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方使用了质问的语气,但女人并不恼火,反而微微一笑:“保?为什么要保?搞这种东西我本就死有余辜。死一千遍都弥补不了这份过错。”
这回答倒是有些超出了蒲千阳的预料。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大部分搞这些东西的都是眼白染血而不自知的亡命徒,这种亡命徒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呢?
可仔细一想,假如真的带着这种预设去审视面前的女人,那么她的很多行为都解释不通。
比如,为什么会在“工作”的期间去祖坟祭扫。
又比如,为什么明明有更加趁手的工具,却没对齐伟承下死手。
“这么有自知之明的话,那当初又何必搞这种丧尽天良的活计?”
“为什么?”女人嗤笑一声,“还能为什么。钱呗。”
钱?
对于这个解释蒲千阳将信将疑。
毕竟面前的女人无论是从穿着打扮上还是从一些其他的生活用品上,并没有展现出那种通过不义之财带来的异样富贵,反而意外地非常质朴。
“那你的钱花哪里去了?”
被蒲千阳接二连三地讯问,女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问题好多。”
“行啊,我倒是可以不问。”蒲千阳一勾嘴角,“钱这种东西,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总有人能查得到它们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按照之前的约定,聊聊这个吧。”他拿出了那个被烧得破损发黑的打火机。
女人其实对于他的行为有些不解,但还是如约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一个普通的打火机罢了。”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蒲千阳向厉若水仔细询问了那艺术家姓氏名谁,然后跟着搜索引擎一路跳转,终于找到了自己手上的打火机的确切信息。
他用双指夹着打火机翻到了底部,向女人展示了一组花体数字:“面向蒋以升艺术基金会限量捐赠供应一百个,怎么都算不上普通吧。”
女人不说话了。
她对于这些花哨东西没什么研究,自然也没去调查过这个被对方随手交给自己的打火机的来历。
况且在她的视角里,这种东西对于对方来说可能并不算是什么很重要的物件。
“既然是限量,真要一个个查过去也不算难事,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也免得我多花冤枉钱。”蒲千阳调转打火机的方向,顺手用拇指搓开了盖子。
打火机头部的火石与钢轮发出了经典的“噌”的摩擦声。
好像被这一声异响点燃了好胜心,女人斜了他一眼:“真想知道?”
“可有些东西知道了会后悔的。”
她说得煞有其事,像极了一位真的关心后辈的长辈,而这话也仿佛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蒲千阳企愿意停留在这里?
在深峡海港的那次对视中,祝云宵距离自己不过几米,可蒲千阳觉得这几米中隔的是千山万水数千日夜和茫茫人海。
然,遥遥山,迢迢水,可只要一步步地去跨越,总有到尽头的一天。
面对女人,他从容说出四个字:“愿闻其详。”
好言难劝该死鬼。
带着一种共沉沦的报复心态,女人凑到蒲千阳耳边说了三个字。
听到这个名字蒲千阳噗一下笑出声来:“就算栽赃也挑个好一点的人选吧?”
女人原本还想顺便注解一下自己刚刚说出这人名是什么来历,毕竟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即便是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依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管理自己所在的地区,那就更不用说级别再高上几级的那些人的姓名了。
但看到蒲千阳的反应后,她这才觉得对方确实有两把刷子。
原本对于两人来历的怀疑也被冲淡了几分。
毕竟对于那边的人来说,熟记那些人的姓名是必须做到的。
“你不信?也是。”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如果不是他本人主动来找的我,我也不信。”
“他来找你你就信了?”
“实打实的好处放在你面前,由不得你去怀疑。”
女人抬起一只手臂直直地往远处一指。
蒲千阳顺着她所指向的方位看去,那边竖着工地围栏,上边用油漆喷绘着“地铁建设临时施工”的字样。
“这是我收到的定金。”女人看着那边沉在夜色中黑漆漆的工程机械,眼中跃动着闪闪的光。
见蒲千阳不言语,她的语气中带了压人一头的小得意:“怎么样?现在后悔知道了吗?”
