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您的光辉的指引下,我们已经成功的突破了【电】的初步壁垒,能够代替煤油灯和日光瓶的电灯如今已经开始在帝国偏远地区投入市场。”
阿尔菲斯毕恭毕敬的说:“只是……我等愚钝,如今限于瓶颈不得存进,因此不得不厚颜来向您请求神谕,请您拨开迷雾,给予您的信徒一星半点的、知识的恩泽。”
在从门之主那里得到神谕之前,阿尔菲斯——以及【知识集会】当中许多平日里也都是受人敬重、知识渊博的学者们都没有想过,那看起来如此骇人的雷电居然也可以转化为人类手中轻易操纵的事物,原来这并不是独有神明才能够控制的权柄。
而在按照门之主所指出的那一条道路走下去之后,尽管还只是浅尝辄止的试探,却已经足够【知识集会】当中这些智慧与天资都远超常人的学者们像是发现了宝藏与矿山一样的扑上去。
原来如此!原来还可以这样!【电】居然可以拥有这样多的效用!
只是凡人的智慧终究是有极限的,最近一段时间里,【知识集会】的研究陷入了某个漫长的瓶颈。在苦寻不得的情况下,最后教众们请求阿尔菲斯这一位教团的发起者、能够直接与那位伟大的知识之神联系的、被神明所最为钟爱的信徒去请求门之主,看神明是否愿意为他们指点一下迷津。
这也是阿尔菲斯今天会冒昧的向苏耶尔祈求的原因。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答,沉默似乎持续了很久。就在阿尔菲斯自己都已经开始忍不住想,是否是他们这种不知上进而又贪婪的索取令门之主感到了失望的时候,那位伟大的存在的声音才终于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们既然已经握住了电,那为什么不尝试着去用它代替更多的东西呢?】
阿尔菲斯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击中,但是又模模糊糊的隔着一层最后的窗户纸,以至于并看不分明其后的一些什么:“请恕我愚钝,您的意思是……”
【去尝试着用电取代蒸汽。】门之主的声音像是从幽远浩渺的星宇当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工匠]的时代,已经走到尽头了。】
作为前.工匠之神的眷属,阿尔菲斯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几乎都能够看见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的刀光剑影,而如今作为已经执掌着一整个教团的总管,阿尔菲斯也能够想象到若是一切真的如同他们所信奉的这位神明预言的那样发展的话,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
——工匠之神将会信仰不再,尽管仍旧会有人类信奉与追捧,但是绝无可能再像是如今这般被奉上高台。对方的信徒数量也好,教团规模也好,都将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缩减,毕竟当一位神明已经无法给人类提供便利的时候,那么祂也将会很快的被人类抛弃。
阿尔菲斯心下悚然,但是他并不会抗拒这样的行为。男人毕恭毕敬的低下头去,再一次的为自己的神明所折服——为那浩瀚的知识,为对方眼中所注视着的、凡俗甚至都根本无法想象的盛大的未来。
“是。”他单膝跪地,表情庄严而又肃穆,“谨遵您的意愿。”
“我等必将尽己所能去追寻知识的灯火,唯愿在此漫漫长路上,能够得到您的照拂。”
“为此,我们会将一切都为您献上——”
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但在他的眼中像是有火焰被点燃,在跳动和闪烁。
“……包括,这整个世界。”
***
只是对于阿尔菲斯那几句最后的祷告,苏耶尔显然是不可能听闻了。
血肉之主的陨落并非小事,即便是发生在邪神之里当中的事情,但是天之上的诸多正神也同样有所感闻。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尽管【太阳】还没有对此发话,但是神明们之间的小团体已经凑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情了。
而受到索卡的邀请,苏耶尔也同他一起,去参加了某个小规模的神明之间的集会。
“血肉之主居然陨落了……真是不可思议。”黎明之神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据我所知,那将血肉之主吞噬的,似乎是一位新诞生的邪神哦!”
“不可能吧?怎么会呀……你从哪里听说的……”其他几个神明拍着手起哄。
黎明之神瞪圆了眼睛:“我可是从【千风】那里听到的消息,怎么可能作假?那家伙的消息,你们难道还不相信吗?”
