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曾告诉任何人,冬至后一天就是他的生辰,他的名字也是因为他的生辰取的。每年过完年,他就当自己大了一岁,如此已经过了十几年。
裴大哥进城回来的那日夜里同他说过,要和他一起包饺子过冬至,孟冬开心极了,他悄悄地把自己的生辰挪了一天,这样今年就是裴大哥和他一起过十八岁生辰了。
“抓鱼是上午的事,我们也可以早些回来。”裴应川解释道。
“那样也好,说不定我们还能分两条小鱼呢。”这么一想孟冬也不再纠结了,专心致志地吃起午饭来。
村里何大夫家中。
“老徐,今日头可还疼,身体有无麻痹之感。”何大夫取出一沓包裹好的银针,一一检查着他下半身的穴位,问清楚了他的症状之后才开始施针。
“溪儿,你可要看好了,多学多记。”
“好。”何锦溪眼睛都不敢眨,立在他身侧观察着何大夫下针的位置,以及深浅。
“咳咳,你说我这病还能不能好起来。”徐夫子闭目冥思道。
“咳疾难说,寒毒倒是可以治愈。”
“那便算了,只要能治即可,疼便疼着吧。”
何大夫屏息将银针刺入穴位,“那竹屋冬日内太过寒冷,对你的身体没有半点好处。不如留在这里同我做伴。”
“留在你这里?那裴老头可就要日日来打扰你了,恐怕到时候你还得埋怨我一番。”
“话说明日便是冬至了,今年村子里要捕鱼,老裴是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的,也不知今年能不能抓到他爱吃的那种鱼。”
“他倒是爱吃。一闲闲了这么些年,只怕是手艺都生疏了。”
“依我看,生不了。”徐夫子捋捋胡子,含糊说道。
“溪儿,明日你替爷爷和徐夫子去河边看看,能否劳烦村长分给咱们一些鲫鱼,就说是给徐夫子炖汤补身子用的。”
“你这人,想吃鱼了还要打着我的名头……”
“好,明日我必早早去河边等着。”何锦溪回应道。
因受了何大夫的嘱托,何锦溪第二日便早早地去了河边等着。
“溪哥儿,快来,我这里看得清楚些!”裴容和秦小双也是刚刚走到,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离河岸最近的地方。
见状何锦溪也没有拒绝,几个小哥儿便挤在了一处,一起等待村长下令捞鱼。
“你们几个汉子可拉得动?”此刻捞鱼的人已经换了身耐脏的衣服,排着一排站在河岸边吹着寒风。
捞鱼的人都是特意挑选的身体健壮,无畏风寒的中年汉子,不过早上天寒,他们也没怎么活动一直站在河岸边,就是铁打的身体也觉得有些难受。
“拉得动!村长,咱们别耽搁了。”似乎是有人不想受冻了,高声地喊了一句。
“好,既然如此就下网吧!”
话声一停,捞鱼的汉子们便抖开了一张大网,这张网四四方方的,网眼很大,看样子有些破旧。
裴应川和孟冬虽是早就打算来看一看热闹,不过他们也没想到村里人竟然会起得这么早来捞鱼。
因此他们来得稍晚,好一些的位置已经站满了人。
“冬哥儿,咱们去那边的树下吧。”怕孟冬看不到而觉得败兴,裴应川左右环视一圈后便选择了一人稍微少些的地方,那一处有好几棵树,视野不怎么开阔,不过也能看上几眼。
“好,裴大哥,我去哪里都可以。”
“那就跟我来。”裴应川牵起他的手,将人带离,“人多,握紧些。”
在衣袖的掩饰下,两人十指相扣。
孟冬原先还觉得自己并不冷,手和脚都是暖和的,然而右手被裴应川牵过握住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比之裴应川要凉上许多。
想到此,他偷偷地将另一只手缩进了衣袖里。
裴应川带着他在人群中左右穿梭,途中还碰见了裴容他们,交谈了几句后他便带着孟冬来到了原先计划的地方。
小河边风很大,虽然比不上草屋那边的风寒,可是依旧吹得人难受。
将地上松软的杂草铺平之后,裴应川同孟冬一起坐了下来。
河里的人已经拉着网走了一段距离,不知道是因为网里的收获太多还是拉网的人太少了,那几人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好似没了力气一般。
“年轻人,让一让,匀我老头子一个位置。”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裴应川与孟冬立刻扭头看去,只见他们两人身后正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过这老人气度不凡,精神矍铄,看着好似不像是普通的村民。
孟冬见这老伯头发和胡子都白了,心中有些不忍,站起身拉着裴应川的衣袖往河边去了去。
“老人家,您坐这吧。”
裴应川看着这老伯,礼貌地让出了一点位置。
“好好好,这样就够我老头子坐下了。”裴善章说着便撑着地坐了下来。
本就狭窄的空间再次变小,可是为了后面来的人也能看到,裴应川与孟冬不得不挤在一块坐下。
原本两人之间还能有一些空隙,现下根本就是人挤着人,孟冬的脸更是只差一些就要碰到树干了。
裴应川换了换姿势,让孟冬坐在他的左前方,这样既能替孟冬挡风,又能让他坐得舒服些。
孟冬则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了裴应川的前方,用手托着脸,专心地看着河岸边捞鱼的人。
裴善章此刻的注意力也在那捞鱼的身上,他来时看得清楚,只这几个人是拖不动那张大网的,因此便倚靠在树干上看着热闹。
他今天来只为分些鱼回去,旁的事自有村长考量,他管不着。
不过……他面前这年轻人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第60章 疑惑
