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是个能力卓绝的超级卧底,忍耐这种小事不在话下。
“很好吃!”
诸伏景光看着波本几乎是刚咽下食物就夸张地感叹,困惑地尝了一口,不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的味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波本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都似乎微微泛起湿意。
诸伏景光有点无语:波本是不是美食综艺节目看多了,反应这么夸张。
但卧底的职业素养——虽然他才开始这个职业生涯的第五天——让他也跟着挤出大大的笑容:“zero喜欢就好。”
他尝试观察波本的喜好,却发现波本对每个菜都是雨露均沾,平等地说好吃。
诸伏景光不由感叹:不愧是波本,就连喜欢吃什么这种看似无关紧要的情报都保护得这么严密。
他感到自己的任务任重道远。
在来卧底前的突击培训中,诸伏景光和高野理事官分析了此行面临的三种可能。
当然如此复杂的任务无法只用三种可能概括,他们首先把卧底计划失败的那些占了一大半的可能性排除了,反正基本就一个结果——死。然后剩下的便是这三个大的方向。
可能性一,波本对他不感兴趣,反而行动组更在意他,他就得尽力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以便在行动组立足;
可能性二,波本对他感兴趣,但怀疑他,那么必须做好长期和波本的疑心病抗争的准备;
可能性三,波本对他感兴趣,并相信了关于跟踪狂的故事,想要拉拢利用他,他就一心一意抱紧波本大腿。
诸伏景光感觉波本对他的态度奇奇怪怪的,突然把他带回自己家更是让人措手不及。
他看不懂波本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姑且判断现在的状态处在可能性二和可能性三之间,更偏可能性三一点。
大概波本是在等最后的调查报告出来?
诸伏景光不太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他可以开始抱大腿了。
他本来打算的是做一个乖巧听话惹人喜爱的跟踪狂,听起来有点矛盾,但简单地说就是尽力完成波本布置的任务,在波本能忍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凑近收集情报。
但目前看来波本的警惕心和防范意识无懈可击。连吃饭都毫无破绽。
“毫无破绽”的降谷零打了个饱嗝。
多亏波本魔鬼一般的工作安排,几天来连轴转的降谷零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好好吃了一顿饭。
他只觉得感动:冰箱里都是他自己买的食材,所以不会出现他不爱吃的菜很正常。但明明这里的hiro不是和他一起长大,hiro是怎么做到每一道菜都这么合他胃口的?
他幸福地度过了晚餐时光,愉快地决定延后和hiro的严肃认真的谈话。
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再聊也不迟吧?
第7章
在卷王波本的带动下,这个世界的组织情报组效率之高,让降谷零啧啧称奇。
当晚十二点,关于诸伏景光从小到大的全部资料都传送到了波本的电脑上。
降谷零先扫了一眼总结,心下稍安,果然幼驯染的背景调查不出问题。然后他才点开有几个GB大小的附件,发现里面是扫描的图片,包括幼驯染的病历和日记。
他大致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hiro开始写日记正是他们认识不久的时候,因为小时候亲眼目睹父母被人残忍的杀害,hiro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患有失语症,心理医生建议通过写日记来表达情绪,减轻内心负担,帮助康复治疗。
降谷零迟疑了一下。
偷看幼驯染幼时的日记也太不道德了。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逼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他一目十行地扫视着电脑屏幕,文档按时间排序,先是诸伏景光7岁时刚转到东京医院的诊断记录,而后是治疗过程中小景光写下的日记。
“今天和zero去公园玩了。我们一起捉到了一只超大的独角仙,很开心!”
“zero的橡皮擦不见了。幸好我带了两块。”
“今天的午饭是咖喱!zero盛了第二次,但是把洋葱都剩下来了。”
……
降谷零沉默:zero的出场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他忍住羞耻继续下滑。
等坚持到hiro病愈以后就应该差不多结束了,降谷零安慰自己。他记得前世hiro复诊经医生允许后就没有再严格记日记,到上中学课业繁重后更是彻底放弃了。
只是……
降谷零瞥了一眼右侧尚未过半的进度条,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快速略过日记中的大段日常记录,时间转瞬间来到10岁。自从波本进入组织的那一天起,原先几周才出现一次的日记再次密集了起来。
“zero消失了。
昨天放学的时候,zero走过宫山车站往左边转了,他有时候会这样绕一小段路回去。要是我当时问问他为什么要绕路就好了。
今天早上zero没来学校。很奇怪,他从来没有迟到过,逃学就更不可能了。
zero一定遇到什么麻烦了。
山田老师好像也这么想,她站在走廊上打电话,脸色惊慌。但下午的课间,她就仿佛松了一口气,告诉大家zero是转学去海外了。
山田老师在撒谎。或者有别人撒谎骗了山田老师。
zero不可能不告诉我就无声无息地转学!
