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的是素席,主菜就是豆腐,差不多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坐席,邵大叔家也忙不过来,就只定了二十斤豆腐,剩下的都要自己做。
豆子是昨晚上泡好的,早上刚借邵大叔家磨盘磨好,现在得再用细筛子过滤一遍才能上锅煮。
王婶子把磨好的豆浆舀进锅里,朝竹板前的宴清霜喊了一声:“小霜,待会要点卤水了,你带着春禾去掐些青菜回来一起点。”
“好。”宴清霜放下手里的东西菜刀,带着春禾出去了。
春禾是王婶子的孙夫郎,刚成亲不久,看着有点怯怯的,一出来就把头低着,话也不多,但是做事麻利认真。
王婶子有意带他出来认认人,锻炼一下胆量,这话都不敢说可不成。
溪哥儿家菜园子远了些,走到村口,村长家后面有一条小路,要从那里穿上去。
就在宴清霜要爬上去的时候,春禾突然拉住他衣角,嘴唇动了一下,“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怎么了?”
宴清霜有些疑惑,王婶子还在等着青菜回去,这条小路要近些。
春禾绞紧手指,抿着嘴,凑过去小声道:“王…王麻子家就在上面。”
哪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春禾还是不太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他刚嫁过来不久,加上平日里本就胆小,前几日傍晚他去河边赶鸭子,不小心撞见了王麻子,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瞅见自己就扑了上来,想要抱他。
吓得他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又不敢大声喊,哪怕王麻子再不是东西,但这种事指责的多是哥儿。
他害怕被别人看见了会说他不检点,勾引汉子,还会让自家相公没了脸面。
幸好那王麻子应该是喝多了回来,脚下不稳,还没扑到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这才趁机跑了。
回到家王婶子问他鸭子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上刚刚受了惊吓,眼泪一直憋在眼眶里打转,等王婶子拧着眉头再问,他这才垂下头谎称自己不舒服。
王婶子见他白着脸,确实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连忙让他先去歇息了。
后面他不是没想过,要把这事告诉自家相公,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尽量少出门,就是路上遇见也会远远的躲开。
宴清霜见他这样,就知道那王麻子肯定欺负过春禾。
还有相公告诫过自己的,心里暗骂那王麻子不是东西。
不过他俩到底是哥儿,要是真遇见了,少不了要吃亏的,便往大路去了,绕开王麻子家。
等回去王婶子的两口大锅早已架好,豆腐都舀上半锅了,两人忙去洗了青菜过来,切好放进里面,等卤水点好,这豆腐也算是做完了。
豆腐一做好,灶房里的活就少了一半,几人终于能坐下来歇歇了,剩下的明天再做也来得及。
顾庭风把挖坟的锄头铁锨拿给顾守礼,让他一同带回去,自己抽空回了家一趟,把后院的牲畜喂了。
还有最近下蛋的母鸡多了起来,想到夫郎看重这些鸡蛋,又去砍了些毛竹回来,搭了两个窝,里面铺上稻草,好让它们在里面下蛋。
他家院墙垒得高,也不怕鸡飞出去,顺便都放了出来,在院里走走。
墙根脚没有石板,就是两块空着的土地,准备留出来栽种蒜苗、撒点芫荽什么的。
不过里面还没撒种,也不怕鸡掏出来,就把鸡赶了进去,放到里面刨刨地龙,啄啄杂草什么的。
宴清霜见他回来了,问:“你回过家了?家里怎么样?”
“一切安好,”今天帮忙的人多,不方便做些亲密动作,就带着他往旁边走了些,说说话。
“我把鸡都放了出来,还捡了四个鸡蛋,其中两个比前段时间大了许多,估计再过两天就好了。”
听到鸡又下蛋了,宴清霜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准备找时间赶到园子里让它们饱食一顿。
反正菜园子马上就要整理了,把那些下面的、老的菜叶全部掐了,留着嫩菜台吃素菜就行。
还没到正式坐席那天,来帮忙的人不是很多,多是晚上从地里回来,再过来坐坐,听先生念念经文什么的。
晌午后,顾庭风见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便带着夫郎先回去,一连出了几天的大太阳,这麦子早就可以收割了。
两人都是每天抽点时间去割几陇,然后再回吴家帮忙,现在还没到傍晚,拿上镰刀准备再去割些。
这麦子的麦芒比稻穗还要扎人,通常扎在身上还得用手拔下来,割的时候也要小心,划在脸上就得见血。
天气好,大家也不急着收,就放在里面晒着,前面田里还有几个在捡麦穗的孩子。
这粮食都是金贵之物,家里田地少的,再卖了些换银钱,家里就不怎么够吃了。
等人家收割完,田地里空了出来,就会有妇孺拿着麻袋到里面低着头,捡些别人不小心掉的麦穗,回去好歹也等磨顿白面吃吃。
这麦田里还长了芹菜,和那种长在沟河边的水芹不同,这种没那么脆嫩碧绿。
但是芹菜味更香更浓,小小的一颗,挖回去放点猪油炒,或者腌酸菜都特别好吃,宴清霜哪能放过啊!当即就用镰刀撬了一些。
割了小半天麦子,身上多少沾了些麦芒,顾庭风到灶房里烧了锅热水。
自己从井里打了桶冷水上来,脱掉衣服,露出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拎着就往身上倒。
第118章 打麦
宴清霜从屋里出来,刚好看见他裸着上半身,提桶就往身上倒,连忙过去把桶拿下来,瞪着他,责怪道:
“这太阳都落山了,也不怕着凉!还有是谁前不久还训我来着,现在自己又是在干嘛?”
