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要走,众人碰杯。
蒋亦疏唉声叹息道:“知道你非池中物, 如今都要去圣京了,来日不知何时能见了。”
萧寒锦就不耐烦他说这些伤感话, 他轻啧一声:“府城离圣京才多远,赶几日马车便到了, 先前咱们不相识时你还总去圣京游玩呢!”
被拆穿蒋亦疏也不恼,反而笑道:“这不是想你念着我的好吗?”
“念着呢。”萧寒锦与他痛快碰杯。
两人便瞬间笑起来。
原都是拖家带口来的,但颜理这会有身孕,他们又要吃酒,便没让他出来折腾,只剩严鸣在这,倒显得有几分孤独。
萧寒锦知道他也要去府城,只是这会反而不确定了,他便询问:“严兄可要动身去圣京?”
“我是担忧他身体,但大夫说头三个月已经坐稳,加上从这里到圣京也不需太多时间,因此我们也决定年后便去,只是要过了十五。”严鸣说。
“也好,他身体重,更稳妥些才好。”萧寒锦微微点头,“如此,我们先去,介时先打点着,你们去了也好能暂时落落脚。”
他们为陛下做事,自然是酒楼宅院都一并赏赐了,只是严鸣先前还从未去圣京,宅院得先打扫着,他们去得早,能提前安排。
一群人吃酒闲聊,无非便是忆忆往昔,再展望一番未来,吃着酒,聊着天,情谊自然是与众不同。
这番事毕,也到了初五,萧永福一家要回陵阳县了。
此时气候依旧冷着,便将家中剩的那些肉菜统统给他们带上,好些布匹绸缎也都用防潮的纸包好,免得受潮不好穿,以及要给陈生和他家孩子的礼物。
先前来信说生了个姑娘,他家没姑娘,可见是要被宠着了。,
地窖里面的东西瞬间就下去半数更多,装满了三辆马车。
“萧东家!兄弟几个又来了!”
宅门前一群骑着马、身穿劲装的男人们扬声笑着和他打着招呼。
是先前将兄嫂护送回来那队。
镖局有总镖头,也有很多小镖头,面前这些便是由小镖头带领的小队,平时接镖的银子除去要上缴的部分,其余都由小镖头分给他们各自的小队。
接镖的银子越多,那他们分到的便也多。
萧寒锦拱手:“有劳兄台久等,我们还有些事物未曾整理完。”
领头哈哈笑:“无妨,正好与萧东家闲聊几句。”他说完招呼身侧的兄弟们下马等着。
“听闻萧东家过两日还要去圣京,可惜我们不能前去护送。”领头略有些惋惜地说着,“想来得是我那大哥送你们了!听说他先前便送过萧东家一回?”
“你大哥……”萧寒锦有些迟疑,视线落在领头的络腮胡上,若是没了这些胡子,确实像!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道:“是我眼拙,竟是没瞧出来。”
“大哥说我面皮嫩,我便特意留着胡子了,别人一瞧就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便不敢轻易来找麻烦!”领头说着又哈哈笑起来。
“你大哥为着你好,想的周全。”萧寒锦说。
不多时,仆从们将马车都收拾好,该带的东西也都带上,查漏补缺地,再无其他东西,便预备着启程了。
王秀莲和萧永福抱着孩子们坐在马车上,看向他时视线带着担忧和不放心,这大概是每个家长长辈的通病,只要孩子不在身侧,总会担忧他们吃饱穿暖的问题。
即便他们曾在这里住,知道他们是何等富裕。
“兄嫂放心,我们会好好的。”萧寒锦说着主动抬拳和萧永福轻碰,后者愣了愣旋即露出憨厚的笑。
“我们也没见过啥世面,圣京那种地方都说繁华,我们不懂,但是你俩去那边过日子要小心,都是大人物。”王秀莲说。
一直都是她说,身侧的糙汉子嘴巴笨。
江以宁便点头:“嫂嫂说的我们都知道,有孩子在,做事会格外小心谨慎的。”
王秀莲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加上那边等着护送他们的都骑上马了,可见都是等着的,他们便放了帘子,启程了。
从这里到城外要走上一会,萧寒锦他们没紧着送,因为他们也得继续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阿祥阿瑞这两天也没再去酒楼,早就知道有今日,早在之前就一直培养着能接手的人,不至于像之前在县城时那样着急。
“等到了府城,就不能再把你们两个分开了,照旧一个负责前面,一个管着后面。”萧寒锦说,“也不知酒楼修缮的如何,应该不会太寒酸。”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陛下酒楼府邸都赏赐了,他也将图纸拿去让人看着修缮了,应该还不错。
阿祥和阿瑞都明白,不管是府城还是圣京,酒楼和铺子都很大,需要的人再多都不为过,他们既然能一直跟着东家,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别说让他俩一前一后,便是都在前都在后,也绝对不会闹出事端来。
将需要的东西都整装好,他们也算松了口气,眼下只等着初七一早便动身了。
“坏了!”萧寒锦突然喊了一声,“阿义,阿义,晌午你去书院将林修竹接来,我有话跟他说。”
江以宁也渐渐反应过来:“去圣京这事还没跟他说呢!”
这几日忙着准备过年,还忙着收拾东西送人走,竟是把这几日因着过年没来的林修竹个忘记了!
幸好今日书院便开时上学了,否则怕是要到他家里去找了。
晌午,林修竹刚放学准备去书斋抄录些书本换些铜板,就看到了萧家的马车。
“哟,萧家又来接他了,分明就是给小娃娃找启蒙老师,还这样大费周章!”
“哪家启蒙老师一日两次的接送?保不齐便是他自己诓骗了萧东家!”
