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就算这人不是你那个儿子,也当真是算得后继有人啊。”
当年的消防车队来得也勉强算得及时,人员设备都非常富裕,可他们面对着一个极为棘手的情况。
啪嗒——
“不过呢,我觉得相比于你,这位接班人还是差点火候啊。”
毕竟当年那仓库附近的消防栓可当真是一滴水都接不出来。
聚在仓库周围的几十辆消防车在喷完自带的水后后继无力,只能干看着那烈火卷上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连周边的小区听见钢铁弯折与坍塌的声响。
至于哀嚎声?听不到的。
早就听不到了。
啪嗒——
“我那些兄弟,当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哦,心熟口熟。”
时隔这么多年,林启年甚至都可以用这件事来开玩笑了。
只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如同厉鬼般可怖。
啪嗒——
“算计是到位了,可心不够狠。”
啪嗒——
“斩草要除根啊。”
啪嗒——
“不然我们哪来的报复的机会呢?”
啪嗒——
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林启年的神色变得癫狂了起来。
他不断地张握自己的手掌与手指。
之前被袭击的地方此时正热得发烫,汩汩的血正顺着血管冲击着每一寸肌肉。
“恨只恨当时我没能挤上一个位置,亲手把你那引以为傲的手指夹断一根。”
林启年沉浸在手掌的张合之中,似乎这样做可以让他充分地模拟自己刚刚所说的未能获得机会的动作。
在经由人体传达到听骨的指关节的弹响声中,一句平静的问话自他头顶响起:
“你刚才说什么?”
林启年蓦地睁眼,神色有些错愕。
无他,主要是这声音委实是过于刻骨铭心。
但绝无可能!
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可是接下来的这句话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你再说一遍!”
伴随着这句话压倒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黑红相间颜色的衣服的身影,宛如从烈火与地狱中归来一般。
第292章 为一个人,鏖战千军
在祝云宵六岁那年,他听从了祝潇的建议要和同学打成一片。
于是他放学之后第一次参与了小男生团体组织的“冒险”。
在那次冒险中,他从一处建筑的缝隙中窥见了“真实”的祝潇。
“我爹说,这些人就是香城的渣滓败类。香城人的生活就是被这些人拖累的。”身处安全地带的带头男生用着他所认知到的最为不屑的语气评价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全然没有注意到祝云宵毫无血色的脸。
不是的啊。
不应该啊?
不可能吧?
这不明明只是个游戏吗?我们家天天都在玩,怎么就……
他必须找祝潇问个明白!
然而在他问出问题之后,正在洗碗的祝潇并没有给出他预期之中的答案。
“调酒是我的工作内容不假,但它的确只是我工作内容的一小部分。”
将已经被洗得光洁透亮还滴着水的薄胎瓷碗放到一旁的沥水架上,祝潇开始进行收拾厨房卫生的最后一步。
“所以,你其实是骗了我?”祝云宵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颤抖。
那你之前还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跟我讲什么做人的道理?
“应该说,我真话没全说。”祝潇低头看向朝着身高只到自己大腿高度的儿子,“看到你这么气愤,我很高兴。”
祝云宵完全没有被他后半句话转移走注意力,反而更加生气了。
“那你就说全啊!一半的真相算什么真相!”
一半的父亲又算什么父亲。
祝宵眼看自己儿子今天是不钻破这个牛角尖不回头了,便说:“这样吧,不如你先记住这种感觉。我们回头好好聊聊。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平等的对话。”
擦干了手上的水,祝潇蹲身在保证两人视线齐平的情况下祝云宵伸出了手。
“我保证,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不作假。”
只是这次,祝云宵没有一如往常一般握上祝潇递过来的手。
*
当时的祝云宵还不知道,很多年后网络上的一句极具伤痛文艺范儿但引起了广泛共鸣的话可以精准描述此时此刻他的状态。
——我知道很多道理,可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对许多成年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何况那时候的祝云宵也只不过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小孩子罢了。
而吴芸这些天也不在家,祝云宵甚至没有第二个可以交流的角色。
连续几天都被这么复杂的问题折磨,他实在是承受不住了。
于是同样是在祝云宵六岁那年,他在上学前用便签给祝潇留了信息,说是自己会在家里等着他,进行那场父子二人之间推心置腹的对话。
然而事情的发展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之前嘴上承诺了“绝不作假”的祝潇根本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只是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个文身就彻底人间蒸发。
再然后,事情的发展就彻底走向了一个当时的他不能理解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找祝潇,包括吴芸。
没有人找得到祝潇,包括吴芸。
祝云宵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如果可以他宁愿时光倒流到他参与冒险的那一天,收回那句“请问可以带我一个吗?”这句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无穷后患的话。
但这世界上没有这种奇迹。
所以此时此刻已经成为了不适宜存在的他选择了逃避。
当一个缩在假面里的人,这样在全新的环境中就没有人可以知道自己的过去。
就这样,他躲了很多年。
但最后,或许当真是命运的指引,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回来了。
不过相比于那种完全是被过往拖回来的人,自己多少还是有一些幸运的。
因为,他是在为一个人,鏖战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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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台?感觉怎么样?”童佐用他那只还能转动的眼球垂看着从十六楼的包间出来的祝云宵。
即使他并不是特别特别了解这中央赌场三层以上的业务内容,但他至少也见过了千千万万从这里走进来又走出去的人。
至少从不久前相伴离席的两位客人的表情来看,这次的服务他们应该是相当满意的。
从房间出来的祝云宵听到“出台”这个词,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托着筹码木质托盘的手却微微紧了一下。
那边将归拢清点好的筹码交到一旁工作人员的手中,祝云宵则是倚在露台的边际上望着香城凌晨的夜色吹风。
一边脱着手上那双缝着金线的白色手套,祝云宵望着楼下从中央赌场侧门走出的两道身影,淡淡道:“红色西装的这位是大集团的新贵,走在他旁边的是交通部部长跟情妇之间生的私生子。”
“红西装的集团在竞标一座大桥的修建与运营。事关民生,媒体这次盯得特别紧,所以只能走一些不太能见得光的渠道行贿。”
“但他来得时机不太好,这个月钱庄的外汇额度用光了。那私生子又不太愿意接受其他的过手形式。”
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后果,祝云宵将手套轻抽在自己的掌心,像是拍卖会上叫完三声后落下的锤头一般,“所以为了帮助红西装先行达成目的,我自作主张从赌场的现金里匀了点账。”
虽然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事关现金账目,童佐还是要过问一下:“多少呢?”
“六百五十万。”祝云宵淡淡道,仿佛自己嘴里说的是六十五块一样。
童佐微微蹙眉,“多了点吧。”
“我觉得不是很多。但既然童先生这么说了,我明天会亲自操作补上的。”祝云宵似乎是终于从夜风中得到了足够的休息,直起身朝电梯口走去,“今天就到这里了。下班,再见。”
看着远去的祝云宵笔挺的身形和与旧人酷肖的侧脸,童佐不禁陷入了一种时光重叠的错愕之感中。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祝潇也是这个模样。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祝潇在自己这里一直是这个模样。
没有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