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他走?
“哥!”
这趟回国,他求了张勼足足半年,百忍成金,他终于回国。他想留在京城,在国内多好啊,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有人都捧着他,除了陆约。
“我们已经五年没见了,你一见到我,就赶我走……”
“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眼泪从陆誊的脸上滑下来,“就因为我说他也会被遗传精神病,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陆约静静地看着他哭啼不休,眼里的冷意欺雪赛霜。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连回答都大差不差。
“就因为,就因为他让你找回了声音,所以你就喜欢他,你就爱他?”陆誊凄惨地笑。
“小誊……”阿姨试着在中间周旋。
陆约却在这时候看向了她,轻描淡写,“订明天上午的机票。”
阿姨只知道点头应好了。
她很清楚,张勼和陆苇一个痴迷于名利声色,一个沉浸于自我世界当中,他们无所谓陆誊是什么样的人,陆誊跟家中那些漂亮的摆件没什么区别,所以陆誊的去留他们也不关心,不止陆誊,他们同样不关心陆约。
就如此次陆誊突然回国,张勼陆苇未将陆约作何感想放在心上,陆誊要走,那便走吧,陆誊要回来,那便回来吧。
陆约可以做主陆家九成的事宜,其中就包括陆誊。
“哥!”陆誊嘶吼。
陆约走到了外面,骆京书站在门口,他朝陆约扬起嘴角,“我不小心听见了……秘密。”他尾音咬得重重的,清晰得像是夏日嚼碎冰块的咔嚓声。
他一双狐狸眼,漆黑明亮,映着白脸皮,更像狐狸。
骆京书的心其实已经跌宕了一回,他现在是茫然,且无措的。
他知道陆约失声了,后又好了。
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可听陆誊刚刚口中的意思,却和他有关。
陆约的眉眼,淡烟疏雨般的冷静,冷静到骆京书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听岔了。
陆约抬手,到一半,手又放了下来,揣进裤兜,像是把一腔心思也一块揣着藏了起来,“我先去找我妈,有点事。”
他有条不紊,从骆京书肩边走过去。
骆京书目光看着墙上那盏格外古朴精致的灯。
里头的光线摇曳起来。
身后远去的脚步声重又近了,他手腕倏忽被握住,他被扯着转了半圈,陆约扯的他,陆约又回来了。
陆家有个后花园,花丛里奢靡地亮着灯,映衬着幽蓝沉静的夜色。
朱丽叶吐着舌头,蹲坐在两人之间,一会儿看一眼陆约,一会儿看一眼骆京书。
“我想了想,还是我跟你的事情先讲清楚比较好。”陆约一瞬不瞬地看着骆京书。
骆京书怕被他看似的匆忙移走目光,又觉得藏秘的人不是自己,他怕什么?
目光移回来,他看起来赤诚、纯真。
可这是个说过的话当做耳旁的风的骗子。
“我们以前认识?”骆京书从陆约冷落的眼睛里看见了埋怨。
陆约拿出手机,他低着头,面容一片冷色,他翻了很久,放大一张照片,手机在他手掌转了一圈,正面朝向了骆京书,这是一张两人合照,看见合照里的人,骆京书哑然,他维持不了游刃有余,张了张嘴,罕见慌乱,“对……对不起。”
“无碍。”陆约将手机拿了回来,可他看起来并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若真的没关系,那就不会有那一纸骆京书占尽便宜的合同,此刻,陆约也不会站在骆京书的面前。
照片里的人是少年期的骆京书和陆约,两人那时候都还年少,青涩稚嫩,骆京书那时候就已经分外靓丽,而陆约那时候比现在要多的是阴郁和漠然。
但两人的关系不错,所以会有挨在一块儿吃东西的合照。
陆约撕开骆京书的假面,“我在机场没等到你。”
那年骆京书16,陆约19,那时候陆约的失声还没完全好,他在国内外都过得艰辛,跟组骆京书所在的校园小甜剧是陆苇的建议,多接触接触国内的同龄人,说不定就好了。
骆京书被人介绍,说那个不会说话的是星二代兼富二代陆约,还是最能培养电影制作人的AFI学生,可就是不会说话。
陆约在小甜剧里演一个被骆京书欺负的小角色。
剧本里,骆京书有时候还得推搡对方,每次拍摄结束,骆京书都会给对方送点吃的喝的。
骆京书从来没想过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他那时候少年意气,记恨着关念,潜意识里更有些厌恶这等“人上人”。
但陆约对他好,将他的角色改得不那么脸谱化,加深与主角团的爱恨纠葛。
陆约在国内没有停留特别久,他的戏份一结束,翌日就要回美国。
骆京书记起来了。
他说:“我明天去送你。”
最后,他当然是没去,不然陆约现在不会站在他面前,找他算账。
骆京书不喜欢陆约这一类人,也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对方的存在如云如烟,换种天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烟底下生活的人,要吃饭,要穿衣,要打工,要照顾发疯的母亲,怜弱的弟妹,日益衰老的外婆……
骆京书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那个随口而来的“我去送你”,还有那个人,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时间,不过三四年而已。
骆京书不是蠢货,他慢慢想,慢慢说:“所以你强调了好几次,你喜欢守时守诺的人。”
“那日在海城的酒店,我说身份证照片是高三拍的,差别不大,你否定了我,说差别挺大的,因为你早就认识我。”
越说,骆京书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重,怎么搞得自己跟负心汉似的?
