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月往椅背上一靠,“他这篇博文指向太明显,”他转头看向晏云清,“居成安有那么傻吗?”
晏云清撇嘴,“问我干嘛,不熟。不过这回应确实奇怪——这次还有水军吗?”
“没有。”另一个负责人答话,“前面几次热搜吸引了大批路人,他又处在舆论中心,一回应就热度攀升了。”
晏云清双手交叉,视线落在那篇博文上。
如果这一切的主使不是居成安,那么发出这篇博文,只能表明从他本人到经纪人到公司都蠢笨如猪,竟然想出最下下策的回应方式。
而如果是,那么他敢犯众怒就还有一种可能——居成安有后手,能够保证之后洗白自己,绝地反击。
思路逐渐明晰之后,晏云清霎时想到了他与徐时景在化妆间中的短暂谈话。如果居成安手中有那段话的录音——有可能吗?
按理说不太可能,当时化妆间除他们之外再无他人,门也关着,他们的说话声音不大,被偷听还被录音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凡事都怕万一。
晏云清的心情逐渐下沉。待到会议结束,梁山月离开,晏云清让两个负责人留下,说出了他的猜想,并让她们近期多留意几个营销号背后的公司。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录音,一定要提前买下,多少钱都行。
这是预防最差情况的最好方法了。居成安刻意让自己走到众人唾骂的境地,唯一逆转的机会就是录音,跟他谈判是绝对不可能谈拢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一次与晏云清的预想背道而驰。
公关部反馈各大营销公司都没有收到录音,就在晏云清怀疑自己的判断时,一段不甚清晰的录音文件被发到网上——果然如他之前所想,是他和徐时景那场谈话的剪辑版。
居成安没有选择将录音交给营销公司,而是让高柳当了这个发送者。
高柳在自家的娱乐公司占了个还算高的职位,微博也有认证,这使得他发出的这段录音更具有信服力。
高柳不单发了录音,还附带一段慷慨陈词,说自己错怪了居成安,以为是他故意扰乱剧组拍摄进度,他感到很抱歉。
高柳的话语剑尖直指徐时景,虽然并未明说,但就差把“这一切都是徐时景和晏云清的错”写在脸上了。
再配上剪辑过的录音,果不其然又引发了新一轮剧烈的讨论。
晏云清面色阴沉,点开录音粗略听了下。
伴随着杂音,有些模糊的说话声传来。
“晏总,您想说什么?”
“嗞……嗞……”
“我们之间有那份合同,我将你看做我的情人。”
“嗞……”
“因为那份合同,让你承受了很多非议……”
“没关系。其他人讨厌我也正常,我没有怪你,晏总。”
“晏总,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如果您想跟我发展关系,请……”
“嗞嗞……”
倒挺会颠倒黑白。截掉一些字句,再辅以杂音干扰,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因为录音本身就不清晰,两人谈话那中间诡异的不协调感也被掩盖,再加上之前几次别有用心的热搜,这层反转彻底点燃网友们的怒火。录音一经发出,评论充斥着情绪高昂的谩骂和被欺骗的愤怒,偶有零星几个人提出录音有问题,也被其他人打成粉丝或者被蒙骗的人。
晏云清将手机倒扣,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棋了。到此,晏云清也想明白了整盘棋的布局。
整个局中,核心就是这一段录音。很显然,居成安是先拿到了录音,才设计了这一整个局。晏云清和梁山月想错了,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针对徐时景,而是曝光自己,徐时景只是附带的而已。
他通过之前几次热搜营销,将晏云清和徐时景两个人架到高处,还引导部分人去探究他们两个的关系,将热度炒上去,接着爆出片场晏云清打他的录像,吸引路人下场骂他,虽然让名声一落千丈,但这都是一时的,还趁势虐了一波粉。
再之后,居成安将早已准备好的录音爆出,揭露之前常驻热搜的徐时景竟然是被人包养的。他没有直接解释片场视频中的所作所为,但加上他之前发出的博文,人们自然而然会认为他是被冤枉的。
一个努力向上爬的演员被同剧组走后门的欺负,而徐时景和晏云清这两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把网友当枪使,涉及职场霸凌和欺瞒,网友情绪自然会被点燃,而舆论也会在瞬间反噬。
自此,居成安的计谋完满结束,完成了一箭双雕。
