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半杯温水,江棋瑞握着水杯,垂眸看搭在料理台上的手机。
他再次按亮屏幕,点进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宋思玺,对不起,我今天……】
删删减减,半晌仅剩【宋思玺】三个字还留在输入框中。
许久,江棋瑞重新输入。
【宋思玺,今晚还去看海吗?】
输入完,他没有马上点发送,只是垂眸盯着【看海】那两个字。
简单的文字如同活过来般拼凑出鲜活的画面。
他看见辽阔天空下蔚蓝的大海,嗅到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耳旁是少年人自由的欢声笑语。
可一转瞬,欢声笑语没入冰冷寂静的房间。
他遥遥望见院前跪着一道身影。
巨大的雨幕盖下,似是要砸弯那人脊背。
孩童含着啜泣的哀求响起:“是我想要出去玩的,和姐姐没有关系,爸爸,是我不对,不是姐姐……”
男人高大的身影像座巍峨巨山。
“可你姐姐说,是她主动带你出去玩的。”
“不是的……不是的……”
“把眼泪擦干净,我说过,眼泪是弱者的象征,别再让我听见你哭。”
瘦小的身影止不住哽咽,捂住嘴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冰冷地审视。
“她是已经注定的失败品,现在想把你也变成失败品,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小孩哽咽着应不出声,只能不住摇头。
“现在回答我,你,还喜欢那种无意义的玩耍吗?”
“不喜……”
刚应出两个字,眼泪便不受控簌簌落下,小孩慌乱擦去:“我不喜欢了,我不会再想要出去玩了……以后都不喜欢了……”
“别再做错误的决定,记住,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让你身边所有人为之承担后果。”
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打颤。
“砰”一声响,水杯砸落在脚边。
许久,江棋瑞才如同生了锈的木偶般,缓慢低头看去。
视野在模糊与清晰间来回闪烁。
杯子碎了。
这个认知很缓慢地浮上脑海。
而后又过去半晌,他才蹲下,一点点将碎玻璃捡起放到掌心。
碎玻璃堆积,苍白的掌心慢慢渗出鲜红。
而当事人仿佛毫无感觉,仍在继续捡玻璃。
直至捡完视野里所有的玻璃残渣,他才看向鲜血滚落的掌心。
浅眸垂着,好一会,才生出反应,将掌心里的玻璃碎片全数倒入附近的垃圾桶。
有几片微嵌进掌心,他似感觉不到疼,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碎玻璃拔出。
鲜血一瞬间流得更加汹涌。
医药箱。
脑海中浅浅地浮现出这三个字。
可站起身,走出两步,他又一片空茫地停在了原地。
好似一瞬间忘了来处,也不知归去。
就这么站在原地,垂落的手心滚落鲜血,沿着白皙骨节。
滴答。
砸落在地面。
·
清晨微光穿透过窗帘缝隙,映照在沙发上双眼紧闭的人身上。
微弱的光线缓缓移动,移至沙发上人紧拧的眉眼处,极薄的眼皮轻颤,逐渐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眸来。
江棋瑞醒了会神,看清四周,意识到他正在客厅。
左手掌心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他缓慢抬手,看到左手含糊地绑了圈纱布。
昨晚的记忆涌上脑海。
是保洁人员的敲门声唤醒了陷入癔症的他。
以往白天他离开酒店,都会将门口的挂牌换成“可清扫”。
今天一天没换,保洁才会在傍晚时前来询问。
门打开,保洁瞥见江棋瑞一手血,慌忙着就要去找人。
被江棋瑞喊住,帮着忙找了医药箱,又喊前台送了份饭上来。
等保洁走后,江棋瑞盯着微信输入框里未发出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全数删掉。
而后他陷进沙发,任由着自己坠入黑暗。
从沙发上撑坐起,江棋瑞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过早上七点。
微信依旧没有消息。
他没再点开确认,起身进了浴室。
换好运动服,走过窗边,短暂停留。
最终还是抬手,将窗帘缓缓拉开。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
酒店前花园很是空荡,许久不见一个人身影。
江棋瑞垂下手,在窗前静站良久,才如同往常般离开房间。
跑过酒店附近的公园,他脚步微顿,短暂的驻足过后,他迈开腿走了进去。
大概是天气不好的原因,今天公园没什么人。
成排的海棠树短短几天就已经不见鲜艳色彩。
花落一地,枝头只剩一片翠绿。
江棋瑞站在树下,低头看着满地落花。
衰败的,被踩碎,不知凋零在哪个深夜。
忽然,脸颊微湿。
他轻仰头,看见天空中飘起蒙蒙细雨。
雨在江棋瑞回酒店的路上逐渐变大。
到酒店时,他已浑身被打湿。
回到房间,房间寂静,便显得窗外的雨声格外响。
大得好似连屋里都在下雨。
他随手打开客厅电视,而后转身进到浴室。
被隔绝在门外的电视播报起天气预报。
“近几日,宣城将迎来持续暴雨,温度预计大幅度降低5-10摄氏度……”
·
“砰砰砰”
“哥!起床吃早饭了!”
宋思恺拍半天门,不见门里有任何动静。
他拧了下门把手,锁着的。
“这不没出门嘛,奇了怪了,几点了都,以前不是五六点就起的吗?”
正欲再拍门,听见穆巧云声音。
“弟弟,来。”
宋思恺停下动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穆巧云正站在楼梯口,朝他招手。
他朝穆巧云走去,走近了,听见穆巧云放轻声音道:“难得哥哥愿意休息几天,让他好好睡一觉吧,这些年他一心操忙公司的事,很久没见他好好睡过觉了。”
宋思恺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也压低声音开口,语气笃定道。
“他肯定没在里面睡觉,八成正黯然神伤呢。昨天回来一看他那状态,就知道是被追求对象拒绝了。”
穆巧云也看向紧闭的房门,但最终还是道:“我们先下去吃吧,等迟点,我再上来叫他。”
宋思恺倒也没再坚持,和穆巧云一块下了楼。
宋康润已经离开去公司,餐桌上就只有母子二人。
宋思恺想着宋思玺,忍不住念叨:“说实话我挺想不明白的,我哥这些年为什么这么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