我想问山田老师zero去了哪里,但她只是温柔地说她明白我和朋友分开的难过,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她。
我需要的不是这个!
zero被坏人绑架了吗?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是最后一个见到zero的人吗?为什么我没有问zero那天晚上要去哪里呢?
我想尽量多记起一点和zero分开时的信息,但是和爸爸妈妈的那个时候一样,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只能期待浮在空中的字启动。这样它就会告诉我zero在哪里了吧?”
……
“zero的家搬空了。
学校里没有人在意zero去哪了。
只有空中的字赞同我的想法。我一定要找到zero。
zero现在怎么样了?会在流血吗?有人给他吃的东西吗?
如果我能想起更多东西,比如那天分开时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就能去报警了。
快点启动吧。帮我想起更多线索,我就可以告诉警察怎么找到zero了。”
……
“一周过去了。
为什么还没有启动?快告诉我zero在哪里!”
……
降谷零的心情沉重如石,没有闲暇再害羞。
他有想过波本从幼驯染的生活中消失会是对幼驯染的又一次伤害。但如此直观地看到幼驯染那时的痛苦,降谷零的心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住,难以呼吸。
他有种冲动,想冲出房间和客房里的诸伏景光说点什么。
但理智让他继续看下去。
这几段日记里hiro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那个“空中的字”又是指的什么?
果然,后面的日记中,几乎全是有关降谷零的。有时是诉说对zero现状的担忧,有时是回忆起和zero从前的故事。“空中的字”也多次出现,降谷零从描述中判断,那可能是hiro产生的某种幻觉,幻觉许诺能帮忙找到自己,但看样子一直没有实现。
降谷零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翻到了文件的下方,不出所料,是另一册病历,同样是东都大学医院心理科。
“主诉:患者自述近三年来出现幻视症状,具体为……
既往史:患者过去曾患失语症与轻微失忆症,现已痊愈。
检查:心理评估……
诊断:精神分裂症待查
治疗:……”
降谷零把精神分裂症那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认识日文。
他恍恍惚惚地把档案翻到底,后面没有别的日记了,只剩下医生做的固定心理咨询的内容纪要。其实到最后医院也没能下定结论诸伏景光的病到底是什么,只能说是精神分裂症(疑似)。
但降谷零无法把目光从病名上移开。
所以,hiro因为他,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的精神再次受到剧烈冲击,直接发展为了精神分裂症?
他仿佛置于狂风骤雨中,内疚、自责、担忧、焦虑,无数种情绪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凌迟着他的心。
他甚至隐隐升起来一股对波本的怒火,即使他还留有波本的记忆,清楚波本只是碰巧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被组织和宫野家一起带了回去。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是谁的责任的时候。医院的咨询记录一直持续到了近期,也就是说诸伏景光的症状一直没有好转。
他曾经陪hiro走出去过一次,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次他也必定能陪hiro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
降谷零站起身就想去找诸伏景光。
然后,理智回笼。
等等,日记里的描述、hiro不妙的精神状态,还有最近发生的这些奇妙的事情,跟踪狂那回事不会是真的吧??!
***
诸伏景光躺在客房的床上。
他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窗印到床边,看起来正准备入睡。但其实他的眼中有一行更亮的光源。
作为一个坚信唯物主义的警校学生,诸伏景光本来应该对所谓的“幼驯染找回大作战系统”持保留态度。但鉴于上次系统的的确确帮他找到了幼驯染的位置,同时他也和这个系统相处了这么多年,几乎都习惯系统的存在了,系统布置的任务又恰好和他的意愿一致,所以他也没有再忽视系统。
有一部分的他其实仍在怀疑,可能是他的精神病又加重了。
毕竟,在超现实因素的帮助下找到失散已久的幼驯染,幼驯染成为了邪恶组织的一员,而这时刚好有公安的长官提出让自己去幼驯染身边做卧底,然后一个离奇曲折的卧底计划竟然就这样顺利实施,成为卧底第五天,他就住进了幼驯染家里——这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