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后,裴善章心中也有了数,笑眯眯地同身旁的村民们搭起了话。
网里积攒的泥沙和鱼儿越来越多,河岸边捞鱼的几人也是越走越吃力,奈何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也不好中途休息或是要求换些人来,一个个咬着牙一言不发地奋力前行。
见此叶正荣快步走到人群前,大声地喊起了号子,同时又从围观的村民中选了几个强壮的汉子去帮忙。
见此情形,早就跃跃欲试的秦二郎立刻跳了出来,“二叔,我也去。”他瞅准时机一下子挤到了叶正荣身边。
“你?二郎,你太瘦弱了。”十七八的汉子,还未完全长成,有那么点力气,不过比之做惯了农活的壮年人还是差了许多。
“二叔,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虽然年轻,但也是肯出力的……”这种既能在裴容面前出风头又能多分点鱼的事,秦二郎怎能错过,不得不冒着被叶正荣教训的风险厚着脸皮开了口。
“那你便去最后边吧,到时候说不定要下水,需得注意些。”情况紧急,叶正荣也没再说什么,给他指了个位置便离开了。
“好嘞。”
有这几个人加入之后,捞鱼的进度果然快了许多,约莫一刻钟后,他们就捞着网来到了小河的下游处。之后收网则需要下水踩淤泥,这活比拉网还累人。
收网的时候不时有鱼儿从网眼中逃出来,那一片的水域中除了泥沙就是白黄色的鱼儿,能看出收获还算不错。
有一些胆大的小孩子甚至挽起了衣袖跑到河岸边捡起了搁浅的小鱼,不过很快就被家人给带了回去。
此时的秦二郎正脚踩淤泥勤勤恳恳地收着网,他能感受到冰凉的泥水中有一些鱼儿正擦着他腿游过。
他手中的麻绳沾了水,拉网的时候不断与他的皮肤相摩擦,每拉一下都磨得生疼。
“二郎,快,往这边来,收网了。”他前面一人喊道。
“好。”秦二郎正准备拽住绳结向那边移动,可谁料他还未走出多久,只觉得手中的压力陡然加重,脚边的水流也快速涌动起来,一瞬间他所在的地方好似突然出现了许多鱼。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向周围看去。
“坏了。”裴善章眯着眼睛观察着河里那几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坏了。”孟冬没有看出来,扭过头小声地问裴应川。
“像是拉网的绳子松了。”裴应川解释道。
很快,周围的村民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小声猜测着是出了什么事。
“他说得对,年轻人眼神就是比我这老头子好一些。”裴善章观察着河中的情况一边冷不丁地对着孟冬说了这么一句话。
孟冬看了看小河的方向,又看了看这位爱说话的白胡子老伯,不知道要不要接话。
“我只是看那拉网的人忽然卸了力踉跄了一下,猜测罢了。”裴应川礼貌回话道。
“哎呀,可别耽误我老头子吃鱼了。”
与此同时,站在淤泥里的秦二郎立刻发觉了不对。
“出事了,快来几个人,这边的麻绳断了!”
整张渔网四四方方的,一共有四个角,每个角都穿着两根麻绳,麻绳断裂一根后,那一边方向的渔网便立刻漏出了非常大的缝隙,网中的鱼儿得了机便立刻出逃。
不过麻烦的是,此刻河中几人没一个人能腾出手去帮他,帮了这边,那边也要漏,那拿着断绳的人一时之间也有些慌神。
“先别收网了,二郎你快些把渔网提起来,离得近的再来几个人帮忙。”叶正荣急得扯着嗓子大喊。
见此情形,裴应川也坐不下去了,他同孟冬交代一声,脱了外衣便与其他几人一起往下游走去。
“唉,我的鱼!都别跑了,快些回来!”秦二郎奋力提起渔网,企图阻止鱼儿出逃,他手脚并用,甚至都扑腾出了一些水花。
另一人则拿着剩下的半截麻绳在水中摸索着,企图找到麻绳的另一端,不过黄色的麻绳本就沾上了淤泥,两者都成了一个颜色,而且这渔网又大,属实是不好找。
裴应川与前去帮忙的几个汉子一头扎进泥水里,在一片淤泥中寻找着麻绳的那一头,期间还时不时地要把逃离出去的鱼儿再扔回网中。河水冰冷刺骨,虽然水位只到他小腿上下,但也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全身上下就满是凉意。
好在人多力量大,三五个人围成一排,很快就找到了麻绳断裂的地方。仔细将绳子接好之后,裴应川走到了秦二郎的身边。
“裴大哥,接好了?”
“好了,不过若是渔网太重还是会再次开裂,快些把网拉到岸上去吧。”
“行。”秦二郎闻言搓了搓双手,与裴应川一起使力拉着绳子。
岸上,叶正荣大声指挥着他们的动作。
终于,在泥地里挣扎了一刻钟之后,装满鱼儿,泥沙,还有淤泥的渔网被他们拖到了河岸边。
这一下河边的人都跑来帮忙,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一网鱼拖到了岸上。地上满是湿漉漉的水痕。
见此叶正荣立刻走了过来,疏散看热闹的人群。
裴应川立在一侧,估算着这一网鱼的数量。这渔网网眼大小中等,还算合适。只是网里除了鱼还有一大堆的水草和泥沙,目前来看,泥沙要比鱼还多,不知道够不够村子里的人分。
他放下裤脚,默默退离。
“他二叔,咱们现在分鱼吗?分的话我这鱼篓都准备好了。”挤在人群中的于大娘问了一句。
“分,大家排着队来,还是老惯例,下水的人先挑,剩下的挑一些留给徐夫子他们。余下的咱们村里人自己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