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约在茶几上抽了纸巾,弯腰给骆京书擦拭着,“还有时间,你再睡会儿,我跟曹寻方曦去安排下午的镜头。”
“太热了。”哪怕睡着了,也一直昏昏沉沉的。
陆约把纸巾丢了后,开门出去了,骆京书有气无力地躺下来,他以为陆约是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结果没过几分钟,陆约拿着把蒲扇回来了。
他在茶几上坐下,一边看着时间一边说:“你睡着了我再走。”
在蒲扇的上下扇动中,骆京书看不全陆约的脸,他脸上的汗水慢慢地干涸了,空气变得干燥凉爽。
骆京书枕着手臂,他眼睛半眯,热意被驱散后,他舒适得毛孔都绽开了,但打扇子的人通常都很累,得一直不停地摇扇子,因为一旦停下了,炙热就会立马卷土重来。
骆宝香也给他打过扇子。
骆京书不知道陆约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在蝉鸣声和一阵接着用一阵的凉意中安然入睡,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参与了人生第一次试镜。
他面对着乌泱泱的人潮做自我介绍,在导演的安排下随机表演剧中片段。
在这些人的最后面,一名面容模糊的少年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随着距离拉近,骆京书才看清,那是陆约少年时的模样,冰冷漠然得像一座绝不融化丁点的皑皑雪山。
骆京书在梦里才想起来,原来陆约从他试镜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他,只不过他从未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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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加紧拍摄完了骆京书这两天的戏份后,他在王百合的陪同下,赶回首都参加最后一堂课的期末考试。
考试结束后,骆京书和何风雪一起走出表导楼。
楼下的空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对教学楼而站,他正在看着路边绿植的简介牌。
何风雪不认识,看也没看,骆京书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程先生。”
程念后背一僵,他直起了身,缓缓转身,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又慈爱,“不嫌热的话,陪我走走?不然去我车里?”
骆京书态度平和,他看了看四周,不愿意等聊完自己就与程念在微博上上演一场父子情深。
“你车在哪儿?”
很快,司机将程念的车开了过来。
上车后,程念从手提袋里拿了一盒巧克力,是国外进口的一个十分小众的牌子,“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谢谢。”骆京书接下来后放到了一边,“但现在不爱吃了。”
程念倒没有露出伤怀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显得有一丝遗憾。
“那我们谈正事。”程念看着对面这张肖似骆怡的脸,语气不禁又柔和了下来,加上骆京书怎么说,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们之间存在着感情,血缘上也有着联系,这是他跟骆京书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司机下了车。
“今天我找你,是希望你回去后能找陆约聊一聊,他搅黄了我好几单生意,我没有出手,是考虑到他年轻,我们与陆家又是旧识,”程念微微笑着,“他应该是为了你,毕竟我和陆家井水不犯河水。”
骆京书表现得诧异,“陆约只是个拍电影的,他没那么大本事吧,陆家不是他母亲在管理吗?”他看起来仿若不知情,其实他也是真的不知情。
“张勼最近几年都在研究人工智能市场,房地产另有人在管,陆约想插手轻而易举,而我公司近期好几次的投标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最后我们预先想要的,都落在了陆氏头上,我们不得不多想。”
“陆约把你看得很紧,若不是这次他在申城导戏,你又正逢考试,助理没跟来学校,我可能还是很难见到你。”
“骆京书,我是好心提醒,陆约到底不懂这块市场,出了事,这个版块会让张勼损失数十亿,你应该听说过张勼。你觉得,一个金钱至上的投机主义者,会不会饶了陆约?”他甚至没有用威胁的语气,还是骆京书记忆里的那样,语重心长,充满耐心。
骆京书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着,过了会儿,他轻笑一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眸子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文雅温和的中年男人,像是在求解惑,“程先生,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抛妻弃子的丈夫和父亲,他的血脉是有情有义的?”
程念好像愣住了。
骆京书嘴角的弧度变大,“比起我妈,我其实更像您一点。”
谈话不欢而散了。
程念没有显得不高兴,他在骆京书下车时,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骆京书站在已经被晒到发烫的路面,他顶着日光直射,不急不缓,“丧偶后,她一直都很快乐。”
程念眼皮抖了抖,他带上车门。
司机是以前的老人,他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感叹,“少爷和以前不一样了。”
程念摘下眼镜,有些疲累,“我只有一个儿子,你说的是哪个少爷?”
