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鸟 第66章

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谢濮难以置信,就着靳隼言的手喝了两口水,“你几点起来的?”

靳隼言听他嗓音不算沙哑,放下心来,“我也才刚起,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谢濮仔细感受了一下,“好像腰有点酸。”

靳隼言的手往被子里钻,“揉一揉可能会好一些。”

谢濮侧身躲过去,展开被子,露出脖领上的项链,“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粉珍珠刚好压在一枚吻痕上面,看上去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谢濮醒来时就发现了。

“昨天晚上。”靳隼言实话实说,手还是伸进了被子里,在谢濮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揉着,“不要想太多,项链本身没有意义,只是我想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从渡洋回来后,他时常觉得不安,明明谢濮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产生任何真实感,仿佛谢濮随时随地都会离开他,归根结底,是他内心无法接受现实中的巨大落差,谢濮不再一心为他,甚至坚决地想要逃离他,他曾经对谢濮的心意不屑一顾,如今却只能靠祈求得到。

焦距和不安无法缓解,他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谢濮戴上他送予的项链,会让他生出一点谢濮也真切属于他的错觉。

他想靠这一点微末的错觉来满足自己。

“可这是你母亲……”

“不需要想这些,项链本身的意义不是用来束缚你的,你只把它当做一个小礼物就好。”

话是这么说,谢濮已经知道了这条项链代表什么,如何能忽视不见。

靳隼言注视着谢濮的面庞,“第一次为你戴上这条项链,是我认清自己的心,原来我爱你。”

谢濮心神震动,指尖不自觉摩挲项链上圆润的粉色珍珠,“……那现在呢?”

“现在为你戴上它,”靳隼言转而望向窗外,语气变得很轻,却更加缠绵,“是我确认我的心意无法再更改,我想我会永远爱你。”

第90章 或许不会变

中午快过去他们终于吃上午饭。

谢濮闻到菜香味才感到腹中空空,靳隼言给他盛了半碗汤,“先暖暖胃。”

虽然昨晚已经很小心,但靳隼言还是担心谢濮嗓子不舒服,特意点的莲子百合银耳雪梨汤,谢濮拿着汤匙小口喝着,一截下巴陷进柔软的高领毛衣里,让靳隼言看得手痒。

他暂且忍下去,说:“吃完饭后还有时间,附近有家很出名的猫咖,我们去那里坐坐怎么样?”

这是靳隼言私下打听过的,觉得谢濮一定会喜欢。

谢濮没抬头,也没发现靳隼言的小心思,他放下汤匙,“可是你不讨猫的喜欢。”

靳隼言一僵,有些委屈,“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每一只猫都很讨厌他,后来他又去了几家宠物店,无一例外都会被里面的猫排斥。

“我没有这个意思。”谢濮露出一个略微无奈的表情,“万一你又被猫抓伤怎么办?”

原来不是嫌弃他,而是关心他,靳隼言用湿纸巾擦干手指,把剥好的一碟虾放到谢濮手边,“我也没有伤害它们的意图,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讨厌。”

刚剥好的虾很新鲜,在瓷白色的盘子中被摆成心形,谢濮夹起吃了一个,心想,他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靳隼言是一只很矜贵的、有些傲慢的人形大猫,看上去就不太好亲近,某种程度上,他和猫也算作是同类,小猫肯定一眼就能发现靳隼言的本质。

靳隼言再次提议:“那去看电影?”