“只是那萧家出手实在阔绰,听闻一月要给他五十两呢!两个奶娃娃能学什么?哄得孩子高兴便有这些银子拿呢!”
对多数书生来说,五十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若是如同捡钱一般月月得五十两,那便不同了。
言语间难免有些酸话,何况书院比林修竹有才学的多了去,可萧东家偏偏定了他,那不是林修竹诓骗对方,还能是什么?
这些话林修竹在书院都听惯了,他向来温和谦卑,只是也少不得有人如何也看他不顺眼,他在一片猜疑和流言蜚语中朝萧家马车走去。
“义管家?萧东家可是有事?”他问。
其实萧家很少晌午来接他,偶尔一两次也都是因为有事,但偏偏就是这一两次,看在旁人眼中倒成了寻常了。
阿义不好意思道:“东家有些事想和秀才商议,得您到家中才知晓了。”
林修竹便没再多问,想来应该是要紧事,否则也不会这样急着就来等他了。
踏进萧宅,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连孩子们玩闹的身影都瞧不见,他猜着可能是萧大爷一家返回县城了。
只是却想不到对方为何要找自己,莫不是觉得他教的不好,准备不再用他了?
再往里面走,就见宅院内仆从们皆是行色匆匆,他便更好奇了,拐角就看到萧寒锦正在指挥仆从们做事。
他便立刻出声:“萧东家。”
萧寒锦扭头看向仆从:“你们先下去休息,吃过饭再继续收整。”
转而看向林修竹:“跟我来书房。”
“萧东家,可是出事了?”林修竹紧张起来。
“倒不是要紧大事,只是先前聘用你做启蒙老师时,有件事忘记提前与你说清楚了。”说起这事萧寒锦也有些愧疚,“如你所见,我们过几日便要动身去圣京了。”
林修竹知道他是皇商,当初旨意下来,这事早就在府城传遍了,他顿时面上一喜:“这是好事,圣京自是要比府城更加繁盛。”
萧寒锦看着他,直白道:“启蒙老师的事,便只能先告一段落了。”
“这是应当的,介时去圣京还能寻更出色的书生教授。”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只是对方聘用来的先生,不曾传话辞用他,反而叫他来亲自说,已经很尊重他了。
这话倒是叫萧寒锦有些羞愧,若是林修竹能闹点性子,他反而会觉得能稍微过得去,但对方竟是这样接受良好。
他看向林修竹,书院的衣裳已经洗的掉色,但穿在他身上却依旧有几分傲骨在,外面披着自己的破旧衣裳也不曾因此而自卑。
这样的人,并非只有科考一条路能走。
萧寒锦抬眸看他:“眼下你有何打算?”
林修竹爽朗一笑:“萧东家这里用不到我,那我自然得再找其他的活计,只是您也别太在意,有手有脚的男儿,去哪都饿不死!”
萧寒锦看着他,心中却是微微动了某个念头,他低声问道:“或许,你可愿与我去圣京?我既已是皇商,往后接触到的人便更不同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科举是条捷径,但他愿意给林修竹提供更加便利的捷径,或许可以让他省去科考,通过某些关系直接进去做事。
说通俗些,那便是关系户。
在这个凡事都能世袭的年代,关系户并不可耻,甚至可以看做是身份能力的象征。
林秀芝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心动了。
但他知晓,为他开辟这样的前路,萧寒锦需要付出的东西可能更多,说不定还要赔付什么,那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萧寒锦一眼便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他也并不着急,这并非是什么考验,而是他实打实的计算。
“萧东家,还是算了。”林修竹长舒一口气,他面上一片释然,“虽然很心动,但我还是想先凭借自己的努力试一试,若我今年秋闱考不中,那我明年便去投靠您,反之,我定会留京,使劲往上爬!”
萧寒锦说:“我也不是要逼迫你,你心中有数是最好的,那你便自己看着办,既然有些捉襟见肘,若是不嫌弃可以去酒楼帮忙。”
林修竹一愣:“可我先前不曾在酒楼做过事。”
在他看来,他们这种读书人若是去酒楼,那必然是做账房先生的,但他也不认为,萧家会这样放心让他去做账房先生。
萧寒锦当然不放心,所以他指的也并非是账房先生。
林修竹与他对视半晌,回过味来,有些艰难道:“您是让我去前厅招待客人?”
“这只是一种选择,你若是有需要自然可以去,若是觉得无关紧要,不去也可。”萧寒锦直白道,“只是你需得知道,在酒楼左手,可是要比你抄书赚得多,钱来得快。”
“当真吗?”林修竹又可耻的心动了。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酒楼招工分长短期和日结工,你若是觉得能做,便直接去。”
“在下明白了。”林修竹微微点头。
“既如此,那便一起用午饭吧,这时辰将你叫来,本就是我们耽误你了。”
“多谢。”
吃过饭林修竹便紧着回书院了,萧寒锦没拦他,继续叮嘱院内人做事了。
圣京那种寸金寸土的地方,他们若是能多带点东西,那自然是少花银子买点,虽说有闲钱,但也是能省则省,谁知道圣京是何景象呢?
初七这日。
早就知道他们这日走,蒋亦疏等人早早就到城门口等着他们了,起初没在萧宅前看到人,还有些受伤来着。
“怎么在这里送?”萧寒锦笑着和他们碰拳。
“想着在这里能少耽误你们点时间。”蒋亦疏说,“我与子淮已经和兄长们修书一封,叫他们多关照你和严鸣,去了圣京,若有闲暇,可要记得来信。”
萧寒锦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叠东西递过去:“你想着我,我自然也想着你们,待我们走后再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