作为风的神明,千风之神能够从风中得到许多的讯息。有风刮过的地方就有她的眼睛,可以说是整个天之上的第一八卦小能手。
黎明之神这样说,其他神明顿时就信了七七八八。
见状,黎明之神有些得意的甩了甩自己的头发,决定再给他们爆一些料。
“而且我还听听说了那吞噬了血肉之主的邪神名号哦!好像是叫……黄衣之王什么的?”
“哎呀,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可不是,只从这个名号来看的话,根本看不出那个邪神拥有怎样的权柄嘛……”
在本次聚会的其他几位神明议论着这些的时候,唯有苏耶尔目光飘远,心头吹了一声口哨。
你们找黄衣之王,关我苏耶尔什么事?
第64章 法典(十七)
关于黄衣之王、以及血肉之主的事情,在整个天之上都很是热闹了一些时间。对于正神门老手,这不过是邪神之间的一次内讧,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交替与吞噬。
横竖与他们无关,但又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乐子,当然应该好好看看,趁此机会热闹一番。
苏耶尔也就在天之上停留了一些时日。
或许是出于托纳蒂乌的嘱托,所以对于难得能够抓住的苏耶尔,索卡拽着他很是去参加了一些神明之间的小型的聚会,大抵也是抱有着让苏耶尔能够更多认识一些其他的神明的意思在里面——毕竟他平日里实在是太神出鬼没了,尽管托纳蒂乌选择尊重和包容苏耶尔的习惯与选择,但是作家长的,总还是难免忍不住去为自己的孩子担心。
这一点,即便是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神明,也没有办法从其中免除。
苏耶尔倒是能够理解托纳蒂乌作为家长的这种心情,在最开始,倒是也的确愿意配合一下,如果这样能够让托纳蒂乌放心的话,那么出门社交一下、认识一些神明,参加几个宴会,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很快,苏耶尔就发现,他还是把这件事情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他在此之前同诸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因此也就并没有意识到,即便是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见得能够完全的摒除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而对于很多的神明来说,【太阳】这个身份究竟又意味着什么。
即便他现在只是区区的一个未来的继承者,但是也因此在集会当中受到了热烈的追捧,甚至有不少的神明向着他发来了若有若无的种种暗示。
自认还是一个孩子的苏耶尔:……
这就大可不必了!
他以风一样的速度收拾包裹款款跑路,直奔人间,并且决定在这一阵的风潮过去之前,自己最好短时间内都不要再踏入天之上半步。
被逼的只能够龟缩在人间的苏耶尔恨得咬牙切齿。
你们这些神明,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节操吗?!
***
同在伦底纽姆,有另外一个人也同样陷入了烦恼之中。
首先必须明确的一点是,无论卡尔萨克小镇的事情究竟在威洛德纳帝国内引起了怎样的轰动、这个国家的政治派系之间又是如何的因为这件事情而相互疯狂的攻讦倾碾,但是那都是更高层的事情了。
而作为发现、并且努力的从威尔逊家族手中货出来,最后还将卡尔克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上报【明日之庭】,让这里的事情被公之于众,一个巨大的毒窝被捣毁——这毫无疑问是一桩极为巨大的功绩。
倘若这一项功劳是落在那些有背景、有势力——再不济是隶属于某个教团的神眷者的头上的话,那么此人必然能够借着这个机会一步登天,从中攫取滔天的富贵;但是很可惜,萨维利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镇青年,能够考上伦底纽姆的编制都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才华与运气,自然不可能有人去帮他运作这些。
因此,他最后靠着这件事情所能够得到的“奖励”,与他所做出来的那巨大的贡献来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不过只是得到了调任,从伦底纽姆下城区的法院,升调为了伦底纽姆上城区的某个法院的审判长。
对于萨维利这样背后什么权势与靠山都没有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巅峰”了。
然而萨维利本人似乎并不为这样的调动而感到欣喜。
——比如现在。
萨维利坐在法庭上,有些心烦意乱的听着下方的原告与被告的代理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辩护。
这其实并不是一起复杂的案件。萨维利认为任何一个拥有着正常的思维逻辑和道德观的人都能够做出判断来。
原告的儿子在被告家务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却居然被活生生的打死。女人拒绝了被告家施舍一般给出的几枚银币,而卯着一股劲儿,想要给自己的儿子讨还一个公道。
