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宴清霜出来踩雪滑倒,顾庭风院里每个角落都铲得干干净净,还烧了热水泼在上面,把雪水化开,顺着沟渠淌下去。
屋檐上挂满尖锐锋利,晶莹剔透的冰钩子,他也拿竹竿挨着打下来,砸在地上,听着清脆悦耳。
小黑小黄跃跃欲试着想上前接住,被顾庭风喝退回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砸在身上还了得!
只是这雪下个不停,才刚铲干净,天上再次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多久地面上又覆了一层新雪。
顾庭风杵着铁锨站在院子里,下就下吧,他管不了老天爷的事,只得把夫郎拘在屋子里,不给出来。
宴清霜自己也很小心,近来院门都不出了,只在屋里收拾衣物。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新衣裳平日里都比其他人家做得勤些,更遑论这大过年的。
早在入秋前他就着手准备了,想到初一要穿,便从箱笼里翻到最上面放着。
还有络子香囊,用颜色艳丽的彩色丝线编织而成,看着鲜艳夺目,一条条整齐的收在妆盒子里。
平日里大家身上着粗麻布衣,就是腰间挂了络子香囊,看着也总感违和,可过年就不一样了。
会过日子的妇人夫郎,不仅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年节亲戚往来,衣裳就是汉子的脸面,过于寒酸了惹人笑话,瞧不起。
所以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布料,也都花了十二分的心思,缝制得精巧整齐。
腰间再挂上香囊络子,给家里汉子收拾体面了再出去,这样既好看又有面子。
日子忙碌不停,转眼已是腊月三十,夜里噼里啪啦的放了一晚上爆竹。
早上起来整个村子满地碎红,空气中弥漫着新年的味道。
顾庭风出去贴门神对联,今年还要费事些,得用细长刀背或者镰刀把旧的红纸揭下来,刷干净才能贴新的上去。
院门就是主人家的排面,所以过年贴对联也大有讲究。
两侧对联一定要是那种又宽又长,直直垂下来的。
这样别人从自家门口路过,看着气派喜庆,定然是户殷实人家。
中间两扇门板贴驱鬼辟邪的门神€€€€神荼、郁垒。
神荼位于左侧,甲€€执戈、姿态神武。郁垒位于右侧,悬弧佩剑,面容威严,只一眼,便能震慑四方小鬼,叫其不敢冲撞作乱。
院门贴好挂上大红灯笼,宴清霜跟在相公旁边,只觉得今年愈发热闹了。
站了一会,他自觉帮不上忙,便说道:“我把络子给你放这,等会你记得拿去挂在桃树上,我先进去准备年夜饭。”
“不急,”顾庭风连忙拉住他,“今晚年夜饭由我来做,你在旁边打下手,若是觉着累了就歇息。”
宴清霜最近………,往往站不住多久就想找地方靠靠,可不敢叫他累着了。
他手下加快动作,络子挂好,院里各扇门窗贴好,洗干净手就准备磨刀霍霍,杀鸡宰鸭,刮鱼剁肉。
宴清霜脸上挂着笑,在旁边看相公大展身手,顾庭风做事不似哥儿女眷那般收敛,挥手间干净利落,叫人移不开眼。
想到夫郎说要吃凉冻,便把猪头和猪肉条打整好,下姜片、花椒、蒜苗进去,盖上盖子大火炖煮。
去年也做了猪冻,但是宴清霜没留意,放到外面冻了一夜,早上起床后,迷迷糊糊的又拿到火上加热,就这样刚成型的猪冻还没吃就被热化了。
大盆里还有七八条草鱼,鱼不用省,村里有开门红这一说法,所以无论是新年第一声爆竹,还是菜色都偏向红烧。
所以红烧鱼、红烧肉、双喜丸子,寓意年年有余,红运当头,是必不可少的。
再捞一条肉质肥硕鲜嫩的草鱼踢掉鱼骨头,和豆腐鸡蛋汆丸子。
宴清霜在旁边帮着炸鸡炸鸭炸豆腐和酥肉,凡是舍得用油炸出来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出锅无论是用来蒸或者炖,味道比直接下锅的更加好吃。
小黑小黄在门外馋得不行,刚顾庭风嫌弃它们绊手绊脚,就给赶到外面去了。
因此哪怕再馋,它俩也不敢进来,吐着舌头,一个劲的摆尾巴想要吃的。
宴清霜心软,等鸡块出锅后,给扔了两块过去,看着顾庭风说:“相公,大肠要不要炸一下?”
