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宁先去偏屋看了一眼孩子们的房间,没有灰尘,也没有异味,不由得笑起来:“辛苦你们看家了。”
“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小夏忙应声。
乳母们将小豆丁放到床上,舟车劳顿他们也有些不适应,睡着都有些不踏实,略微动动就好似要醒来。
小夏微微瞪大眼睛,轻声惊叹:“小少爷和正君好像,好好看!”
江以宁垂眸看小豆丁二号,确实很好看。
他们不好在这里打扰孩子们休息,就干脆去了正屋,萧寒锦则是询问他们这近一年多来发生的事。
原本的五大商户因为当初查账之事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彭家更是荡然无存,因着魏子谦当初因他而发难,县城魏家也彻底从陵阳县消失了。
仅剩的孔家和曹家也再不似从前那样,甚至一再没落,时至今日无人问津了。
“对了,听说了咱们县令要换人了!”阿胜说,“前阵子瞧见好些官爷去县令府,消息就传开了。”
“是吗?那你们打听着些。”萧寒锦神情严肃。
先前圣旨传到府城也只说了有变动,还是通过小道消息才知晓是赵砚稹,接下来也不知是谁要到陵阳县任职了,只希望也是位好官。
听他这样说,阿胜立刻点头:“小的一直都有打听着,听说是去年恩科刚考中的年轻人,等我回头再打听打听。”
“东家,黄先生来了!”
“寒锦兄要他打听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萧寒锦惊诧起身,在看到黄书玉的瞬间,就知晓即将上任的陵阳县县令是谁了。
第188章 再见
“原来是你!”
萧寒锦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大概是圣京走一遭的缘故,黄书玉再不似先前那般孱弱困苦,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真真切切地翩翩公子。
黄书玉同样欣喜:“先前在圣京就曾听说寒锦兄大名, 秋后陛下便赐我一纸诏书,我便赶紧回来了,恰好听闻你这几日也要回来,就先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遇到了!”
“陵阳县有你是好事, 我先前还忧心是不相识的人来此。”萧寒锦拍拍他肩膀,真是叫他松了口气。
“原不是我, 不知为何就换成我了,我阿娘不能随我去圣京, 我若能回来这是天大的好事, 便欣然接受了!”黄书玉说着笑了起来,“清澜就没有我这般好运气了,他留在圣京了。”
留在圣京, 便是京官,来日若能飞黄腾达, 前途无限,但在黄书玉眼中却是“不好运”, 可见他心心念念唯有陵阳县。
这是好事。
但那种“不好运”,对夏清澜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因为比起方寸之地,他或许更适合圣京那种吃人的地方。
即便时隔两年未见, 彼此间也总是有话说的,但黄书玉瞧见了他眼底的疲惫, 便识趣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和他约定,明日同去县令府看赵县令留下的东西。
是的,在萧寒锦回乡这段时间,原本的县令赵砚稹也去府城上任了,刚好错过,他原本还想再见见对方,不过去府城后也能再见,一样的。
“明日去县令府,那我们明日晌午再将兄嫂接来吧?他们估计还不知我们已经回来呢。”江以宁惦记着他们,还惦记着陈生,“也得把生哥儿一家叫来才行。”
“都听你的,你看着办。”这种事,萧寒锦很乐意由着他去随便动脑子。
舟车劳顿的疲惫感来势汹汹,两人略叮嘱一番便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
萧寒锦就去了县令府,比起在赵砚稹面前的冷静和有礼,在黄书玉面前倒是多了一些从容,到底是同龄人,先前便认识,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过分熟稔,毕竟如今对方是官了。
黄书玉热情请他坐下,言语间还有些紧张:“寒锦兄,你说我之后该如何管理陵阳县?我每日都很紧张。”
“赵大人先前应当与你说过的,你先按照他所说的慢慢来,日后就会形成自己的逻辑,凡事律法在前,不会有错的。”萧寒锦笑说,“你别怕,若是实在有拿不准的,便书信到府城,介时我去帮你问赵大人。”
“那多不好意思。”黄书玉面皮薄,瞬间就红了,他都已经自己做官了,哪还能事事都麻烦别人呢?
