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在提问前祝云宵还提到了一件其他的事情:这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赌场做的生意不就是利用人性中写在骨子里的贪婪去提供一张以小博大的门票然后坐享其成吗?
可是,如果这个问题的回答这么简单,那祝云宵一定不会特意提到这一点。
嗯……
于是,厉若水又回忆了一番从两人在拍卖厅初次相见一直到如今对坐在中央赌场最高层的整个过程,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
即使祝云宵作为一个“荷官”无法主动控制发生在十六楼的那场局的长短,以他在这里的身份和权限,让别人将自己引到一个其他的房间待命可是一件如同呼吸一般简单的事情。
但他却让自己“随意点”地待在了这里。
所以是他特意安排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的!
当时坐在十六楼桌子两边的人物怎么想都不会缺钱,而且以他们的人生经历丰富程度也根本不需要用赌博的方式去获得什么成就与满足感。
那他们坐在这里是图什么?
……
“你们提供的其实是一项担保与见证的服务。”厉若水佯装镇定实际怀着几分试探性质地回答道,“所以,你不希望茉莉香出现在这里是欲意于展现你们对于这里的绝对控制力?进而表达出你们所担保和见证的业务可以顺利推进?”
祝云宵微微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除此之外,你还要知道一个概念,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钱的数量是恒定的。”放下水杯,他在厉若水的想法上进行了一定补充,“人把钱花在这件事上,就没办法再花在另一件事上。”
“茉莉香的销售策略中进行了非常恰到好处的分级。”
祝云宵拿起了那份看着就高级的溶液版的茉莉香,朝着厉若水示意了一下,“而其中这一种所针对的群体,和当前在一楼的那群客人是一致的。”
“我们不是非常在乎一楼的收益,我们在意的是如果没了一层楼的人对于中央赌场绝对公正性的认可,十六楼的生意就撑不起来。”
看着在自己面前有理有据侃侃而谈的祝云宵,厉若水恍惚间感觉自己坐回了高中的课堂。
一时间一个非常离谱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如果这个人没走上这条路的话,学习成绩应该非常不错吧?
他大概就会是那种坐在班级后排的老师的心头好,但凡遇到没人回答的问题老师就可以点他起来救场的那种。
不论这个问题是多么地刁钻甚至超纲,这人都可以按部就班给出一个最妥当最贴近标准答案的回答。
厉若水猛然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飘到一个过于奇怪的地方,于是他立刻用力闭了一下眼,试图将注意力集中会这次谈话的主题上。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审慎地问。
听到这句话,祝云宵确定了一个他的猜测。
虽然站在台前的人是厉若水,但他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负责去把握行动的方向与根据每一次行动的结果见招拆招。
而这个人虽然现在身份不明,很明显可以为自己所用。
至少两个人的思路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
不然对方也没理由挑上厉若水作为台前角色了不是。
甚至如果有机会在其他的场合以不同于现在的身份见面,两个人大概可以成为朋友吧。
为了避免对方因为一些信息经历若水的传达而导致思路错位,祝云宵摒弃了引导性的语句,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了诉求:
“暂时不要动郑二。”
“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新的行动目标。”
他将那份人员名单翻到第一页后推到了厉若水面前。
在这一本册子的第一页印着两张照片,其中一张一看就是从某个官网下载下来的经过精修的证件照,而另一张则是一张几乎可以视为正脸的日常照。
日常照的时间戳正巧是昨天,厉若水与祝云宵两人初见的日子。
两张照片的正下方简单备注了这人身份信息。
洪天赐,蒋以升艺术基金会名誉顾问。
“如果你们能解决他,再加上那张之前送出的邀请函,除夕大宴二楼可以有一个你的位置。”
“毕竟打破规矩添一张桌子很难,但让一张桌子换人就简单多了。”
祝云宵这么说着,眼神微动,似乎心中想着的是更长远的事物。
-------------------------------------
“累死啦。”厉若水拉开车门之后,原本在对峙祝云宵时勉强构架起的气势此刻全都卸了劲儿,整个人瘫在副驾驶上躺尸,“喝水不顶饿啊。”
“没给你东西吃?不至于吧。”蒲千阳把自己手上基本看到了结尾的书合了起来收在一边。
厉若水摸了几下反手将安全带抽出来插到座位旁边的插销里,“那倒没,是我主动不要的。”
“不想吃他的东西,也不想承他的情。”
从蒲千阳的角度有点难以理解厉若水的这种别扭劲儿到底从何而来,不过现如今他只能表示尊重。
“那有点亏,我看那些社交平台上都说中央赌场现做的舒芙蕾很好吃来着。”蒲千阳启动汽车,让车辆缓缓汇入香城的车流中,“所以,你们谈什么了?”
