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槿心中疑惑。
他做了什么吗?
这些天没来东宫,应该没做什么啊。
想不通,谢云槿不再想,做完功课,溜溜达达走到梁煊处理政务的桌案前。
天色渐暗,宫里点了灯,一片阴影投下,梁煊抬眸:“无聊了?”
谢云槿点头到一半,摇头:“殿下每日都这么忙吗?”
不仅要上课,完成夫子们布置的作业,还要接受太傅等人的小课,处理政务,谢云槿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受不了。
抛下忙碌的太子,自己跑出去玩,是不是不太好?
看着桌案上堆积成山的公务,谢云槿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自责。
不由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梁煊写字的动作一顿,看到谢云槿眉目间的自责之色,“没有”两个字在嘴边转了转,被主人咽下。
“阿槿可以帮我把这边没处理的分下类。”
这活儿他熟,谢云槿爽快答应:“行。”
高公公极有眼色搬来椅子,放到太子的座位旁边。
谢云槿没有多想,坐下干活。
梁煊刚接触朝政的时候,皇帝有意为难他,给他分配了不少难以完成的任务。那段时间,梁煊几乎每天都忙到子时。
身为伴读,谢云槿不可能置身事外,他是梁煊的伴读,也是默认的太子未来的班底,不可能完全不接触这些事,便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
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两人收获也不少,既对朝中势力有了进一步了解,也让朝臣看到太子实力。
即使皇帝再不愿,梁煊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假以时日,将形成一股让他难以撼动的势力。
意识到这点,皇帝干脆把其他长成的皇子全扔进朝廷,明里暗里给予他们支持,形成另一股与太子抗衡的势力。
想到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谢云槿心中哽了一口气。
他想不通,有这么优秀的太子,皇帝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要是太子是他爹的儿子,他爹绝对能乐得跳起来。
也不对,或许会更加跳脚。
想起自家亲爹,谢云槿心情更不好了。
心情不好,手下动作难免用力了些,梁煊注意到,从忙碌的公务中抽.出神来。
“阿槿可是累了?”
“啊?”谢云槿茫然。
梁煊指指被他弄皱的纸,谢云槿忙松开手。
“若是累了,阿槿先去休息吧。”
“我不累,想到我爹,有些走神。”谢云槿将被自己弄皱的纸展平,看向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
时辰已过,宫中落钥,今日只能宿在东宫。
梁煊忙起来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谢云槿,收起处理得差不多的公务:“天色晚了,先休息。”
坐久了身体都僵了,谢云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谢云槿对东宫很熟悉,东宫里留有他的一应用具,包括衣服。
高公公备好热水,得到太子示意,将谢云槿引过去。
泡在热水里,一身疲乏被洗净,谢云槿放任自己沉入水下,片刻后,从水里浮出来,一拍脑门,差点忘记正事。
他是来问太子关于楚家的事的。
察觉到梁煊不太高兴,自知理亏的谢云槿将人安抚一通,忘了要紧的事。
这么晚了,要去找梁煊吗?
谢云槿出了浴桶,垂眸等候的宫人上前,为他擦干身体。
穿好寝衣,谢云槿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游移不定。
若是以前,要去就去了,他不是没和梁煊同塌而眠过,第一次在东宫留宿,就是宿在太子殿下的寝殿里。
那个时候他多大?
