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第62章

能伤到哪里,一直被你护在怀里,谢濮如此想着,站起身,脚腕传来一阵刺痛,他不得不重新跌坐回去。

“哪里疼?”靳隼言扳过谢濮的下巴,凑近看他的表情。

“只是脚崴了。”

靳隼言弯腰把他驾到后背上,“先不要走路了,我背你回去。”

谢濮趴在他背上,表情复杂。

靳隼言没察觉他的情绪,一边爬坡一边说:“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人,说不定是蒋雪青查错人了。”

路本来就不好走,还要再背一个人,谢濮听着靳隼言的喘气声,知道他必定走得辛苦,喉咙发干,他吐出的话也有些冷:“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让我背你吧,阿濮。”靳隼言认真说,“你不要对我心软,这是我该做的,我想对你好。”

谢濮沉默几许,把脸轻轻贴在靳隼言的肩膀上,“我知道的,你现在没骗我。

谢濮听见周围雨滴落下的声音,混杂在靳隼言的喘气声中,他继续说:“我在渡洋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说以后想成为像我这样的医生,我想,怎么能像我呢,我这样普通平凡,她应该成为一个比我厉害的医生。”

“不,你很好,阿濮。”靳隼言忍不住反驳。

“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还没有一个小女孩看得通透,我把自己困于过去,因为过于缺爱而自我厌弃,我拼命地想从外界寻求认同来填满自己,我以为我缺失是来自外界的爱,原来不是,我缺少的是对自己的爱,原来长这么大,我竟然从没爱过自己。”

所以无论他如何从靳隼言身上汲取爱意也无法感到满足,因为他需要的是自己的爱。

雨声扰人,靳隼言侧耳听着谢濮的声音,他知道谢濮渴望爱需要爱,他曾因此嗤笑谢濮,而今却觉得心中无比苦涩,他只剩爱能给予谢濮,如果谢濮不想要他的爱,他还有什么呢?

他心里难受,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谢濮说:“我还是下来吧,你扶着我,我们慢一点走。”

但靳隼言固执地收紧手臂,“我要背着你。”

他不敢放下,谢濮趴在他背上时,是他们的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刻。

“阿濮,你以后还会想要别人的爱吗?”

谢濮帮他擦掉淌到鬓角的雨水,“我还没想好,我以前太病态地渴望爱,那是不正确的,以后我想要一段正常的感情。”

靳隼言语气涩然:“那你……会考虑我吗?”

“……我也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对靳隼言如今到底是什么感情。

起码不是完全拒绝,靳隼言用气声道:“答案还不确定,说明我还有机会,是吧?”

雨势变大,前方传来光亮,有人跑过来,应该是蒋雪青带人来接应他们。

人没找到,他反而受伤了,谢濮还没想好如何和蒋雪青解释,就听见有人惊呼一声:“天,好多血。”

谢濮没明白,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发现自己胸前的雨衣上都是血,”我没受伤……

不对,他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血,是靳隼言的。

他从靳隼言的身上下来,发现靳隼言后背雨衣破了的地方还在向外流血,原来他之前摸到的不是雨水,而是靳隼言的血。

靳隼言明明受了伤,却还背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谢濮想要质问,但靳隼言比他更加茫然,慌乱地向他解释:“我没骗你,阿濮,我没觉得疼,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受伤。”

谢濮捂住眼睛,今天第三次,他因靳隼言想要落泪。

第84章 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靳隼言后背的伤口需要缝针,打麻药前,他拽着谢濮不松手,一遍遍解释自己真的没有感觉到疼,没有骗他,让谢濮不要生他的气。

一帐篷的人看谢濮的眼神都不对了。

好在靳隼言的麻药起效快,他昏睡过去放开手,谢濮之前一直借他的力才能站稳,此刻没了靳隼言拽着他,他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耳畔嗡鸣一阵接一阵,谢濮眼前发黑,他听见有人问他怎么了,可他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再一阵嗡鸣后,他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谢濮费力睁开眼睛,看见蒋雪青正在和海棠说话,海棠不时朝他担忧地看一眼,然后冲蒋雪青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脑袋一动就疼,谢濮挣扎着坐起来,捂住头。

“醒了?”蒋雪青语气惊讶,“刚才海棠还来问你醒没醒,早知道我让她多留一会儿了。”

谢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嗓子太干说不出来,蒋雪青见状给他端来一杯水,看见水谢濮才发觉自己渴得厉害,他几口喝光杯子里的水,“孩子……”

“这件事是我的问题。”蒋雪青面露歉意,“那孩子一直被大人抱着,我就没看到他。”

谢濮放下心,“靳隼言他怎么样?”

“还没醒,估计也快了。”蒋雪青说,“不过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吵架了?”

谢濮蹙了下眉,“我们早就没再一起了。”

蒋雪青了然,“所以靳隼言追来渡洋是为了挽回你?”

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但蒋雪青说的挽回和靳隼言正在做的挽回不是一个意思,谢濮没说话,算是默认。

蒋雪青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要和他重归于好吗?”