何风雪还说陆约可能喜欢他,他还以为这可能会发展成一部校园甜口偶像剧。
却没想到,这明明就是复仇爽剧,复仇对象是他,爽的是陆约。
怎么报复?
不发工资还是扣掉奖金?
骆京书是演员,虽然还没正式入行,可演戏他信手拈来,他的算计不写在脸上,也不写在眼里,藏在他的性格里。
陆约眼神被朦胧夜色吞没了大半,给人感觉没太多情绪,可无缘由使人感到心慌不已。
“你以为我会报复你?”
被猜中心中所想,骆京书肩膀抖了一下。
“我已经报复过了。”
啊?什么时候?
骆京书看起来很疑惑。
陆约口吻冷谑,“回国后,我没有联系你。”
尽管骆京书已经换过一次联系方式,但陆约如果想要联系对方,不是难事。
“我们的故事如丘而止,我花了几年时间思考这个剧本是否还有续写的意义,”灯光将陆约的影子披露得长长的,他声音冷清凛冽,“但制作人的第一堂课就不是寻找意义,而是我喜欢。”
骆京书身体里像过了一遍电。
两人身旁是一株枫树,此刻还是绿的,如墨水般浓稠发黑,树冠开阔地笼住树下的两人。
哪怕曾经相识,也要公事公办,估计也是对方报复的一环吧。
腹黑还幼稚。骆京书心想。
陆约曾是他的朋友,现在是老板兼新的朋友,骆京书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表情应对,因为太复杂了,他甚至想跑路,他还感到一丝难堪。
“我那时候太忙了,太累了。”陆约是个好人,骆京书没撒谎。
那时候骆怡的状态很不好,她在医院咬人打人,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用约束带将她捆上了,她挣扎得手腕脚腕鲜血直流。骆京书与骆宝香两人轮流在医院守着,稍微一松神,骆怡抱住旁边的人就开始咬。
骆京书的生活一地鸡毛,没有与人谈理想和未来的情致,他那时候总觉得,哪怕是活到明天天亮,等到太阳出来,也要拼尽力气。
陆约坐着飞机飞走了,骆京书的年少稚气也是在那时候飞走的。
但骆京书不喜欢诉苦,更不喜欢把苦表露在脸上。
陆约却道:“我已经不怪你了。你来不来,你是的自由,你忘了我,也是你的选择。”
青年看似持着无情的客观态度,但如果他低着眉时,眼里没有那若有似无的戾气的话,骆京书就信他。
“别生气了。”骆京书的脸艳丽得鲜稠,“我以后会努力工作,报答你。”
“不用。”陆约漫不经心,“这份工作本来就是为你量身定制,你随意即可,我并不是很需要你的服务。”
第48章 第48章
骆京书哑然了。
那……
他摸了摸鼻子, 游刃有余的表情中掺杂了几分无措,“当时,我妈病得很重。”
“我没有再分给其他事情的精力。”
骆京书觉着这个解释在陆约听来一定很苍白, 人生了病,需要做检查, 需要看护, 需要医药费, 所以穷人的生活是繁琐的,每个步骤都只能自己完成。
而陆约他这样的人, 再麻烦再耗费物质的事情,也只用一句话就能办妥。
那个时期的骆京书,不仅要驮着频频发疯伤人自伤的骆怡,还要准备高考,他又是艺考生,流程繁多, 来往于几所不同地区的戏剧学院。
骆京书那时甚至都不觉得辛苦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他麻木地在路上奔波。
维持一段不到一个月的友情, 在正处于至暗时刻的骆京书看来,回报率太低,不值得。
只是,骆京书没想到被他放了鸽子的对象,会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