应当才十岁。
请封世子的皇令刚下来,全侯府都在为这件事高兴,除了长宁侯。
寻到一点小错处,长宁侯罚小云槿跪了一夜,并将他的小厮侍女一并扣下,不让他们向老夫人和侯夫人告信。
寒冬腊月,下了雪,小云槿在冰冷的屋里跪了大半夜,长宁侯知道他第二天要去宫里,不敢做的太过,后半夜把他放了。
冷到近乎失去知觉的小云槿裹在被子里,屋里银炭燃烧,一点点驱散身上的寒意。
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冷。
“为父罚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你以后就是侯府的世子了,切记,不可妄为……”
长宁侯说了很多,小云槿听了,只觉得好笑,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真切感觉到,长宁侯,他的父亲,不希望他好。
只因为他没能如他的愿,在太学表现出色,借由太子这层关系,成了侯府的世子,长宁侯便鸡蛋里挑骨头,随意寻了个理由,罚他跪了半夜。
小云槿受了寒,膝盖还疼得厉害,娘亲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送上了进宫的马车。
长宁侯站在马车前,开口:“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与母亲过于亲近,从今日起,你搬到我院子里,我亲自管你,下了学,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小云槿抱着自己的腿,撇撇嘴,没说话。
他不想去长宁侯的院子住,他不想活在长宁侯的桎梏中。
放学后,小云槿没有出宫,悄悄躲在学堂的树丛里,他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一旦被长宁侯找回去,他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他就是不愿意回去。
长宁侯的亲信没接到人,寻找动静惊到了太子,询问理由后,太子吩咐人帮着一起找。
太子没忘记今天见到的小伴读,没有往日的活力,如一株被暴雨淋过的小苗,蔫哒哒的。
到底放心不下,也加入寻找队伍。
最后是太子捡到了躲在树丛中几近昏迷的小孩。
看着小云槿脸上未干的泪痕,太子谢绝了长宁侯亲信将人带回去的要求,把人抱到东宫。
太医看过后,太子发现了小云槿腿上的淤痕。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小云槿悠悠转醒。
坐在床边的太子第一时间发现:“你醒了?”
“殿、殿下?”
小云槿的身体本就不好,折腾一番,声音哑得不成样。
高公公端来水和药,喂他服下。
等他精神好点,太子才道:“你父亲在找你,为什么要躲在宫里?”
小云槿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我不想回去。”
太子做了个手势,宫人陆续退去。
“孤请了太医来,你腿上的伤……”那伤一看就是跪出来的,太子想不明白,小伴读做了什么,会让长宁侯对唯一的嫡子下这么狠的手。
小云槿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声音嗡嗡的:“他说要让我搬去他院子住,我不想去,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不想我当世子。”
太子没想到,小云槿腿上的伤,会和自己一番运作有关,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小云槿不愿回去,他便将人留在东宫,派人去查长宁侯府究竟是什么情况。
既然谢云槿成了他的伴读,便是他的人,断没有自己的人白白被别人欺负的道理,即使那个人是小伴读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小云槿在东宫住了一个多月,再回去,长宁侯没再说让他搬去他院子的话,也没再为着一点小事惩罚他。
谢云槿知道,这中间,一定是梁煊做了什么。
他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疏远梁煊。
打定主意,谢云槿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太子寝殿。
高公公在外面守夜,看到谢云槿抱着枕头过来,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迎上去:“小公子是来找殿下的吗?”
谢云槿和太子之间气氛的微弱改变,作为贴身伺候太子的人,高公公感受明显。
自家太子倒是一如往常,主要是谢云槿隐隐有躲着太子的意思,眼下谢云槿似乎想通了什么……
两位主子关系和好如初,高公公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不用通报,高公公主动为谢云槿打开太子寝殿的门。
梁煊刚洗漱完,穿着比平时随意,看到出现在门外的谢云槿,诧异挑眉。
注意到谢云槿手中的枕头,梁煊示意对方进来:“阿槿要与孤秉烛夜谈?”
等谢云槿进屋,高公公将寝殿门关上。
谢云槿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梁煊熟悉的态度让他放松下来,熟稔将自己的枕头放到太子床上。
太子殿下的床大得很,足以睡下五六个成年人,多一个他绰绰有余。
谢云槿主动亲近来之不易,梁煊没多说什么,用如往常一般的态度对他。
躺在床上,谢云槿道:“殿下还记得我第一次留宿东宫吗?”
“记得,那时候你生病了,浑身烫得很,偏偏你自己觉得冷,一个劲往我怀里钻。”一整夜,梁煊觉得自己仿佛抱了个大火炉。
小孩不舒服了还哼哼唧唧的,得哄。
谢云槿翻了个身,面朝梁煊:“殿下,我其实是有件事想打听。”
梁煊大致能猜到他想问的事。
“我想问问关于楚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