谢濮木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现在思绪凌乱,关于靳隼言的一切更是理不顺。

蒋雪青抱臂想了想,“让我猜一下,你其实不想和靳隼言重归于好,但他昨晚为了救你受伤,你很感动,因此迟疑,是不是?”

谢濮无言。

蒋雪青又道:“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谢濮说:“应该不会。”

蒋雪青轻哂,“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谢濮轻阖上眼,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干哑的声音:“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靳隼言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伤口处的麻药没完全过劲,他感觉不到疼,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伤口刚缝好,看着有些狰狞。

昨晚他全部心神全放在了谢濮身上,竟然真的没感到一点疼。

这话可信度太低,哪会有人身上破了口子都感觉不到,谢濮可能不会相信他,他得去解释清楚,他套上外衣,走到外面拦住人问谢濮在哪里

不是每个人都认识谢濮,他接连问了三四个人,才有人给他指路。

他道了声谢顺着路走过去,安置点里人来人往,并不算安静,靳隼言站在门外,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声音。

“如果没发生昨晚的事情,你会犹豫吗?”

“应该不会。”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属于谢濮的声音。

“那不就有答案了,你不想再和他在一起。”

“之前有人对我说,我值得更好的人。”

值得更好的人……几个字在靳隼言喉咙里滚过一遍,他在想象里看到谢濮奔赴别人的场景,刺激得他牙关紧咬,嫉妒之火瞬间把他吞噬。

他猛地推开门,冷眼看着屋内的蒋雪青。

谢濮看见闯进来的他,很明显怔住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伤口怎么样?”

“阿濮真的关心我吗?”靳隼言冷笑地问,“反正我对你而言是不值得的人。”

“你听见了?”谢濮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隼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来向你解释,昨晚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知道自己受伤,也没觉得疼,你相信我吗?”

谢濮昨晚见过靳隼言的伤口,深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怎么会感觉不到疼,靳隼言背着他走了整整一路,到底多么忍耐才能做到面色如常地和他说话,他无法经历在这些后还苛责靳隼言,“你先回去养伤……”

“你不相信我。”靳隼言打断他,“我在你心里是没有任何信誉的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对吗?”

靳隼言状态不对,谢濮肩膀被拍了一下,蒋雪青朝他做口型,让他先安抚住靳隼言。

谢濮抿了抿唇,“我相信你。”

靳隼言没听见一般,目光在屋内逡巡,“我一直在后悔,给你带来的伤害无法弥补,所以我努力地想要挽回你,但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阿濮,我们重新开始吧。”

谢濮顺着靳隼言的话问:“怎么重新开始?”

他和靳隼言发生的一切都是既定事实,如何能够完全忽视重新开始。

靳隼言拿起窗边放着的水果刀,缓缓攥紧掌心,“我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阿濮,最初骗你之事,你还怨不怨我?”

“……我说过了,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你。”

“好,那就是我害你断指之事,因为这件事你才要决绝地离开我,是不是?”

谢濮隐约猜到靳隼言要做什么,面露仓惶,“不是,不只是因为这个。”

但靳隼言已然听不进去他的话,他把所有一切归咎于此,失了神智般行为有些癫狂,“对不起,阿濮,因为我你才失去一截小指,现在我还给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靳隼言像是疯了,谢濮现在没有力气,只能向蒋雪青寻求帮助:“蒋医生,求你帮我拦住他。”

蒋雪青神情平静,“我拦不住他。”

靳隼言已经认准了,谁也拦不住他。

“别担心,阿濮,我不怕疼。”靳隼言微笑,“我想和你疼一样的疼。”

言罢,他高高举起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左手刺下去。

“不要!”

谢濮猛地提高嗓音,扑上前一把推开靳隼言拿着刀的手,但还是迟了一点,水果刀刺下去,不过偏了一点,扎进靳隼言的手掌里。

谢濮脚腕针扎似的痛,扑上来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他跌坐在地,不可置信:“靳隼言,你疯了!”

“我没疯。”靳隼言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他感觉不到疼一样,把水果刀从皮肉里拔出来,谢濮颤了一下,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他脑中思绪空白一瞬,突然无力地向后倒去,蒋雪青一把接住他,朝靳隼言怒斥道:“你真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刚从昏迷里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问你怎么样。”

靳隼言似有动容,最终一把甩开水果刀,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一点也不在意,强硬地把昏过去的谢濮抱进怀里。

离开前,他停下脚步,淬着寒意的眸子对准蒋雪青,“我不是靳隼言。”

不管蒋雪青能不能听明白,他接着说:“他疯得厉害,上次见面他已经傻了,我给你地址,让你去见靳隼言。”

靳隼言当然没那么好心,他不在意疯子的死活,也不想管疯子和蒋雪青之间的事情,他只是不想再给蒋雪青接触谢濮的机会。

靳隼言抱着谢濮离开了,蒋雪青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良久,他捂着脸笑了。

靳隼言不是靳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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