晏云清舔了下干涩的唇,又开始下意识揉搓自己的长发,没有掌握好力道,扯下来几根。
公关部又紧急开会了,负责人调出一组数据,“现在形势不容乐观。带着音频的那篇博文热度持续走高,舆论发生巨大变化。现在还有人扒出之前两个有关徐时景的热搜被人买了营销增加热度,但网友都认为这是我们公司的炒作手段。”
“不止。”另一个公关部成员补充道,“就在刚刚,居成安又发了一条微博回复粉丝。”他说着,操作电脑将内容投屏。
居成安的博文很短:
【居成安V:
大家的安慰我都看到了,谢谢你们。不过不用担心,我没事。我相信,只要一直坚持,总会等到天晴的。】
这一下无疑是火上浇油,晏云清已经能想到徐时景的评论区下是什么光景了。不过幸好,他的号是经纪人在管,小景不会看到那些话。
了解了现在的情况,晏云清询问公关部解决方案,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建议。
不过也能理解,对方预谋已久,每一个环节都是精心策划,必不可能让他们轻易翻身。
“如果单是徐时景还好,这一切争论都会限定在娱乐圈范围,就算一时名声跌落谷底,但随着时间流逝,热点转移,他还有复出的可能。”负责人推了推眼镜,“但现在晏总您也处在舆论中心,还涉及‘包养’传闻……如果继续让舆论发酵,公司也会受到影响。”
毕竟是云和公司的创始人,晏云清本人的声誉对公司发展而言很重要。
另一个成员开口:“当务之急是尽快澄清包养传闻,但……”她停顿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员工,就算对晏云清的私生活不甚了解,各种传闻还是听过不少的。目前的局面,说破局也很简单,如果没有包养,直接澄清就行了。
但会开了不短时间,晏云清却从没有提出过这点,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几个员工也纷纷绕过这一点。
现场陷入沉默,会议室的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梁山月不期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头发凌乱,就连领带的都有些松了,似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他目的明确地绕过一众组员,手一伸,粗暴地扯着晏云清的衣领拉起,办公椅向外滑出一段距离,发出刺耳的噪音。
晏云清“嘶”了一声,抬眼对上梁山月灼灼的目光,听见他低沉沙哑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小景受到伤害’?”
第12章 第一次见面
晏云清的伤还没好全,后背因为骤然的大幅度动作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他抬手拽住梁山月的手腕,“松开。”
“你不如先解释一下录音的事情?”梁山月歪头看他,纵使手腕被拽得发疼,也没有要就此放手的意思。
“解释什么,”晏云清的心情本就烦躁,“事分轻重缓急,现在应对舆论危机更重要。别妨碍我。”
话说出口,梁山月的视线定在他的脸上,几秒后发出一声嗤笑。“哈,到底是谁在妨碍啊?”他松开晏云清的衣领,“如果不是你说出那些话,不是你强迫他签下合同,怎么会被人抓住机会?——你就是他最应该应对的危机。”
晏云清踉跄两步,面色一瞬变得煞白。
……梁山月说得没错。在原书中,居成安只是个几笔带过的一次性炮灰,在被打脸之后就下场了,根本没有之后这些事情。
是他夺走了本属于梁山月的剧情,才引发了种种连锁反应,导致合同这颗雷提前炸了。
有些艰难地喘了两口气,他声音干涩:“你知道什么。”
梁山月抿唇不语,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随手丢在桌上,语气像是在冰水中泡过一样,“音频有剪辑痕迹,证据都在这个U盘里。”
U盘在桌面上滑出一段距离,晏云清看着面前那东西,神色怔怔。
梁山月接着道:“用这个澄清,前提是你和小景解除合约。”
他没那么好心,解除合约就是条件。这也在晏云清的预料之中,但他这次沉默了更长时间,接着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不行。”
梁山月忍住怒气,“原因?”
“不管你信不信,这份合约……是在保护他。”
“……”答案太过离谱,梁山月怒极反笑,“保护?——好,姑且认为你说的是真的,但现在这份合约就是给小景带来伤害的罪魁祸首,你自己也说‘事分轻重缓急’,现在还不急吗?”
