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
宋思玺视线不经意触到, 一怔,下意识背过了身。
背过身站了会,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和江棋瑞都是男的,好像没有特意避开的必要。
但他还是安安静静背身站着, 直到听见江棋瑞声音。
“好了。”
给他偏小的睡衣,给江棋瑞还是稍有些大了。
天蓝色睡衣将少年衬得越发乖巧。
他端端正正在床上坐着,仰头看着宋思玺, 像是在等待宋思玺发号施令。
仿佛宋思玺说睡觉,他就会乖乖躺下睡觉,宋思玺说再玩会游戏机,他就会拿过游戏机接着往下闯关, 宋思玺说我现在去隔壁铺张床,你晚上睡隔壁,他也会乖乖跟上。
就是不知道夜深电闪雷鸣的时候, 会不会一个人躲被子里哭。
宋思玺站在床边, 陷入短暂挣扎。
从上幼儿园开始, 他就再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了。
他懂事早,自我意识强, 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
过去有一回雷雨夜,宋思恺大概是半夜被雷声惊醒,不敢一个人继续睡,半夜爬来他房间。
宋思玺睡着睡着,被什么东西硌到,一睁眼,看到了在他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宋思恺。
他黑着脸,提溜着人扔回了他自己房间,才回去继续睡得觉。
宋思恺就那么点大,半夜睡他边上他都睡不着,更别提江棋瑞。
“你……”
宋思玺刚开了个口,就见江棋瑞轻眨眼,表情认真看向他。
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仅此一次。
他改口:“你平时在家一般什么时候睡?”
江棋瑞应:“十一点。”
宋思玺有些意外:“这么晚?”
“嗯。”江棋瑞轻声解释,“上课要上到十点。”
宋思玺坐回到床上:“上什么课?”
“晚上一般上钢琴课和书法课,有时候家里办宴会,会睡得更迟。”
宋思玺看着认真回答的人,忽然问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江棋瑞一下子没了声音。
良久,他才应宋思玺:“我没想过,喜欢,或是不喜欢。”
宋思玺换了个问法:“那你每天过得开心吗?”
江棋瑞又安静下来。
这一次,许久也不见回答。
宋思玺没继续问,起身,去拿了吹风机给他,让他把头发吹干。
而后自己去衣柜里翻了个新枕头,套上干净的枕套。
等江棋瑞吹干头发回到床上,新枕头已经放好在床里侧。
宋思玺关上灯,对江棋瑞道:“睡吧,雨天最适合睡觉了。”
江棋瑞在床里侧躺下,跟他一人平分半边被子。
卧室安静了会,响起江棋瑞很轻的询问声。
“为什么?”
宋思玺的声音变得懒洋洋的。
“你听,雨声。”
窗外的雨小了不少,哗啦啦的雨声碎成滴滴答答。
“我房间窗外,有一墙爬山虎,雨淋下的时候,它们的颜色会格外绿。叶片被雨一点点压下,又在雨小后顺着枝藤重新往上爬。”
宋思玺的声音很平静,融进雨里,像在吟诗。
“屋檐下会有躲雨的猫,这个季节,海棠花开花落,被误入的猫带进泥泞的土壤,孕育新的生命。”
他说着说着,意识到身旁人已经许久没有声音。
侧过脸,就见江棋瑞朝向他所在的方向,已经合了眼。
江棋瑞醒时安静,睡着后也很安静。
呼吸很轻,像只缩在巴掌大窝里毛发柔软的兔子。
宋思玺看了会,收回视线,望向紧闭的窗帘。
以往雨夜,他睡时不会拉窗帘,总要躺在床上看会雨落树梢。
和别人一起睡,还是麻烦的,他想。
不多时,他也合了眼。
半梦半醒间翻身,忽地感觉被什么拉住。
他拧眉睁眼,掀开被子低头看去,发现是睡着的江棋瑞攥住了他的衣摆。
他抬手刚准备把江棋瑞的手拉开,大概是被子被掀开后感觉到冷,睡梦中的江棋瑞整个人蜷了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宋思玺的手一碰到他,他瞬间如同应激般,整个人舒展开,收回了攥住宋思玺衣摆的手,双手搭到肚子上,整个人躺得端正,睡梦中惊慌地轻喃。
“我会躺好睡觉的……会躺好的。”
宋思玺看着他,陷入漫长的沉默。
良久,他主动将江棋瑞叠好在肚子上的手拉回,将自己皱巴巴的衣摆塞回他手里。
“想怎么睡怎么睡,没人要你必须躺板正了睡。”
睡梦中的江棋瑞被他一拉,整个人往他所在他方向靠了些。
宋思玺体温偏高。
大抵是感觉到温暖,又睡深了些,江棋瑞本能地往温热的怀抱里埋了埋。
宋思玺正给他塞衣摆的手一顿。
衣摆滑落,睡梦中的人轻拢掌心,抓住了宋思玺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宋思玺一瞬被江棋瑞整个人贴着,短暂停了呼吸。
漫长的寂静后,黑暗里响起很轻的一声叹。
被压着半边身子的少年僵硬地抬手将掀开的被子拉回,僵硬地合上眼,僵硬地就这么睡了。
·
江棋瑞半梦半醒间,觉得今天的枕头有点硬。
硌得脸疼。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只被他抱在怀里的胳膊。
大脑宕机三秒,他缓缓抬头。
看到了一张很帅的侧脸。
明明是还未完全长开的年纪,宋思玺已经长得很是棱角分明。
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
少年合着眼拧着眉,看表情似睡得很烦躁。
江棋瑞一瞬间清醒过来,猛地松了怀里手臂坐起身。
几乎是同时,躺着的人也睁开眼来。
掀起眼帘下深灰色的一双眸毫无温度,看起来很是冷漠。
等看清床里侧人惊慌模样,他揉着完全麻痹的半边胳膊坐起身,半阖下眼盖住眼底因起床气而生出的冷意。
听见江棋瑞声音:“对不起,我以前睡觉不会这样的。”
江棋瑞应该是还没进入变声期。
宋思玺想,声音脆生生的。
他眼底的烦躁收了些,平和着声音应:“嗯,我知道。”
说着,想到江棋瑞昨晚睡觉时的应激反应,免得江棋瑞多想多问,他又睁眼说瞎话:“是我把胳膊塞给你的。”
“啊?”
江棋瑞懵了,而后似乎察觉到这样不礼貌,又很理解地道:“原来你有这样的睡觉习惯。”
被迫有硬把胳膊往别人怀里塞这样睡觉习惯的宋思玺站起身,面不改色“嗯”了声,而后道:“起床洗漱吧,我爸妈应该做好饭了。”
江棋瑞应好,跟着下了床。
到楼下时,餐桌前已经坐了三人。
穆巧云和宋康润有说有笑,两人中间摆着张儿童椅。
儿童椅上,一个四五岁大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正一边啃手里的馒头,一边支不住眼皮地头慢慢往面前的碗里埋。
就在他要一脑袋扎进碗里之际,穆巧云精准地伸手托住他下巴,将他提溜好,顺带喂了他两口粥,而后继续和宋康润闲聊。
闲聊间,穆巧云余光注意到从楼梯口下来的两人,她起身给两人打来两碗粥,笑问江棋瑞:“小瑞,昨晚睡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