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势忽然又变大了些,一些雨丝甚至飘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草屋里也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四个屋角同时开始漏水。
这下三人也没有了闲聊的机会,一人守一个角,先清理杂物,后找来竹筒瓦罐接水,剩下的那一个靠近门口,漏不漏水没啥差别。
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后,外面的大雨复又变小,屋外的夜色也渐渐显露出来,秦二郎站在门口眺望小溪村,决定冒着小雨回家。
“好了,冬哥儿,裴大哥,你们做晚饭吧我先回去了,若是晚了我娘就要着急了。”秦二郎背起背篓,拒绝了裴应川留他吃饭的提议。
此刻草屋前积了一滩浑水,外面的气温也下降了许多,裴应川穿着草鞋走在泥巴地里,将之前砍好的竹子抱到了土墙边,今日下了雨,明日土地湿润,他便把竹篱笆都围上,这样也省得挖坑了。
土墙边留着阴干的小泥碗这会儿都变得软塌塌的,只能日后找时间再做一些。
夜间的寒风一吹,他全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冷意,这种冷是湿冷,凉风一吹,他觉得脑袋都胀了几分。
要抓紧时间给他和孟冬准备一件厚实的冬衣了。
他的草鞋已经脏了,不如顺路去山坡下看看之前挖的窑洞有没有积水或是坍塌。裴应川很关注那个窑洞的坚实程度。毕竟冬天就靠这个窑洞保温了。
说起来这编草鞋的技艺还是孟冬跟着裴容学的,然后裴应川又跟着孟冬学,熬了两个晚上才做出这么一双,今日一穿就沾满了泥巴。
裴应川随手拿地上的竹子,沿着泥泞的小路走到了挖窑洞的地方。
原先窑洞外面堆放的泥土如今都被水流给冲到了山坡下,窑洞最外侧的土层因为雨水溅落被淋湿也有了软化塌陷的迹象。
他用竹子戳了戳,土块立马坠落下来。他弯着腰小心避开滴水的地方,走进了窑洞仔仔细细将周围的土层都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漏水就放回了窑洞口。
这窑洞如今只有个形状,一旦下雨进出都是个问题,裴应川低着头企图快速通过。
不过此时窑洞上方的水流快速划过,泥水流至洞口边缘带走了一些砂石,迅速自洞口上方向下滴落。
下一瞬,裴应川很不幸地被滴落的泥浆弄脏了发顶和肩膀。还好这泥浆不多,他揪过一片树叶匆匆地将发顶上的泥沙擦拭干净,又用树枝把肩膀的泥浆清理大半。
只能怪他一时没有注意。
天马上要黑了,裴应川受不了这脏乱,来到草屋同孟冬说了一声便立刻跑到水洼边洗漱去了。
孟冬正在准备饭菜,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匆匆地点了点头。
他正在做蘑菇粥,这蘑菇不仅有裴大哥摘的,还有秦二郎送的,都还新鲜着,孟冬怕破坏了蘑菇的鲜味才选择了炖粥。
泥灶上面的稻草被风吹走了,湿淋淋的不好做饭,他便把瓦罐竹筒都带到了火坑这里,今日就先在这里吃晚饭。
今天还有饼子,可以和粥一起吃。饼子不大,孟冬吃不了一整个,所以他只拿了一个出来放在火边烘烤着,空气里除了蘑菇粥的味道,还有烤饼子的焦香味。
做完这些后,孟冬一边等裴应川回来,一边掂了掂他今日采的野菊花的分量。
他不知道这些能买多少钱,他想把菊花卖了给裴大哥还有自己都准备一件冬衣。布可以找婶子买,婶子家有多余的布匹,裴容说粗布很便宜,但是布衣里面要填充乱麻和棉絮,村里人家里都没有余下的,让他去找叶长生问一问。
想及此孟冬又有些气馁,就算准备好了粗布和乱麻,他也不会制衣,只能出钱请村里的老婆婆或是么么们帮忙做了,但愿他的钱足够做出两件冬衣来。
孟冬还在发呆,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他回头一看,裴大哥竟然湿淋淋地回来了。
“裴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孟冬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
