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雨伞遮盖住的地方,竟然是彼此的半边肩膀,和他们之间那道不大不小的间隙。
这伞撑了跟没撑一样。
到了地方,陆深的左半边已经完全湿透了。
“麻烦你了,”陆深好像对自己被淋湿的状况浑不在意,他礼貌地对池昼道了谢,“谢谢。”
池昼心情很差,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思:“不用谢!”
池昼气鼓鼓地收了伞,一个不注意踩进水坑里,溅起的水花害他又湿了半边裤脚。
池昼说的话从没这么灵验过,那天之后,陆深真的生了一场大病。
刚开始只是小感冒。池昼见到陆深脸色苍白,时不时咳两下。
后来越来越严重,陆深似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眼睛勉勉强强撑开一半,也越来越懒得说话,走在实验室里像一具行尸走肉。
池昼全都看在眼里。可是,每当他走过去想说点什么,陆深用那种平静又疏离的目光制止他,无形之中划开距离,让他无从开口。
他不知道他们如今算什么关系,好像连关心都没资格问出口。
过了两天,陆深彻底倒下了。
池昼一走进实验室,就看见陆深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他身旁的电脑已经进入了息屏状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这样趴了多久。
终于,池昼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问出了口:“你怎么了?”
陆深微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趴了回去。他的头埋在臂弯里,声音沉闷地传出来,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没事。”
嘴上说“没事”,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陆深安安静静地趴着,他似乎已经很难受,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池昼皱起眉,轻轻戳了戳他,“你去医院了吗?”
陆深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那你吃药了没?”
陆深这回不吭声了。
池昼又问了一遍:“你吃药了没?”
陆深耳朵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池昼提高音量,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你吃药了没?”
也许是因为池昼这个问句气势很足,好像陆深再不回答他就要开始吃人了。
陆深这才模棱两可地说:“感冒而已,不吃药也能好。”
意思就是没吃。
可陆深现在看起来动弹一下都像要命,根本不像普通感冒。
池昼强行把他拽起来一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不出意料地触到一片滚烫的温度。
他松开手,陆深的脑袋又重重地垂下去,趴回了原位。
他带着鼻音说:“你离我远点吧,会传染。”
“传染个鬼……你发烧了!”池昼恨不能往他脑袋用力敲那么一下,砸开来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陆深有点敷衍地“嗯”了声,又不说话了。
池昼气不打一处来,重新把陆深拽起来,身子前倾,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感受到没?你、发、烧、了。”
陆深撑开眼帘,用视线将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描摹了一遍。
他似乎是花了点时间辨认“发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等他转过弯来,他慢慢吐出两个字:“嗯,好。”
“好什么啊?”池昼又急又气,“烧死你算了!”
说完,他立马又想到他上次在心里说的“淋死算了”,赶紧“呸”了三下,小声嘀咕:“我乱说的。”
“起来,”池昼说,“我带你回宿舍。”
陆深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池昼只好一个人把陆深搬到床上,又找出温度计给陆深量了体温。
39度,再烧高点就能变傻子了。
池昼在陆深桌上找到了一袋药。
陆深倒是没撒谎,他确实是去过校医院的。只不过取药单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五天前。
再看里面的药,只有一盒胶囊是拆过封的,被挖走了一颗。剩下的崭新如初,开都没开过。
池昼找到退烧药,又泡了一袋校医院开的冲剂,摁着陆深的头逼他把药吃了。
吃完药,陆深顺从地瘫回了床上,看着池昼弯腰给他盖好了被子。
池昼准备起身的时候,陆深叫住他。
“池昼。”
池昼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你很难受?”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陆深的脸有点红,眼眶也泛着浅淡的红。
他声音有些沙哑:“你为什么关心我有没有吃药?”
池昼没明白他这个问题什么意思,但他想起陆深病恹恹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你趴在那里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还不让人关心了吗?”
“出门不带伞生病不吃药,你要当神仙啊?”
池昼直起身来,走到阳台口,把宿舍窗帘拉上。
光线被隔绝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外面雨声绵绵,潮湿四处氤氲。
“池昼。”陆深又喊了一声。
池昼应道:“在,怎么了?”
池昼听见床上躺着的人极轻地叹了口气,混杂在雨声里,像是错觉。
“你又不喜欢我,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陆深闭上眼睛,“你回去吧,谢谢你。”
又是谢谢。
池昼从来不知道陆深这么有礼貌,跟他说一次话就能收到一百个谢谢。
池昼在原地站了很久,纠结再三后,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床上陆深呼吸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
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心地关上了门。
回到宿舍,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后知后觉地辩驳道:“我又没有……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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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钝刀
陆深的病渐渐好了起来。
自从那天池昼摁着他的头逼他吃药,他就会自己按时吃药了。好像比起医院开的药,池昼来一趟更像灵丹妙药。
阴雨连绵的天气仍未偃旗息鼓,反而有加重的迹象。潮湿的气息蚕食着天花板,留下黑色的霉点。
窗外雾气弥漫,阳台的玻璃窗门上凝满了水珠,没过多久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泼洗干净。
好在后来陆深记得带伞了,再也没有需要池昼撑伞一起走的时候。
再加上他病好了,池昼又找不到新的话题可以说了。
陆深又像最开始那样,拒人千里之外,谁也不敢凑上前。
池昼几度试图上前都没能成功开启话题,只好埋头干活。
他一边调整参数一边想着,陆深真是有够狠,说句话能死一样。
烦得他在实验室操作激光切割机时差点忘记戴防护眼镜。
幸好有人一把拽住他,拽得他直接往后踉跄了一大步。
回头一看,陆深正沉着脸,手上拿着一副防护眼镜:“眼睛不要了?”
池昼这才惊觉自己忘记戴防护眼镜了,接过防护眼镜说了句“谢谢”。
看着池昼穿戴好防护装备后,陆深才回到了原位。
池昼见陆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赌气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不直接让我瞎了。”
表白墙:【OMG我校两位内部消化的草是分手了吗?最近都没看到他们走在一起了】
下面有评论说:
【我看到了,但是看起来不熟的样子,感觉是分了】
【啊啊啊?我一直以为他俩的传奇故事能载入校史呢】
【我一直信奉的真理就是爱情还是别人谈的好……草,为什么别人谈的也会分啊!】
这个讨论直接成了校园热议话题,尽管池昼没有刻意去看,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一点风声。
他和陆深算分手了吗?
但是好像……也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这么多年来,池昼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取向。
喜欢他的人很多,可除了陆深,从来没有男生跟他说过“喜欢”。
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池昼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
只是,从来没有一份“喜欢”让他感觉到分量这么重,沉得他不知如何回应。
长久以来,跟陆深成为朋友几乎要成为他的执念,他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池昼难得地翘了一整天的课,实验室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