这或许是一位骤然惊闻噩耗、失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孩子的母亲所能够做的最后的反抗。
无论怎么看,被告都难逃其咎。按照帝国的律法,萨维利认为他理应受到法律的惩罚。
可是,被告的身份是一位子爵家的继承人,而原告不过只是一个居住在下城区的、苍老麻木的年迈女性。这顿时让这件事情的性质顿时都变的不一样了起来。
身边的检察长朝着萨维利丢来一个眼色。
能够在伦底纽姆的上城区任职的都是人精。一位家里颇有权势的子爵,一个下城区的贫民,这件事情的宣判已然没有悬念。
萨维利无视了检察长的暗示,坚定的敲下了手中的法槌。
“原告胜诉。”他说,“被告……”
罪行成立。
然而非常可惜的一点是,他的话并没有能够说完。
身边的检察长一把捂住了嘴,而陪审庭也纷纷站了起来,表示这一次案件尚且还存在不明,留待下一次重新审理。
萨维利被自己这些往日相处姑且还算是融洽的同僚们拖去了法庭的后台。他们将他围在中间,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巨大的麻烦,又或者是不合群的、终将会背叛其他人冰带来灾害的犹大。
“萨维利。”他们问,“你刚才要做什么?!”
萨维利有些呆愣的回答:“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啊……”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表露出如此的模样来。
“你疯了!那可是佩罗萨子爵的继承人!”检察官瞪大了眼睛,“收起你那无畏的正义,你该明白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你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下城区的平民就去得罪子爵大人、得罪贵族吗!”
而萨维利的上司也在得知这里的纷乱之后匆匆赶来,他面孔阴翳的看着萨维利,但是先前卡尔克萨掀起的风波都还没有过去,他也不好对这个身负巨大功绩的天降愣头青做些什么,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做出警告。
“这场案件的裁决三天后重新进行,萨维利,你最近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案件的审判先交给其他人来进行。”
同僚们从他的身边纷纷离开,唯独留下萨维利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着空荡荡的、唯有自己一个人的法庭,感到了一种空洞与茫然。
他们不是法庭吗?
他们不该是维护这个国家的法律并且带来正义的、最坚定的执行者吗?
可是为什么在法庭之外、在审判之前,还需要摒开律法的规定与行文,考虑这些更多的、附加的东西呢?
萨维利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在这样的炎炎夏日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发自骨髓的可怕的冰寒。
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样从法院当中离开的。萨维利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行走,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与空茫。
这样的情况有所缓解的时候,是当萨维利的目光落在了那被自己在柜台上毕恭毕敬的供奉起来的刀上。
红发的青年有些怔怔的望着那一把被神血所腐蚀了的、外表丑陋的刀,眼底的神情逐渐变的坚定了起来。
自从离开了卡尔克萨小镇之后,他开始第一次的催动自己所得到的那一份神眷。——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诡谲和与世俗认知相悖,平日里,萨维利恨不得把这份神眷狠狠的隐藏起来,仿佛自己只是一个从未得到神明的注目与偏爱的、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只见他手臂上的血肉开始鼓动,手指大小的触手“吧唧”一下分离了出来。它朝着萨维利靠近,柔软的扩展延伸、并且将他包裹,像是一层覆盖在萨维利的身体表面的甲胄。
萨维利扭过头去,看到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人影。
他的身上如今披着一件质地奇异的黄色的外袍,而在宽大的兜帽下,露出来的是一张柔软的白色面具。
附着在全身的触手为他提供了非比寻常的力量,萨维利能够明悟,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的力量、速度、灵活性、隐匿性全部都上升了不止一筹。
是能够踏雪无痕,轻而易举的进入有守卫巡逻的子爵家中,将那位道貌岸然的继承人杀掉的程度。
萨维利抬起手来,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刀。
他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