都是商人,可看到这情形也不得不感慨。
所以他们都能理解赵砚稹的情绪。
远远好似听到了一声喊,紧接着就看见赵砚稹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地上。
刽子手利索行刑,百姓们一片惊呼。
江以宁没有阻拦萧寒锦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不能承受那些,但即便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在疼。
“今日之后,大概会安静许多。”蒋亦疏抿了一口已经不再清幽的茶,“不知何时才会下雨。”
“是啊,若是能瞧见雨,应当就不会绝望等死了。”颜随州也感慨。
雨便是百姓们如今日夜期盼的曙光。
那日菜市口斩杀十名蛊惑人心者,鲜血喷溅,汩汩流动,惊心动魄地鲜红刺痛观看者百姓的眼,也叫他们畏惧。
看不到希望的死去到底还未发生,可惨烈的砍头却是近在眼前,不得不信。
赵砚稹扬声道:“人活一世,性命何其可贵,存于世间,又是何其有幸!可这些狂悖之徒嚣张妄为,竟怂恿你们抛家弃子,实在可恨!即日起,若再有怂恿者出现,便可上报衙门,府门会给出相应的奖赏!”
“有奖励?会不会给银子?”
“给粮食也行,今秋粮食肯定要不够吃,我家里那些还得等着税收呢。”
“谁不是,给粮食也行!”
…
百姓们众说纷纷,赵砚稹却不会立时给出他们回应,只说不管粮食还是银子都会备足。
有吃有喝,谁还会想着死?
瞬间就将那些蛊惑话全都抛诸脑后了!
事情算是暂时解决,只是那种思想却是无法根除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若是明日就下雨,不知那些未能坚持到现在的人,会不会可惜。”蒋亦疏说,“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痛苦却加倍了。”
江以宁却是不解道:“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我们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蒋亦疏只当他是真心不解,只笑着逗他:“你小屁孩知道什么,和你们二寒过家家去。”
江以宁也被他的话逗笑,只要提到萧寒锦,他总是笑着的。
萧寒锦也在笑,只是眼底多了些其他意味,他与江以宁身心结合这么久,自然知道他方才并不是开玩笑。
那番话是带着冷意问出口的。
他那样拼了命的从泥沼活出头,如何能看下去别人随意对待性命?
在他看来,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的人,该死不该活。
第113章 雨幕
这件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看完行刑几人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接下来便能暂且过一段比较安稳的时日了。
至少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第二日一早。
望着阴沉昏暗的天空和掉落的雨滴, 不止江以宁和萧寒锦, 恐怕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陷入了蒋亦疏昨日说过的话里。
他们都在想,要是那些人能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这场雨下的很大,像是要将积攒数月的雨水全部一次下出来,天空就像是被凿漏了, 雨水倾灌。
“没想到蒋兄这嘴巴开了光,说什么来什么。”萧寒锦轻笑, 终于不用再忍受难熬的酷暑了。
只希望这场雨能救活一部分庄稼,但雨势这样大, 怕也只是二次伤害罢了。
江以宁望着雨幕跟着笑:“那让他夸夸咱们, 说不定就能有更多更多的银子赚!”
萧寒锦偏头看他,眉宇间尽是宠溺:“怎么不求点其他的,能赚银子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其他?”江以宁满脸写着不解, 他们还有什么其他能求的。
现在家庭美满和睦,住着大宅子, 还有那么多的银子能花,好像已经没有其他能奢求的东西了。
只是看二寒的模样, 分明就是还有他没有想到的事。
偏他此时一点都想不起来。
萧寒锦也不为难他,笑过便继续盯着雨幕瞧了, 希望终于到了,那些百姓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了。
到晌午, 雨势渐小,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竟是就这样下了整整一日。
傍晚。
天色黑沉,连雨水里都裹挟着冷意,横冲直撞地要往人骨头缝里钻,可见这场雨,要将盛夏彻底带走了。
吃过晚饭,两人便早早洗漱在桌榻前坐着了,面前一盏明亮的烛火,映照着正在看书的两个人。
“别看了。”萧寒锦突然说道,“烛光昏暗,眼睛怕是要更看不清了,别伤了眼睛。”
江以宁轻应一声,将书签放好,把书合上了。
他眼睛确实有些不舒服,毕竟比起正常人的眼睛,他本就受过伤,虽然已经治愈,但到了夜里还是会有些模糊看不清,不能叫眼睛更难受。
萧寒锦也干脆利索放下书,下了一日的雨,凉意从窗户吹进来,吹得人浑身舒服,再不似昨日之前那样燥热黏腻,也叫他们生出了点别的旖旎心思。
破碎的呻吟隐匿在淅沥的雨声中,却又很快被吞噬。
屋内帷幔摇晃,屋外风雨飘摇。
一日的雨足以让百姓们欢呼雀跃,再没有之前的萎靡不振,天气凉爽,街道上活跃的百姓们都多了。
萧寒锦的锅子铺也是再次顷刻间就坐满了人,他们看着彼此的模样发笑,转头却抹去了眼泪,如今还能好好坐着走着的,都是坚韧又幸运的。
江以宁也继续在自己铺子里做事,他模样好,虽然还不太会说那些甜言蜜语,但面带笑意时总是和善漂亮,以此吸引了很多姑娘和小哥儿的注意,言语间和他也热络起来了。
“还得是宁哥儿福气好,我也想成为名震天下地女先生,却被我兄长骂了一通,他说女子要成婚生子才算完整。”苏妙玲叹息,“可女子完不完整凭何要看是否婚配?”
陆相容点头:“言之有理,虽说知晓不该在这些事上争高低比惨,但女子总归易孕,换我们小哥儿来,三五年能有所出就不错了,所以我那继母已经准备将我卖给别家做妾了。”
“可你到底是嫡出,你父亲竟也同意吗?”苏妙玲精致的眉眼带着不悦,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渐渐挂上怒意。
“自然,一听说是要给医药世家严家做妾,我爹恨不能直接把我送到他床上去,别说是妾,便是通房他都愿意。”陆相容撇嘴。
江以宁听出点不对劲来,他眨眼看过去:“是严家?我认识的严家?”
“没错!”陆相容点头,“从前与严少爷见过几次,只是并无心动,想来他如我一般,何况我是不愿成婚的。”
江以宁也跟着点头:“确实没听严兄说过这事。”
苏妙玲亦是满脸愤慨:“作何偏要嫁人,宁愿老死家中,也不愿去过那般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话勾起江以宁从前刚到萧家时的记忆,他十分认可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若换做旁人来认可他们这番话,苏妙玲和陆相容怕都会继续愤慨几句,可换成江以宁,他们便有些不大乐意了。
谁不知道这饮品铺子是萧东家送他的生辰礼,特意给他开着玩的,平时更是甜蜜恩爱,那萧东家对他是拿眼珠子护着的,他何时委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