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时分辨不出是眼前男人的目光热切还是他背后的落日更加耀目。
在女人的半是怀疑半是殷切的目光中,蒲千阳说出俩个字:“献头。”
女人本来想追问一句:谁的?
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刹住了。
这人今天能来找自己剖析这么多利害,那这头还能是谁的?
当然是自己的。
“他,知道这件事吗?”女人静默了半晌,手指在屋门上无意地敲了两下,问道。
蒲千阳也非常诚实地回答:“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但没法轻易下手肃清。但这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女人把已经打开的锁重新锁拢,两只手在脸上捂了半晌,淡淡道:“总得来说算是好事吧。对我来说也是种赎罪和解脱。”
蒲千阳没有装模作样地宽慰面前的女人,只是说:“对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女人从蒲千阳带来的点心里边随手拿起一块塞到嘴里。
嗯,甜甜的,好吃。
在没了心理负担后,大概什么都好吃。
女人还在猜测接下来这男人会给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请求,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面前的男人带来什么其他好处时,蒲千阳却伸手指向了那片坟地。
“那个‘小淑女之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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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侍应生自然是没有那个权利直接将这邀请函呈给老爷子的,所以他找的是目前尽量二十四小时都陪在老爷子身边的童佐。
“童先生,这个邀请函……”他面露难色,双手将那邀请函交到了童佐面前。
童佐虽然是只剩了一只眼睛,但他时刻关注着场内各个角落的动向。
自然,他不会放过发生在大门口的异常。
他接过邀请函,“我看看。”
在展开邀请函的一瞬间,童佐明白了为何这位侍应生会表现得如此为难。
他手里的这封邀请函上边的每一个字都是老爷子年轻时凭借那一手童子功练出来的瘦金体亲笔书写的,相当有辨识度。
其措辞也非常奔放,比如在落款时间处大喇喇地写着“此邀请函在李日耀活着的时候,永久有效”。
现如今香城可没有人敢如此直呼老爷子的大名,除了他自己。
最开始这除夕大宴可称不上是什么大宴,能凑在一块的宾客满打满算都够不上三桌。
可那时候的老爷子也算不得
到后来势力逐渐扩张,这邀请函就变成了主体是代笔的,只有受邀人的名字是老爷子亲手书写的。
可从前几年开始,连亲手书写名字这件事他都做不到了。
英雄迟暮,日薄西山,何等残酷。
但迟暮的英雄依然是英雄,凭借着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两边都会给上几分薄面,所以他才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
“阿佐,怎么了。”老爷子的声音从童佐背后的高台上传来。
“没什么……”童佐试图悄悄把邀请函塞进兜里找机会扔掉。
“你还是这样,根本不擅长撒谎。”
老爷子朝着那位侍应生勾勾手,示意他带着东西上来。
童佐只得把那封邀请函放到了侍应生手里,让他将它交到老爷子手里。
老爷子在看到邀请函后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随后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动手翻开了邀请函,看着那第一行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名字说:“让人上来。”
*
“小姐,这边请。”
女人微微点头后,跟在侍应生的身后,从另一条通道上了楼。
在侍应生的视线死角,她悄悄将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
“走吧,到我们了。”许隆向老爷子所在的平台张望了一下,用公事公办地语气说。
祝云宵将刚刚剥完桂圆的手用湿巾擦拭干净后,带着汤彦预先准备好的礼物就走出了隔间。
要是依照着老爷子身体还硬朗时候的规矩,这送礼仪式其实应该是放在吃饭之前的举行的。
可如今他老人家已经没办法坚持到后半夜,就干脆调整成为了在吃饭期间二楼的各家依次上来送礼顺便聊上两句。
然而等祝云宵与许隆来到平台下方时打算进门时,却被一位侍应生拦住了。
侍应生说:“请二位稍等一下,现在里边还有客人。”
祝云宵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排在汤彦之前献礼的那几位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隔断里。
那会是谁?
祝云宵在脑海里迅速地把一楼二楼受邀的人都过了一遍,把他们最近的行动各种可能的动机和矛盾都梳理了一下,还是没什么头绪。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的外来人。
这个唯一的变数。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祝云宵把目光投向吴芸隔断的方向的时候,刚好有半个脑袋从那边的屏风后边探出头来。
这半个脑袋自然是属于蒲千阳的了。
蒲千阳背对着祝云宵,两根手指以一个并不是非常自然的姿势搭在了自己的脑壳顶上。
一摇一晃,像猫耳朵。
在有了这个联想后,祝云宵脱口而出:“刚刚进去的人是谁?是不是李月琴!”
这李月琴是何人?
刚刚负责带邀请函上来的侍应生有些懵。
那邀请函上写的可不是这个名字啊……
然而许隆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变,顾不得自己今天穿的还是裙子,当即抬脚踹开了门。
在木门打开的瞬间,外边的人只看见一个身影,缓缓跪倒在了老爷子面前,身下深红的液体已经汇成了一大摊。
第265章 今夜
看着李月琴倒下的身影,被童佐护得极为周全的李日耀虽然表面上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波澜,但他的脑海中却在第一时间将另一个人的身影叠在了她的身上。
“李日耀!”
“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一个眉宇与他极为相仿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子斥责叫骂。
“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你也考虑考虑那些跟着你一块来香城的其他人吧。”
“这已经是月琴第二次被绑架了!”
“这样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们还要过多久!”
李日耀完全不为所动:“我告诉你,这口气要是我咽下去了,那今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你第一次反抗开始,结局只有两个。”
李日耀竖起第一根手指。
“要么你我死。”
李日耀竖起第二根手指。
“要么他们死。”
“你不当老大你不懂的。”他哂笑一声收回手,“良心弟弟,你今晚别来了,多陪陪月琴吧,我能搞定的。”
可那男人还是来了,来为被暗算的李日耀断后。
“哥,你快走吧。”
那人用碎布条把砍刀绑在了自己手上避免受伤失力导致兵器脱手。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可能永远都不是当老大的料。”
“既然你是老大,那你一定对保护好大家的。”
“对吧?”
然而等李日耀重新集结了人手杀回去的时候,只见到那人直挺挺地跪在一处断墙前,整个右手被削去了半掌。
死而不倒。
身下的深红已经浸透了一片土壤。
从回忆中猛然惊醒,老爷子听到了面前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李月琴气若游丝地笑着说:“日耀伯,我父亲和我,还有大家,自此和您,两不相欠。”
说完这句话,跪倒在地面的李月琴的眼神失去了最后的高光,身体向一侧倒去。
有不少的宾客听到李月琴身体跪倒下时发出的异响,朝着楼上看来,隐隐看到了一个人影像一侧歪斜的场景。
恰逢许隆破门而入进来,硬是用自己创造的巨强把李月琴倒地的另一段异响压下去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更像是有人在给老爷子下跪。
那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而楼下的宾客在看到许隆之后,也非常知趣地收回了目光。
所以现在目击到李月琴死亡一事的人,只有老爷子、童佐、祝云宵、许隆还有那位已经吓傻掉的侍应生。
当然,还有一个策划了这起事件的导演,蒲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