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在耳朵里莫名让蒲千阳的心仿佛被人用团着棉絮揉了一把。
两个人并肩走在走廊上,祝云宵酝酿了一下,便开始跟蒲千阳说明来龙去脉:
“简而言之,如果之前那个团队的计划书内容没有造假或者过度夸大的话,他们确实提供了把一种原本概念里的方案变成了商业化可能。”
“所以卫教授最近格外在意起了我这个课题。”祝云宵轻轻耸了下肩,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大概主要是涉及到什么评审指标啊,成果转换啊这类跟他评职称有关的内容。”
蒲千阳点头表示理解。虽然他相信卫教授本人肯定不至于就因为这种非学术的事情就会特别青睐于某个项目,但国情如此,个人意志实在渺小。
“那么在跨过手术实践这道门槛的时候,就涉及到一些医学伦理的问题。”话说到这里,祝云宵便没有再继续了,“最好的人选还是社会关系比较单一的或者是个人手术意愿比较强的。”
“而刚好之前这里有个小姑娘突发昏迷被送到二院抢救。”
突发昏迷啊,真是熟悉的配方呢。
等等?个人手术意愿比较强?
蒲千阳蓦然联想到了自己得到的反馈报告中的那条离谱的评价,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意有所指地问:“你们肯定不会嫌手术人选多吧?”
“自然。”祝云宵虽然对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有点疑惑,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作为医生能不能调到患者的个人信息?比如我那个室友何广渊的?”蒲千阳眯起眼睛,“据我所知,他个人意愿一定很强,只是缺少一点小小的帮助。”
祝云宵侧过头垂着眼看着走在身边的蒲千阳,意味深长地说:“严格意义上讲,这是违规的。”
蒲千阳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前,半开玩笑半认真一般道:“你不提,我不说,别人问,你惊讶。”
随后他拍在了祝云宵的肩头,“放宽心,出了问题,我全责,保证你干干净净。”
“搞大新闻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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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年这些天一直被关在了一处不见自然光的地下室里。
换做是其他人可能早就精神崩溃了,可他却不一样。
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习,连生物钟的规律都可能比他在外边打工还要准一些,短短几天那几副扑克就被他磨得起了毛边。
“他还是不肯说吗?”祝云宵看着ipad里的录像,淡淡地问。
看守的人摇摇头,“小子硬得很,除了叫唤要跟你再来一把一雪前耻之外什么都不说。”
祝云宵注视着视频中冯小年的手法,吩咐说:“既然如此,我就跟他来一把。”
看守应了一声,随后便走了。
自从戴着标志性的白手套出手组织镇压了赌场的暴动,祝云宵的存在已经从暗地里走到了明面上。
现在整个港城都知道,汤彦手下的那个“白手套”替他回来清理门户了。
虽然“白手套”不常在大多数人面前活动,可架不住人天生喜欢八卦。一段时间下来,就算之前不知道这号人物的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他的光辉事迹。
什么四跨香河把地头蛇耍得团团转;一个月之内抽干了五家对家赌场的现金流;二桃杀三士引内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兵不血刃地收了陈家庄。
尤其是最后一件,据说还借此机会让汤彦有了接触到本届香城特首的机会。
今日见到祝云宵真人的看守不禁感慨这人看起来那么年轻,感觉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怎么能仿佛不要命一般这么拼。
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冯小年手上动作一顿。
距离上一次送饭也没多久,怎么又来人了?
难道?!
看守打开了房门对岔开腿坐在一边的冯小年说:“祝先生请你过去。”
听到这句话,冯小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抓了两把头发,便抬头走出了地下室,径直来到了祝云宵所在的房间。
可祝云宵手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跟他来一把的意思。
冯小年双目圆睁,感觉自己辛苦筹备了那么久的计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天憋出一句:“瞧不起人?”
祝云宵不置可否,只是推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过来。
这些就是当时他没跟蒲千阳说的,不能说的部分。
不撒谎,但真话不全说。
请原谅我。
冯小年常年混在空气都杂着土腥和烟味的环境里,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可当他透过文件夹看到妹妹的照片被夹在一份文件上时,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终于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既然认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祝云宵的十指相互交叉搭在身前,“别震惊,你的生活轨迹没那么复杂,他们能查出来的事儿,我也能查出来。”
“除此之外,他们答应你的事,我能答应。”
“他们答应不了你的事儿,我也能答应。”
里边有一份已经生效了的收养证明。
里边还有一份手术意向书,空白的。
祝云宵从胸前的口袋里取了一支笔,毕竟在胸前的口袋放笔这个动作几乎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轻轻地点在了木质的桌面上,“现在,你有话跟我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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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广渊刚拆开一个草莓甜心派,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刷得拉开了。
原本他以为是梁楚言又来抽他血,结果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蒲千阳。
他惊讶道:“这才几天,你怎么又回来了?事先声明,吃的不还,纸抽也不还,这是最后一个草莓甜心派了,没法分你了。”
“小气鬼。”蒲千阳走到他的床边,“留着自己吃吧,我可不是回来住院的。”
护住了自己精神寄托的何广渊随即开始翻旧账:“那你回来干嘛,看我笑话?上次珂颖给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绝对有你的事儿!”