萧寒锦也跟着笑:“我年后才会离开,你若是没个商量的便去找我,今岁要在哪里过新春?”
“就在县令府,这几日就准备搬进来了,我阿娘和妹妹不方便,我也买了几个下人伺候她。”黄书玉还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败家玩意,有点银子就要挥霍。
“这很好,你都是官老爷了,有人伺候是应该的,你可有定下婚事?”萧寒锦说,“你娘应该也着急了。”
黄书玉红着脸点头,阿娘确实提过很多次,先前得知他中秀才,总有许多人去家中说亲事,中举后就再无人提起这事了,毕竟秀才和举人不同。
如今倒成了他去挑别人了,只是他也总想着娶个能与他好好说话的,即便不是饱通诗书,但至少得是读过书的。
陵阳县确实有几户人家姑娘小哥儿读过书,但总得喜欢才可。
见他心中有决断萧寒锦便不再继续问了。
萧寒锦帮着他将书卷稍稍分类,只是更细致的就要他自己去做了,他抹了把汗:“我家今日热闹,你可要同去?”
“我便不去了,这些都已经整理出来,我还是趁此机会再好好细分,否则来日我就不想弄了。”黄书玉也怕自己会拖延,越不做便越不想做。
“行,那我便先回了,你有事派人去找我。”萧寒锦没和他多客气,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过分客气。
萧寒锦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马车还在外面没赶进去,就知道兄嫂们怕是刚刚来的。
“二寒回来了!”他刚推门进来,江以宁就迎上去和他说话,“书玉兄还好吗?县令府那边还好吗?”
“都没事。”萧寒锦揽着他拍拍,视线落到萧永福和王秀莲身上,“大哥大嫂。”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萧永福眼眶骤然就湿了,挺糙一汉子,面对萧寒锦总爱做这种抹眼泪的事。
萧寒锦放开江以宁,快步走上前抱住他,拍拍他肩膀,笑道:“让大哥担心了,我和阿宁都很好。”
萧永福也拍拍他,状似不悦道:“汉子家的,也不嫌害臊!”
“看过孩子了吗?”萧寒锦不在意他说这些,转而和他们说起孩子,“这个时辰应该是还睡着。”
“看过了看过了,很漂亮的孩子,像你和宁哥儿。”王秀莲赶紧接话,然后将两个孩子好好夸了一通。
听他们夸孩子,萧寒锦和江以宁也高兴,就着这些开始东扯八扯,多数时间都是在说他们在府城的事。
萧寒锦只捡着那些开心事说,但萧永福和王秀莲又怎会不明白,出门在外,怎么可能都是顺心顺意的事呢?
他们这边聊着,江以宁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了,这趟都没有接到生哥儿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这会有没有往县城来。
“你去外面看看,说不定他们快到了。”萧寒锦不想他在这里焦急着,干脆叫他去外面看看。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快步走出去了,小夏和小秋则一直跟着他,在宅门前转来转去的,片刻后还真叫他们看到了一辆牛车!
江以宁几乎要跳起来招呼,牛车上的陈生也抬起手臂和他挥手。
“生哥儿!”
“阿宁!”
“生哥儿!”
“阿宁!”
两人各自呼喊着拥抱,江以宁偏头看了一眼:“树林两兄弟怎么没跟着来?”