这些日子裴应川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他早先学着秦二郎的样子将头发都扎了起来,如今全都散落下来看起来稍显凌乱。胡乱地把头发用草绳绑起来,裴应川这才有空回话。
“刚刚去窑洞时头发沾上了泥沙,我去洗了洗,别担心。”他解释道。
“好。”孟冬小声回应。自裴大哥的头发长长之后他就再未见过对方散发的样子。如今他散着头发忽然出现,火光昏暗,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掩在头发下,裴大哥生得又高大,一言不发的样子十分有压迫感。
“裴大哥,我用菌子做了粥,还有烤饼子。”孟冬介绍道。
“……好。”裴应川回答道,他觉得有些困了。
听他无力的话音,孟冬发现了不对劲。自刚才裴大哥进来情绪就有些不对,以往自己做饭他会帮忙拿好碗筷,还会顺便把瓦罐取下来清洗,今晚不知为何,他整个人木木的,回答也慢了许多。
孟冬没有出声,盛好了粥递了过去,顺便观察着裴应川的动作。
见到他的发丝还在滴水,孟冬让开一些,好让他能更靠近火坑。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今日的晚饭。
裴应川觉得或许是今夜淋了雨,他有些感冒,头昏脑胀身体酸软,好在喝完孟冬做的粥后症状轻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早早地去了草床上休息,期望明天醒来时一切如常。
他之前感冒发烧,大多是休息一夜清晨起来就会痊愈,裴应川觉得这次应当也是如此。于是还没等孟冬有机会询问,他就睡了过去。
孟冬放好水壶,从帘子里退了出来,他看了看缩在被子里的裴应川有些担心。
“裴大哥?”这才一瞬的工夫,裴大哥怎么就睡熟了,他的头发还湿着……
孟冬悄声走去火坑那边添了一些稍粗的树枝,又在墙角摆好了接水的瓦罐,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回到了草屋最里面休息。
清早时又下了一场大雨,孟冬被风声吵醒,天还未亮就醒了过来。稻草床很暖和,旁边还有水壶做成的火炉,夜里一点也不冷。
只是一起床,寒意便从四面八方涌向身体各处,让他贪恋起床铺的温暖。
孟冬迅速穿好外衣,起身察看。
昨日用来接水的瓦罐都满了,屋顶还在滴滴答答滴着水。
他现在顾不上这个,三两步就来到了火坑前,用灰烬里还未熄灭的木炭重新燃起火来。
风雨声这么大,裴大哥应当早就醒来了才对。
孟冬犹豫了一瞬,最终往裴应川的草床方向挪了挪。
“裴大哥?”依旧没有人回答。
孟冬没有再喊,远远地端详着他的面容,他之前发热的时候额头和脸颊都有热意,可是裴大哥的脸色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会不会是他过于担忧了。孟冬想了想,准备等一会儿再喊。
裴应川其实听到了孟冬的喊声,只是他太累了,虽有一丝意识清明还是醒不过来。
他昨日夜间确实发了热,半夜被渴醒之后他起床喝了许多的水,喝水时他摸了摸额头,确认自己是温烧,而后的事他就没了记忆,如今全身酸痛,十分疲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睡,难受极了。
就在他再次失去意识之前额前忽然传来了一丝凉意,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动作很轻柔,是孟冬。可惜裴应川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睡了过去。
只有孟冬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现在才确信裴大哥没有发热,应当就是睡沉了没有醒来。
既然如此,孟冬很快便撤回了手,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最后回到了草屋最里面。
算了,还是等裴大哥自然醒来吧,若是天亮了还不醒他就去村里找溪哥儿。孟冬甩了甩手,神色有些不自然。
第38章 冬衣
“咳咳!”裴应川觉得呼吸不畅,连咳了好几声才苏醒了过来。
屋内光线昏暗,外面还有点点滴滴的雨声,火苗燃烧产生的淡淡烟味冲淡了雨后空气中的腥味。
不时有细小的凉风,穿过草帘和土墙之间的缝隙,带来微凉的水汽。