顾庭风点点头,笑着说:“炸吧,过道菜油上色,我拿去跟着卤。”
夫郎最喜欢镇上的红酱卤肉,他准备把猪肝猪心猪舌猪尾猪耳朵,还有大肠一块卤着吃。
傍晚十分,爆竹声噼里啪啦接连炸响,顾庭风动作很快,不仅年夜饭收拾出来了,就连土地公公都是第一个去祭拜的。
夜色渐黑,大雪覆盖整个院落,两人欢喜热闹围坐在火边吃年夜饭。
外面除了爆竹声,还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他们毕竟年龄小,玩心重,才刚吃完年夜饭就吆喝着出来玩闹。
大人放过的爆竹里有没炸响的,几个顽皮的小汉子扒拉开满地碎屑,寻找完整的爆竹拿去炸。
不久便听到“砰砰”两声,爆竹炸起来,紧接着就是刘大娘的怒骂声:“是哪家娃娃把爆竹往我家菜园子里扔?好好的菜都被你们炸坏了,走!和我找你们家大人去。”
小孩子们一听见要找大人,面上皆有些惧怕,担心回去捱打,连忙撒腿跑了。
刘大娘在后面追了一阵,她腿脚没孩子们灵活,不久就被他们逃走了。
刘大娘只能骂骂咧咧的回来,把那几个孩子炸掉的青菜连根拔起,抖掉上面的冰雪。
顾庭风和宴清霜酒足饭饱,碗筷也不用急着洗,守岁饿了热一下接着吃。
若是以往,两人定要出去走走,跟着大家热闹一番,可今年还是算了。
现在歇息又还早,顾庭风把炉子提到堂屋里,又添了几块木炭进去,照得屋子温暖明亮。
顾庭风把躺椅搬过来,安置在火炉边,笑着对夫郎说:“你上去躺会儿,什么时候困了再回房睡。”
“嗯。”宴清霜答应着,他确实有些站不住,也不想坐着。
近来他愈发疲懒,就想躺下,这上面还放着他盖的狐皮小被。
宴清霜拍着身边位置,“你也上来。”
顾庭风点点头,把夫郎整个人圈在怀里,又往他身上盖好被子,外面风雪交加,呜呜作响。
小黑小黄也挨着火炉趴在地上,睡得香甜,宴清霜脸颊蹭了一下相公胸膛,困意渐起。
顾庭风抱紧夫郎,目光紧盯着他白皙姣好的面庞。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等这年过了,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焦躁难安。
搭在夫郎身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发颤。
可他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宴清霜是他心头至宝,他不想他有半点事,受一丝苦楚。
他得稳下来,夫郎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若是自己都不能让他安心,还有谁能让他安心。
第190章 突患疾病
年节宴清霜每日除了吃,就是裹着小被坐在屋里烤火,坐不动就窝在躺椅上歇会,偶尔顾庭风带他到村口走动走动。
今儿初三,路上人很多,个个穿着崭新的花棉袄,精心€€饬了一番,发髻高挽,就连平日里压箱底的簪子也都戴上了。
尤其是妇人头上还簪了大朵大朵的红瓣花,看着隆重又喜庆。
未出嫁的姑娘哥儿打扮得就要素雅些,乌发间只簪了一根骨笄,插几朵小巧精致的绢花,三五成群,手挽着手,说笑着往对面村子走去。
秋收坝子上开鱼塘热闹了一番,所以过年村长就没请人到村子里唱大戏。
反倒是对面落霞村,大张旗鼓的热闹了三天三夜。
两个村子本就只隔了一个湾子,距离不算远,每到傍晚,欢腾热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他们村子来。
丰梨村的村民听到后,兴高采烈的叫上左邻右舍,准备到落霞村跟着热闹热闹。
顾村长双手背在身后,鼻子里轻哼一声,好在到底没说什么。
去年若非落霞村,以及附近小河村、三清屯的村长,带着人来帮忙。
他们村子恐怕早就被熊熊大火给吞没了,顾村长虽嘴上不说,但这份恩情他一直都在心里记着呢。
只是几十年了,无论是哪一任村长,几个村子皆处处攀比着,出风头的事自然不甘让其他村子抢了去。
所以几位村长瞧着倒真有那么一点水火不容,不对付的感觉了,尤其落霞村的条条框框,以及族里一堆顽固迂腐的老家伙。
顾村长历来看不惯,不过他也不会对着别人村子指手画脚,现在倒也发觉落霞村这样挺好的,迂腐归迂腐,大是大非面前谁也不含糊,就连帮着救火都是打的头阵。
顾村长这样一想,闲逛的脚步顿住,回家喊上夫郎一道,跟着众人到落霞村听大戏去了。
顾庭风揽着宴清霜腰身站在一旁避让,见他一直盯着人家头上看,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夫郎最好看,不用簪花也好看。”
他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在他眼里宴清霜自然怎样都好看,就是一身粗布麻衣的站在人堆里,也是顶好看的那个。
宴清霜听到这话弯着眉眼轻笑,嗔道:“好看什么呀,相公又哄我。”
他现在整个人臃肿不堪,早上相公给他送了一对镯子,没想到他往日清瘦的腕子也浮肿了一圈,最后连镯子都戴不进去了。
顾庭风难得较了真,执拗的说道:“就是很好看,镯子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送你,或者过段时间再拿给你。”
一想到早上起来自己干的蠢事,顾庭风就忍不住懊恼,忘了夫郎现在戴不了,还选在这个时候送他。
宴清霜哪舍得相公自责,见人都出了村口,双手攥紧他后腰上的衣服,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镯子我很喜欢,等……我天天戴手上。”
“嗯。”顾庭风轻轻点头,见路上的雪被众人踩了一遭,都化成雪水了,怕夫郎沾湿鞋子,带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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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一过,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年,初春三月,院里桃花灼灼盛开,阵阵清香扑鼻。
宴清霜推开窗户,目光落在红艳艳的桃树上,瞧着愈发热烈。
正想出去细赏一番,突然脸色惨白,浑身抽疼,慌乱中双手打翻了旁边的针线篮子。
顾庭风正在堂屋里摆饭,听到房里传来剧烈响动,眼皮一跳,急忙扔下手里碗筷跑进去。
只见宴清霜双手正死死抓扶住床沿,身体摇摇欲坠往,眼看就要栽倒地上。
顾庭风瞳孔骤缩,慌忙把宴清霜抱回床上,颤声道:“小…小霜,你怎么了?”
才一会儿时间,宴清霜整个人就像深秋的草木娇花,迅速枯败下去,“相公,我身上疼得厉害。”
顾庭风听着心脏狠狠揪疼了一下,努力稳住自己,“别…别怕,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此时溪哥儿正好上来找宴清霜,顾庭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吼吼的说道:“我夫郎生病了,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好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到后院套车去了。
溪哥儿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尤其是在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宴清霜时,忙朝床边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