“你看起来那么精明,应该知道什么样的糊涂最为恰当。”她又提点道。
哪知蒲千阳根本没有一丝退缩,反而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欣喜神色:“今天真是个太走运了,我应该去买张彩票才对啊。”
女人看着蒲千阳,把嘴里的后半句让他假装无事发生咽了回去,心想:这人有病吧……
收敛好自己的状态,蒲千阳又把话题带回了之前的内容:“对了,一码归一码,除夕大宴请您记得来参加。”
女人再次愣了一下。
“请柬烧了也没关系,我们来接您就好。”
说完,蒲千阳转身扬长而去。
之前他还想着两边相互借力,拉大旗扯虎皮,对着唱空城计。
这下应该是稳妥了,如果这女人没欺骗自己的话。
不错,今年二楼的席位,得有一个提前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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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城本身并不大,所以只要有心,最好再有点钱,那城东边下水道里的老鼠昨天下了几公几母都有人能给你点明白。
更何况蒲千阳和厉若水昨晚上去这片地儿并不是什么特别无关痛痒的地方。
如果把时间倒退回几十年前,香城建设方兴未艾之时,但凡是一个在现代城市生活过的人大概都会认为这片地方在未来会成为城市发展的中心地带。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这片区域的附近先是被什么国外研究院以维系生态的名义圈了一大块地当做保护区,随后一张政令把整个工业区往海边拉了几十公里。
如此一来,原本大好的地段就这样被搁置了。
对于地上政府来说可能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对于地下自发建立的系统则是因为老爷子撂了话,在故人前来道歉之前与那边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来二去相互制肘,就成了今天这有点三不管属性的地带。
而这种三不管俨然成为了一种默契,这么多年来就真的没有人来探望与劝和。
然而这个默契,在昨天被打破了。
山中宅邸的第三进庭院里,摆放了几张神色的木漆桌,每张桌上摆着两道三盘不等的精致的菜。
热菜、凉菜、甜品、汤品,分门别类一应俱全。
童佐站在老爷子轮椅后方推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两只眼还健在,意气风发神鬼不怕的时候。
看老爷子对着这一桌菜摇了摇头,他立刻将人推到下一桌前。
在老爷子的筷子接触到那块薄如蝉翼的卷着蜜色细蕊凉糕的凉糕前,一人敲了敲门,然后张开双臂转身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那人在童佐检阅完并得到应允后快步走近俯身来到老爷子耳边。
听完来人的耳语,老爷子一拍案台,手上两根玉做的筷子砸在案台边断成四节,而没被握住掉落下去的两节则摔在地上摔成了碎屑。
“谁?”他脸色沉重。
“从监控来看,去了两个人。”那人回答道,“其中一个是新面孔,另一个是吴芸跟厉锋生的那个小子。”
“吴芸,我倒是知道她最近在香城有点动作。”老爷子冷哼一声,把手上剩下的两段筷子也随意地掷在了地上,任凭它们变成与之前两节一般的拼不回来的模样,“她拖了上一任丈夫和大儿子进了这个旋涡还不够?现在连二儿子也要卷进来?”
老爷子这话当然不是在咨询在场两人的想法,两人自然没有言语些什么。
只是这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场景多少有些眼熟,好像几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回。
那次的主角是谁来着?
第231章 大学生社会实践
六年前,陈家村。
“这小牌缺个人怎么打?”一个嘴里叼着燃了一半的烟的女人熟练地洗着手中的长条形的牌,嘴上招呼道,“那谁!你儿子去干嘛了?叫他出来,别睡了。”
“早起床出门了。”牌桌上被点的男人略带得意地讪讪道:“人家最近在忙大生意呢!就算是周末也不见人影。我这当爹的怎么好意思多过问,万一耽误人家了呢?”
“大生意?他能有什么正经活儿?”女人吐掉嘴里的烟,用脚跟在点燃的那端碾了几下,不屑道,“总不会又被骗去搞什么传销了吧?”
“大姐,你这可冤枉人家了。”牌桌上的另一人出声加入了对话,“人家阿俊最近确实找了个机会,顺便把我们家大杰也带着赚了不少呢。”
这有人当捧哏,阿俊爸立刻飘飘然起来,故作深沉地感慨:“哎呀,有些时候,时来运转,你不得不服气。”
“反倒是会读书的,不一定有那个发财的命啊。”大杰爹又跟了一句,极尽讨好之势。
又一人应和:“我有个亲戚,干室内的,他儿子读的香城大学,什么专业忘了,毕业之后找不着工作,最近跟着他抹石灰呢。”
他话音刚落,一个弱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叔叔阿姨,我们是香城大学的学生,最近有一门课程涉及到社会实践,希望各位能填一个问卷。”
一桌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两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什么东西站在那边。
说话的人带着牙套,而他身边的另一个则带着一副眼镜。
“大学生社会实践?”阿俊爸皱眉。
这三个词分开他都知道什么意思,合在一块对他来说就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了。
如果放在平时,他估计直接挥挥手赶人走了。
天大地大,打牌最大。
可今天话赶话气氛都到这里了,自己这个读书不成器的阿俊的亲爸不得亲力亲为地证明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言论,趁热打铁一番吗?
他清了一下嗓子,故作和蔼地问:“这我们给你们填这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好处没有?”
“有的。”牙套男频频点头,“我们准备了一些礼物,有鸡蛋、牛奶……”
“停停停。”阿俊爸摆摆手,“会打小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