裴应川摸了摸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酸痛的手臂提醒着他——他昨夜确实发了热,现在已经是烧退之后了。
“咳!”又是一声咳嗽。他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匆匆穿好了外衣出去查看,屋内很安静,孟冬不在这里。
“冬哥儿?”话音一出口,裴应川稍有些迟钝的大脑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这声音和之前刚被秦家兄弟从河里捞出来的差不多,嗓音一样的沙哑,喉咙也是一出声就疼痛不止。
“裴大哥,你醒了。”孟冬端着瓦罐掀开草帘,一见到他心下的担忧立刻消散了大半。
他刚刚才去水洼边洗了瓦罐取了水,准备回来煮粥等待裴大哥醒来,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人起了身。
“嗯。”他的嗓音很哑,孟冬也听出来了。
“昨夜吹了风,醒来后声音就变成这样了,别担心,明天就好了。”裴应川随手接过孟冬端着的瓦罐,将其放在了火坑上面。“我去洗漱,快进来吧。”
孟冬立刻进了屋给他让出位置。
今日的早饭是野菜鸡蛋粥。孟冬看了一眼门口还在摇晃的草帘,而后专心准备早饭去了。
等裴应川收拾齐整再进来之时,野草鸡蛋粥已经盛好放在了他常坐的那一块地方。
两人围着火坑吃起了稀粥。
虽然见着人现在看着好好地,只是嗓音沙哑了些,但是孟冬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还没等孟冬出口询问,裴应川就先说起了话,“冬哥儿,我有些不舒服,晚些时候要进村一趟去找何大夫。雨天路滑,你行走时要多加——”
孟冬放下竹碗,立即回答道:“我也去。”
“——小心。”
裴应川顿了顿话音,“好,那便一起去。”他并没问缘由。
如此,吃完早饭后两人便匆匆忙忙洗完瓦罐和竹碗,裴应川加了些柴火,孟冬数了一大堆的铜钱,两人收拾好后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泥巴路上走了下去。
这泥巴路一下雨就积水,孟冬走在裴应川身后,前端的路被他踩过之后就成了一个泥坑,孟冬一脚踏进,立刻陷入其中,差点抬不了脚。
他越是想把脚抬出来陷得越深,再挣扎下去,只怕另一只脚也要拔不出来了。
孟冬使了好大的力气还是没能成功,只能不断尝试着。
裴应川刚走了两步便觉得身后的人似乎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孟冬正拎着裤脚站在路中间,一边盯着身下的泥潭,一边左右晃动小腿。
泥水很凉,孟冬的脚踝没入水中,小腿往下都浸入了寒意。他冷极了,咬着牙使劲一用力,陷入泥水中的左脚这才拔了出来。
孟冬抬起头,裴大哥正在看他。“我没事,我们快些走吧。”
裴应川也知晓了是个怎么回事,便往回走了几步,伸出手拉着孟冬的手腕把人带到了身前,“你在前面走,一定要小心。”
“好。”
这样一调换,两人的行进速度立刻快了许多,好在进村的路上泥巴较少,路上铺的有细碎的石子,两人稍稍整理了一番就朝着何大夫的竹屋边出发。
昨日徐夫子放了假,今日也不急着去学堂里。
竹屋里,何锦溪拿出了一盏茶壶,备好热水,仔细地泡了一壶清茶。周围氤氲起清淡的茶叶芳香,他拿起一本医书,皱着眉头细细钻研。
何大夫在一旁落座,随口问了一些病症,何锦溪便一一回答。
若是答对,何大夫脸上的笑意便增加一分,若是答错,他也耐着性子仔细同何锦溪讲解,一老一少如此相处还算和谐。
竹叶沙沙,何大夫遥望一眼就知道来了人,这个时辰拜访,多半是村里的人前来求医。
“溪儿,你去看看,若是病症严重你没有把握,再带到我这里。”何大夫拿起何锦溪落下的医书随手翻了几页。
“好,爷爷,我去了。”
何锦溪打开房门,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裴应川和何锦溪。
他提起医箱,前去迎接。
“溪哥儿。”孟冬走在前边先开口问了好,裴应川紧接着也打了声招呼。
见他们两人神情都没有异色,何锦溪便知不是什么急症,便打开院门把人引进来,带到了旁边的药房里。“冬哥儿,裴大哥,先到这里来诊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