“那你直觉还挺准的。”蒲千阳笑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那你不如再用你的直觉感知一下,这是什么?”
“作为你被骂了一顿的赔礼道歉,我给你一个机会。”
手术同意书的右下角赫然签着一个名字,是何广渊父亲的名字。
而手术同意书的左边的横杠处则虚位以待。
“一次重生的机会。”
“珂颖她挺勇敢的,你呢?”
第154章 信
手术室里边通常都很热闹,手术室的外边有些时候也很热闹。
比如现在。
不远处好几部属于路人的手机已经支起来了,因为这里的热闹实在是过于经典。
“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签字?!你知不知道你签的是什么?”何广渊的母亲指着何广渊父亲的鼻子就开骂,“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送儿子去死的爹。”
已经被骂了好一会儿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难道你觉得他现在这种活法对他来说跟死了有区别吗?”
“你又懂了?从小到大你管过他几次?这会儿父爱来了是吧?”
“我没管吗?我没管吗?多少次儿子宁可在外边逛到天黑都不回家,是谁给人带回来的?儿子考试考个92分我觉得可不错了,就你在那纠结最后那8分丢哪了下次能不能提上来,害得孩子连个饭都吃不好!”
“我那都是为他好!不然就你那什么快乐教育他能考上港城大学?”
“你看!就是因为你这种根本听不进去别人想法的性格,广渊他才不得不绕了这么大个弯子让我来签的字!”
这两个人来回吵了好半天,尤其是何广渊的母亲,感觉已经愤怒到失去最基本的逻辑,车轱辘话扯了好几个来回。
坐在一边的珂颖终于找到个机会分开了两个眼看都要掐起来的人,安抚道:“叔叔,阿姨,我们还是先相信大夫吧。我听梁医生说,为了广渊的手术,他们模拟了很多次,有九成以上的成功率呢。”
听到九成这个词,何广渊的母亲仿佛又被戳到了痛脚。她是一个要强而且追求完美的人,九成对她来说跟失败没有区别。
眼看着她的火气就要往珂颖这边撒,却及时地被何广渊父亲拦了回去。
这男人一脸愧疚地说:“小颖,对不起啊,两个大人在你面前这么失态。”
此时,始作俑者蒲千阳受人所托施施然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
然后朝着珂颖打了个招呼:“学妹,晚上好。何广渊之前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听到何广渊的名字,那边的三人一齐看了过来。
蒲千阳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两封白色的信,在分辨了一下署名后交一封到珂颖手上,“这一份,是何广渊留给你的,说等他死了你再拆。”
“而这一份,是给二位的。”在珂颖把信拿走之后,他转过身,把另一份递到了何广渊父母面前,“二位现在就可以拆。”
信?在手术室门口的还能是什么信?
何广渊母亲在接过信的下一秒就抬手将它撕了个粉碎,让何广渊的父亲甚至来不及阻止。
看着黑白相间的碎片从女人指尖如雪片般飘落,周围人都不敢动作,只有蒲千阳不紧不慢地说:“何广渊他猜到您会这么做了,所以还拜托我准备了第二份。”
此时蒲千阳拿出了第三份信件交到了何广渊父亲手上,“还是塑封的,想撕都撕不烂。”
听到这里,何广渊的母亲总算是冷静了一些,跟着自己的丈夫两个人一起开始阅读这封信。
两个人越读越沉默。
珂颖那边没拆,她也不想拆。
最后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一齐干净地等待一个宣判。
隔着一条走廊,也有一间手术室亮着红灯,可这里的门口就非常安静。
在祝云宵的示意下,冯小年妹妹的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刻意把这个他们可以不用出场的时间段留给了冯小年。
相比于何广渊这种成年人的手术,冯小年妹妹的手术则更加困难,开始的时间也早很多,甚至研究组最终决定这边的手术由卫教授主刀。
细算起来,冯小年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三个小时了。
未成年人不仅脏器本身体积小导致连带变小的支架结构脆弱,而且还要考虑到后期身体成长发育后潜在的种种影响、后续的二次手术方案等等。
冯小年没读过什么书,面对医生的很多解释他作为“家属”也只能似是而非的点头。
他现在脑海里一片乱麻,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躺在手术室里的是自己,或者把自己的器官换给他妹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