晏云清没说话,会议室里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现场陷入诡异的安静。
“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吧。”梁山月耐心耗尽,收起U盘,径直离开会议室。
负责人犹豫着叫了一声“晏总”,她咬咬牙,“音频分析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在24小时之内澄清的话,对徐时景的伤害就无法挽回了。”
她看出晏云清还是在意徐时景的,便搬出他,想让上司回心转意。
晏云清瞥了她一眼,“让我考虑一下。”
他当然知道,现在这个局面,跟徐时景解除合约才是最优解。但他经历过重生,知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这让晏云清不得不犹豫。
关于合约,他其实并没有欺骗梁山月——虽然当初签订时晏云清并不知晓,但它确实阴差阳错保护了徐时景。
他第一次遇见徐时景是在一处KTV包间。当时他与晏岑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晏云清扬言要和晏岑断绝关系,出去自立门户。
然后他就被盛怒中的晏岑赶出了家,那几张晏岑给他的信用卡也被冻结了。
晏云清并不算惊慌,自立门户是他在脑中酝酿许久的想法,只是时机还不成熟,计划就被迫提前了。他公司的初始基金已经足够,只是创立娱乐公司的话,还缺少门路——因此,晏云清盯上了平日里与他厮混的几个狐朋狗友。
他与父亲决裂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前素来百般讨好他的人霎时四散,好似生怕与他沾染上关系。剩下的就只有家世与他不相上下,人又最混蛋的那一群了——晏云清自母亲死后便与晏岑关系降至冰点,为了与父亲作对,他成心与几个最纨绔的公子哥打成一团,成了表面朋友。
晏云清顺利联系上那群人,被叫到了一处混乱的KTV包厢。内里场面自然有点不堪入目,他被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灯球晃得眯起眼睛。
得益于母亲对他的教育,晏云清一向看不上这群人玩的活动。这群人中,高柳也赫然在列。作为公子哥中地位低下的狗腿子,他眼看晏云清到来,狗仗人势地哼笑着,将这群人自恃身份而没有说出口的话摊开来:“呀,晏云清,真是稀客呀!”
他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殷切地迎着晏云清入座,“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我们的活动,今天怎么想着参加了?”
事实上,他前来的目的在座的众人都心知肚明,高柳这句话,就是在讽刺他之前仗着家世假清高——现如今失去了父辈的支持,还不是得过来讨好他们?
晏云清有求于人,并没有当场发作。
组织这场派对的是个叫傅忻的富二代,论家世比晏云清还要好一点。他假模假意地给晏云清解了围,在他提起人脉的事情时也一直打太极,只让晏云清享受宴会,享乐之后再相谈正事。
晏云清被迫参与其中,游戏玩了几轮,他也不得不饮下几杯酒,陷入微醺。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徐时景。
他原本安静地坐在一个男人身旁,被傅忻叫起来,跟其他几个年轻貌美的人站到前面。傅忻面上带着玩味地笑容,开始给晏云清一一介绍。
他们都是被在座几个公子哥包养的人,有些是有几分名气的明星,有些是还在上大学,预备踏入娱乐圈的年轻人。
晏云清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他短时间内喝了太多酒,头晕脑胀,傅忻的话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直到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既然来了,云清你也‘入乡随俗’一点。我们今天就大方一回,这之中你看上谁了,直接带走,如何?”
晏云清的大脑霎时清明几分,对上傅忻锁住他的视线。他接着说:“收下这份礼物,我们就开始谈合作。”
“……”
他看出了傅忻的意图。这大抵又是试图打压他自尊的方式之一——如果想取得跟他们合作的门槛,那就必须收下一个被他们玩过的“二手货”。
或许长期浸淫在这种情|色游戏中,人的脑子就会被泡坏吧。晏云清无法理解他们的思想,如果被包养过的人是“脏”的,那包养他们的这群公子哥是什么,裹过他们的垃圾袋?
但如果这样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不介意顺着傅忻一回。因此,晏云清在他满意的目光中,将视线投向几个容貌姣好,面色惨白的年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