顾庭风垂下眼眸看了一下他露出来的手腕,以及那截细腰,心想这能一样吗?
都不够他一把握的!
他自己身强体壮,这大热天的洗个冷水澡也没什么。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夫郎眼睛都瞪圆了,只能张开胳膊任由他把自己身上的水擦干。
“好了,快进屋把衣服穿上。”
这院门都没关,吴家下面全是人,若是不小心上来个哥儿妇人什么的,还不得唐突了人家。
顾庭风见他一直盯着门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勾起笑了一下,随后不正经的说道:“放心,不给他们看,只给你看。”
宴清霜被道破了心思,红着脸,抬手捶了他一下,不过顾庭风身上硬邦邦的,他也没落到好就是了。
顾庭风把他手握住揉了一会,笑着说,“我先去灶房给你提水,等晚上再给你打。”
下面人确实多,人声嘈杂,小黄时不时的就要过去吠两声,小黑倒是躺在檐下没动弹,但是眼睛也直溜溜的盯着。
次日一早,外面路上人来人往,今儿就是吴嬷嬷的丧宴,村里大多数人都得来。
除了本村的,还有吴家的亲戚、岳家,全部带着白幡、花圈、纸马、公鸡、长纸的过来吊唁,摆满了院门口的小路。
等吃完素宴,傍晚时分堂屋里擦锣打鼓,跪拜的孝子开始绕棺。
这是和吴嬷嬷最后的告别,等过了今晚,明日就要送上山了,吴家刚歇了两日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吴家亲戚以及吴大叔围在棺材上哭灵,悲得说不出话来。
溪哥儿也在旁边抹眼泪,他是孙辈,不能披麻戴孝,只能在外面送吴嬷嬷最后一程。
宴清霜过去陪着他,溪哥儿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宴清霜摸着他头发,轻声安慰他:“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等绕完棺,外面观看的小孩子围上去抢供品,他们还小,不懂死亡的意义,只知道有好吃的,而且还是大人准许的。
这是村里的习俗,吃了供品以后逝者能保佑他们平安、健康,家里子孙兴旺。
没有谁会拦着,甚至大人都可以去抢一两个糕点、果子吃吃。
晚上吴家彻夜不眠,堂屋内烛火不断,都围在里面守灵。
第二日天还未亮,村里的汉子就将吴嬷嬷抬上了山,葬入东山坡的半腰上,和吴阿爹的坟茔离得不远,也算是做了伴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日子还得往前走。
一年四季,一季有一季的农活要忙,今年还要更忙碌些,等把麦子收了就要接着种苞谷,就连水田再过段时日也要育秧苗了。
麦子断断续续的割了好几天,今天两人去把最后的一点割了,回来拿上油布准备在地里把麦子打了。
顾庭风蹲在河边洗了把脸,抬头望了一下,这太阳光芒炙热得让人睁不开眼,烤在身上火辣辣的。
天气实在太热了,这才开春不久,还没正式入夏,就比去年热了很多,等到了三伏天又该是怎么个热法。
浅水处的水湾里还有几个孩子在里面洗澡,狗刨似的游来游去,两条腿不断踢打着,溅起一片水花。
宴清霜过来送饭,没看见人,找了一圈才在河边找到顾庭风。
“现在太热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等傍晚凉快些再打。”
“好,”顾庭风接过饭碗,见他头上没带斗笠就来了,问他,“你斗笠呢?”
宴清霜摸了一下头上,笑着道:“忘记了。”
他出来的匆忙,而且这也不远,他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
顾庭风眉头微皱,“那你先回去吧,等晚上我再把篮子拎回去。”
这棵树不够大,待会就遮不到了,回去身上都晒脱皮了。
宴清霜装作没听见,重新拿了个干净的小碗,低着头给他把镇好的绿豆汤倒出来。
顾庭风见状心里好笑,夫郎这装聋作哑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就是故意的,这天气热,加上这麦子不多,而且麦芒也扎人,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烧着疼。
早上顾庭风借口撵他回去做饭,现在饭做好了,他不想回去,想和他一起把麦子收了。
“你先吃饭,我去河里给你拧条湿布巾回来擦擦脸。”
顾庭风见他拿上帕子就跑了,有些无奈的端着碗继续吃饭,等休息完以后那人已经摸到油布旁边去了。
赶不走也舍不得骂他,就只能在河边折了些牛筋枝条,给他编了个草帽,“先戴上,下次记得戴好斗笠出来。”
地里的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不怕晒,顶着烈日都还打着赤膊,肩背上都被晒得褪了层皮,等回去再拿些凉油抹抹就完事了。
可小哥儿皮嫩,禁不住晒,没一会露出来的脖颈、脸上就鲜红起来,汗水再一流更是火辣灼热,等回去就是抹再多的凉油也于事无补,只能忍着疼了。
“嗯,好。”宴清霜弯着眉眼接过草帽戴好,两人一起把麦子打了,幸好油布铺得大,要不然还不敢使力气,怕麦粒飞了出去。
这田里一片打麦子的声音,草屑灰尘的扬起来,又热又难受,尤其是呛进嘴巴鼻子里,黑漆漆的。
他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准备了两条布巾带过来,两人就拿布巾打湿了绑在头上,捂住口鼻,这样才好受了些。
麦子不多,就几亩田地,费不了两日功夫就打完了,麦秸留在里面焚烧了肥田肥地,只要把麦粒拉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