他口中的“树林兄弟”是杨厚的儿子,杨树杨林……
“家里有生意,叫他们在家做事了。”杨厚说。
陈生有些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江以宁眼珠子转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没多说,捏捏木哥儿的脸,带着他们进去了。
这会是真热闹起来了。
木哥儿带着舒禾和秋哥儿在院子里玩,十一月正冷,却丝毫没有打消他们的热情。
男人们在屋里说话,江以宁就和陈生去看小娃娃,顺便和他咬耳朵,说着在府城的事,还将自己准备的礼物统统拿给他看。
“府城真心不错,这些脂膏可以抹面擦手,你每天洗过都擦擦,不会再皲裂了。”江以宁絮絮叨叨说着,“还有那些布料,树林兄弟的也都有份,你是后爹爹,都要为他们想着点的。”
“多谢你。”陈生眼眶一红,那两个孩子虽然没有抗拒他的出现,但到底也不甚亲近,这都无所谓,好在他们没有欺负木哥儿,还总带着他一起玩。
江以宁摇头:“没事的,下次将树林兄弟也带上吧,你们是一家人,不好把他们丢在家里的,否则说出去都要以为是你故意的。”
“其实……是他们自己要求的。”陈生叹气,两个孩子懂事的过分,知道和萧家不亲近,干脆就不过来讨嫌。
“这样啊,那下次把他们叫上吧,我们年后才走呢,机会多着呢。”江以宁笑弯眼睛,继续跟他说给他带的礼物。
待厨房做好饭菜,所有人便都坐到桌前了,都是亲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要说,该吃吃该喝喝,聊起来时也都是各自捡着好听的说。
吃过饭,家里这些自有下人们收拾,几人一合计便准备上街去逛逛,汉子们不想逛,但拗不过当家做主的要去,便只能跟着。
趁着等出发的时候,杨厚悄悄叫住陈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袋子:“你拿着,瞧见喜欢的就买。”
“别……我还有银子呢。”陈生微微皱眉,“你的银子还要留着给杨林杨树说亲事,他们到年纪了。”
“那是我该考虑的事,你的也得留着给木哥儿,拿着吧。”杨厚往他怀里塞了塞,然后再快步和几位汉子走到一起了。
陈生攥紧钱袋子,翘着唇角默默放进了袖子里,有这些话就足够了,他哪里能真的毫无顾忌的花对方的银子,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要成婚呢。
一行人上街,萧寒锦带着萧永福等人去了酒楼里歇息,由着江以宁带陈生和王秀莲去街上闲逛,左右他有银子,随便他想买什么吧。
“这时候要注意些,小心别被小偷拿了钱袋子。”江以宁叮嘱着,说完又转而笑起来,“咱们去铺子里瞧瞧,有些时日不回县城,也觉得这里到处都是新鲜的。”
“先前那位县令人很好,县城也管得很好,咱们这些百姓就能得好处了。”王秀莲笑声说着,她抬头就瞧见了一家绣园,“我去里面看看,你们先逛着,不用等我。”
“那我让小夏跟着您。”
话音刚落,小夏便抬脚走到王秀莲身后了,江以宁这才和陈生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街道小摊上看来看去,江以宁瞧着那些挂件,只觉得各个都是好看的,带着陵阳县都有的气质。
他拿着一枚挂件扭头想和陈生说话,就见对方还在不远处的小摊上,他边扬声叫着边朝他走去:“生哥儿,你瞧什么呢?”
“前几日见阿林阿树的鞋穿不了了,缝补都没地方下脚,我正想着给他们买鞋底,这个鞋底不错。”他手里拿着两个看来看去,不硬,还很结实。
“那就一人买两双。”江以宁说,这回他没说他买给陈生,毕竟这是对方的心意。
陈生点头看向摊主:“我多买几件,你给我算便宜些。”
小本生意都是如此,摊主也很好说话,陈生心满意足地抱着这些鞋底继续和江以宁闲逛了。
只是他们没瞧见,有个跛脚乞丐一直盯着他们,眼看着他们向前走,竟还跟了过去。
两人从街头逛到巷尾,热情这才稍稍消减,江以宁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现在可以去找他们了,也不知嫂嫂有没有跟来。”
“可能买完就已经往回走了,咱们也回吧。”陈生说,“这里安安静静地,总觉得有些阴冷。”
“也好。”
每回走到巷尾这种地方,江以宁就总觉得鼻腔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深知是自己当初留下的阴影,却也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