说到这个厉若水勉强打起精神沿着椅背往上坐了些距离,“我觉得这个人就很奇怪,明明是他约的我,结果自己迟到了。”
蒲千阳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应:“哦?想必是故意的吧。”
“是的!你说对了!他就是故意的!”以蒲千阳的这句话为引子,厉若水可算是找到了共鸣,一股脑将刚刚发生的事全都倒给了蒲千阳。
说完一大顿,他长叹一声:“感觉自己好像在面试,面试官还是那种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问的问题很过分的那种人。”
沉浸在考试复盘情绪中的厉若水没能注意到蒲千阳嘴角发自内心的笑意。
“我大概知道他什么想法了。现在先送你回家吃饭,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蒲千阳在转过这个弯的时候朝着即将被楼宇掩盖住的高塔瞥了一眼,轻声说:“有劳你了。”
厉若水已经吵到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听到这句话便随口答了句:“没关系。”
蒲千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心里话说出了口,又用口型无声地补了一句,“也辛苦你了,小若水。”
*
从中央赌场高塔的十七楼目送厉若水乘上一辆车子离开后,祝云宵把目光投回厉若水带过来的伴手礼上。
礼物这种东西他是从来不收的。
当然,也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不收。
很多时候,你要是不把自己搞得跟对方一样脏,对方是绝对不会与你合作的。
“自命清高”的祝云宵往往不会参与那些人的饭后活动,所以他必须给自己留下一定的漏洞。
收礼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的漏洞了。
按照厉若水的性格,是不可能给自己带什么手信的。
所以这物件一定是那位“军师”让他带过来的。
于是,第一次,祝云宵对于别人送的礼物起了好奇。
这里边会是什么呢?
第250章 回礼
祝云宵将袋子提了起来,轻抖手腕仔细掂量了一番。
这伴手礼入手很轻,估计并不是什么类似于重工珠宝之类的物件。
外部包装有被特意更换,原本的包装大概早就不知所踪,如今包在外部的是最常见不过的素色白纸手提袋。
这包装整体不过二十厘米的长度,而那伴手礼可以说是严丝合缝地被塞在了这袋子里,晃动起来半点声响也无。
反倒是这提袋的封条多少有些过于随意了,其随意程度大概类似于但凡拎在身边被路人撞上两下就会散架的那种随意。
如果计划送这礼物的人是厉若水,祝云宵大概率并不会在意这点“随意”,但既然送的人是厉若水背后的“军师”,那这封条一定是特意这么做的。
不过换句话说,这种“随意”的封条也可以代表另一种含义:
偷看后悄悄封回去不被人发现,那就不算偷看了。
行啊,既然你有这番美意,那我要是不配合是不是多少有些不解风情了。
这么想着,祝云宵拈住封条,仔细将封口揭开了。
躺在提袋里的是一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笔盒。
笔盒是非常常见地无印良品的半透明磨砂笔盒,而笔盒中的笔则是从自动铅笔到黑蓝红三色的水性笔应有尽有。
而其中还有一只蘸水笔被周围的笔牢牢地固定在笔盒的中央。
这整套礼物的风格与祝云宵本人以及他所在的中央赌场最高层的办公室格格不入,反而更像是会出现在普通学生背包里的物件。
毕竟除了那只玻璃蘸水笔,其他的笔种都可以在寻常街边的文具店里寻得踪迹。
祝云宵哑然失笑,应该说自己已经好久没收到过这么朴实的礼物了。
但确实也用了不少心思,只不过这心思很难评价是有意歪曲的还是无心插柳的。
一时间,祝云宵竟然思考起了一个问题:这人到底是真的想给自己送礼,还是在调戏自己?
那这回礼,自己又该怎么处理呢?
便宜了,有失身份,贵了,好像自己就在巧思上逊色一筹。
转念一想,他有了主意。
拿起桌面的固定电话按了几下,祝云宵说:“送个东西,要快。”
*
蒲千阳驾轻就熟地将车开进香城的这片半山腰的别墅区,并把车停在了距离厉若水家大概几十米远的一条岔路上。
他对于这个地点非常满意,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自己看得见别人而别人如果不打起十分精神绝对注意不到自己的风水宝地。
此时厉若水家的二层已经亮起了灯光,这代表着吴芸已经到家了。
蒲千阳转过头说:“醒醒。”
回答他的是厉若水似有似无的鼾声。
蒲千阳原本想伸手推他两下,可又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