谢濮又夹起一只虾,让靳隼言吃,“下午我要去小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被投喂了,靳隼言难掩开心,“我送你过去。”

刚从渡洋回来时林文清联系过谢濮一次,因为是她的生日想叫谢濮过去吃饭,但被谢濮以工作太忙拒绝。

他早就长大,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去打扰小姨的生活,但他几天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去世的母亲坐在他窗前温声嘱咐着什么,话音听不清面容也很模糊,谢濮从梦中醒来,发觉他正在遗忘母亲的模样,这让他感觉很恐惧,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想要描摹母亲自然老去的模样只能参考林文清。

于是林文清第二次打来电话时,他答应了见面的事情。

靳隼言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在谢濮下车的前一秒,他突然改变主意,拽住谢濮手臂期待地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人形大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露出撒娇的表情,让人想要满足他的任何要求,谢濮几乎脱口而出:“好。”

说完他才懊恼,靳隼言拿捏了他的喜好,顶着他着迷的脸皮抓住了他的七寸。

靳隼言不给谢濮后悔的机会,立刻下车锁门,扯着谢濮的手问:“小姨家住在哪栋楼?”

连称呼都自己改了。

他对上门拜访林文清这件事很感兴趣,谢濮最后也没让他回去。

林文清家在三楼,摁下门铃没多久,门就被打开,门内站着的是穿着孕妇装的表弟程天恩的妻子,看见他叫了声表哥,对谢濮身后的靳隼言有些局促,“表哥,这位是?”

“我的一个朋友,陪我一起过来的。”谢濮介绍说,“这是我小姨家的弟妹。”

“原来是弟妹啊。”靳隼言露出笑意,“我是靳隼言,是阿濮的好朋友。”

温静没注意到他口中亲昵的称呼,侧身让两人进来,谢濮顺便把带来的礼品放在靠墙的桌子上。

林文清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小濮来了?我正给你做油焖大虾呢,小静,快给你表哥还有他朋友倒杯水喝。”

“知道了妈。”温静应了声,朝谢濮笑笑,“你要过来她可高兴坏了,我要帮忙都不让,非要亲手给你做菜。”

方才的场景和过去渐渐重合,谢濮记得以前来小姨家里,小姨也会亲手为他做他喜欢吃的油焖大虾。

程天恩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直没抬脸,温静过去推了推他,“别玩了,表哥来了,还带来好几样孕妇吃的补品,你看看表哥想得多周到。”

程天恩撇了撇嘴,这才屈尊降贵地抬眼,没和谢濮打招呼,反而看到靳隼言时神情变了变,起身让他们坐下,之后也一直试图和靳隼言搭话,问靳隼言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靳隼言一眼就看出程天恩不喜谢濮,他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敷衍道:“前段时间受了伤,一直没工作。”

靳隼言态度冷淡,也没消减程天恩的热情,一旁的温静都替他觉得尴尬。

所幸这种尴尬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林文清从厨房出来,叫他们去洗手准备开饭。

谢濮叫了声小姨,靳隼言也跟着叫,他长得好,稍微装出一点笑模样就能讨得长辈的喜欢,林文清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手池边洗手的就只剩下谢濮和程天恩,程天恩一边挤洗手液一边从镜子里打量谢濮,他从小就讨厌这个表哥,因为大人都更喜欢谢濮,对他的关注永远比不上谢濮,这让他很是嫉妒,“你不是被中心医院开除了,现在干什么呢?”

是离职不是开除,谢濮不想多费口舌和他解释,“在另一家医院。”

程天恩转而问出他最想问的:“你和外面的靳先生怎么认识的?你知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背景?我看他穿的都是牌子货,我搜了下价格简直贵得离谱……”

谢濮擦干手上的水,冷冷看向他:“这些应该和你没关系。”

因为觉得被驳了面子,吃饭时程天恩全程黑脸,不过除了温静倒没别人关心他。

林文清顾着给谢濮夹菜,“快尝尝,是不是和过去一个味道。”

林文清和母亲相差三岁,因为长得很像经常被人认做是双胞胎,看着她脸上的关切,恍惚间谢濮真的以为对面是他的母亲。

他低低应了一声,垂头时眼前模糊一片,鼻子发酸。

随后肩膀被拍了拍,靳隼言顺势将手搭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像是在给他支撑。

林文清看见谢濮露出感动的表情,心里也挺高兴,她心知因为以前的事谢濮无法再和她变得亲近,但如今谢濮还愿意吃她做的油焖大虾,应该是和她关系缓和的信号。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林文清想,他家天恩不喜欢谢濮,她总不能留下谢濮让自己的孩子不开心,而且谁知道把谢濮送回去,谢存强还会继续打他。