司机立马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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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其他三人已经拎着提前整理好的行李箱麻利地溜之大吉。
骆京书整理了几件衣物丢进行李箱,同时接了陆约的电话。
“你可以在首都休息一周,下周有你的镜头。”他语气公式化得像是两人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骆京书本想俏皮一下回复“收到”,可刚刚程念的话还在他脑海中盘桓,欲言又止后,他还是打算当面问陆约。
“怎么?”陆约察觉道骆京书莫名踌躇的语气。
“想去意大利玩。”骆京书随口一说。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这几个月都在组里,时间不多,等拍完戏我们一起去。”
骆京书蹲在行李箱前,他用缓慢而又深情的语气说道:“然后,我们一起行走在波西塔诺的艳阳下。彼时,在克雷马,看着我的脸,与我四目相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他挑逗后,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反倒是陆约直到骆京书笑完他都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骆京书清了清嗓子,好吧,可能不好笑。
可陆约这次安静太久了,生气了?不该拿电影开玩笑?
“所以,”陆约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很低,情绪不明,使人莫名感到紧张,“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你想要在春天,还是夏天?”
第68章 第68章
骆京书吓得把电话都挂了, 他很少真正惊慌失措。
因为也没有圈内人,会在二十岁出头就宣布结婚,隐婚倒有可能, 直接跳过结婚、有个孩子的也可能。
但无法忽视的剧烈心跳,清晰可听, 他惊慌, 它惊喜。
电话被挂掉了, 陆约一直盯着屏幕直到它黑屏,他坐在一排监控屏后面, 戴着一只草帽,只露出微冷的半张脸。
“吃饭了。”曹寻塞过来一盒盒饭。
陆约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把盒饭也放了过去,拿起了一瓶水,拧开的时候,他问:“如果你向你的恋人询问结婚, 他忽然把电话挂了……”
“骆京书把你电话挂了?”曹寻反应很快。
“……他爱我。”陆约答非所问,口吻很冷淡。
曹寻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看着有点像刻板印象中的宅男, 但衣袖一挽,花臂。
“我确定你是爱他的,毕竟你付出的代价可比他大多了。但在这种所拥有的资源、社会地位完全不对等的前提下,你怎么确定他爱你?他绝对非你不可,但不一定爱你。”曹寻说完, 大口刨饭。
陆约拧开了瓶盖,他仰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水, 停顿过程中,他没说话。
他与骆京书之间的关系, 没有剖开给不相关的人看的必要。
而且,真爱往往不需要辩白。
“手机。”曹寻没再说下去,他示意陆约去看手机。
手机上是张勼发来的短信:什么时候有时间?来英国陪我吃顿饭。
陆约顿了会儿,“五个月后。”
张勼发了一长串问号过来。
曹寻躲在后面偷看,笑得呛了一大口饭。
陆约坐着剧组的折叠椅里,他压低了帽檐,抱着手臂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国内证监会将成立针对金晟房地产的专项调查组。
本来只是秘密进行的审查,却无故上了热搜。
[哦买噶,哦买噶,哦买噶!]
[最害怕房地产出事了……]
[金晟应该不要紧吧,背后靠着程家呢。]
[什么事儿啊,知道不?]
[好像是,欺诈?欺诈什么?程念是缅北大股东啊?]
[但愿只是例行审查。]
[都成立专案组了,怎么可能是例行审查,一定是犯了大事!]
骆京书看见热搜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陆约,他这时候还在陪一家人在欢乐谷玩。
他给陆约打电话。
“我看见热搜了。”
陆约也没有遮掩,他抬手示意大家休息,才低声说:“只要是做生意,想找错处总能找到,只看错处够不够重罚的分量,程氏根基太深,根本找不出能让它伤筋动骨的事情。金晟不同,金晟虽然只是程家的分支,可它是程念的全部,程念还是更适合做个摄影师。”
欢乐谷人挤人,骆京书靠着栏杆,身边不停有人过去,他戴着渔夫帽,将脸转向鲤鱼池,它们的鳞片在水底下都泛着粼粼的光。
等到它们游完一圈,骆京书才开口道:"谢谢你,陆哥。"
对程念的公司面临着怎样可怕的危机,骆京书的心情还没复杂到不忍心,他只是没想到,程念居然也有今天?
骆京书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会被这只大手掐得死死的。
“他前几天来找过我,希望我能找你聊聊,让你停手。”骆京书缓缓道,“我本来想等见面了再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停手?”
“哥哥,”骆京书将手机听筒放到唇边位置,“你就大胆地向前走。”
陆约在那一头抵着额头笑了起来,他在片场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张脸,很少笑,正在休息的不少人朝这边张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