林文清为自己找到借口,这些年来压在心底的愧疚在这顿饭里逐渐消失,她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谢濮和靳隼言刚吃过午饭,这会儿都还没饿,自然没吃下去多少东西,但靳隼言一直在和林文清说话,林文清也就没有注意。

越说林文清越喜欢靳隼言,小伙子不但长相好性格也好,再看向旁边沉默的谢濮,不由得开口:“小濮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就算不着急,也该先谈个女朋友。”

她随后看向靳隼言,“你说是不是,小靳?”

靳隼言很捧场地点头,“小姨说得是。”

林文清很喜欢这种被捧着的感觉,又说:“我还真认识几个女孩子,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靳隼言笑了笑,撑着谢濮椅子的手臂没收回来,“我就不用了,我有交往的人了。”

他忽然靠近,以替谢濮倒酒为遮掩,朝谢濮暧昧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

谢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看向林文清,“我也有正在交往的人。”

饭桌上安静了一会儿,林文清面子上有些落不下来,她以关怀谢濮的长辈自居,哪能想到谢濮早就谈了恋爱,合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

只有靳隼言莫名笑了起来,声音不大,谢濮和他靠在一起,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

程天恩呛声说:“妈你别操心了,他要真是把你放在心上,怎么会三番五次叫他来吃饭他都不来。”

温静立马夹菜堵上他的嘴。

林文清转移话题说:“小濮,你知不知道你爸的事情?”

谢濮已经很久没接到谢存强的电话,自然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又来要钱了?”

“那倒不是。”林文清支支吾吾了片刻,“是你爸他要再婚了。”

谢濮皱起眉头,“再婚?”

林文清:“是啊,我刚知道也挺惊讶的,不过你爸说那女人是个寡妇,自己带着一个儿子,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这些话是他亲口和你说的?”谢濮问,他并不觉得有人能看上谢存强,担心那个寡妇是被威胁住了。

林文清点点头,“可不就是他亲口说的,他还说要办酒席收点份子钱。”

“酒席什么时候办?”

“好像就是最近几天。”林文清回忆道。

谢濮又具体问了办酒席的地点,然后和靳隼言一起提出告别。

因为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事情,林文清也没挽留他。

谢濮和靳隼言下了楼,心里想着谢存强的事,没怎么注意脚下,他本就喝了酒步伐不稳,一个踉跄踩进路旁的积雪上。

“醉了?”

靳隼言把他从雪里抱出来,“别太担心,等他办酒席那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谢濮靠在靳隼言胸膛,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必须亲自过去看看,可心情到底还是被影响,兴许是醉了酒,他没像往常一样觉得当街和靳隼言搂抱有什么不好,反而更加紧密地和靳隼言贴在一起,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靳隼言摸摸他的发尾,手指试探地碰了碰后颈温热的皮肤,没被拒绝,“看来我们阿濮是真醉了。”

谢濮其实还有力气走路,但他却没有起身,趴在靳隼言身上闷声闷气地说话,说了很多,包括他还算幸福的幼年,然后是母亲去世,谢存强性情大变,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如此善变,谢存强从前也能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后来却染上赌瘾酒瘾,让他一次次失望直到麻木。

说到最后,他自嘲说:“连人都这么善变,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靳隼言捧着他在渡洋时瘦下去就没长回肉的下巴,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鼻尖,“兴许不是他善变,而是他本来就是个烂人,之前的好不过是装出来的,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

谢濮听出靳隼言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是他和谢存强不是一类人,他不会那么善变。

可在谢濮眼里靳隼言也是变了的,不过靳隼言的变化与他而言是好的,靳隼言在学着爱他,甚至对他说会永远爱他,但爱是永恒的吗?难道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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