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打算亲自上阵让祝潇见识一下地虎的真本领的林启年腰间的寻呼机突然响了起来。
待他把通话接起后,伴随着嘈杂的电流,一句“抄家了!”穿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抄家?谁的家?谁抄家?”林启年眯缝着眼问。
“是日月帮,他们在抄所有人的家,只要是跟祝潇有关系的,不管好的坏的,都……啊!!!”对方还没说完,通话就中断了,中断在一声惨烈的叫声里。
瞬间,地虎残党军心大乱。
那些挂念着家中老小的人此时此刻只想将自己从这个乱局之中摘出来。
早走一步,就多一分希望。
这场面林启年压不住,就算是三把手在也压不住。
所以林启年只能顺应大势:“都先撤,明日风头过了再回来。”
锁死门窗,临走前,林启年又扫了一眼祝潇的状态,冷冷道:“别装,死不了。”
原本热闹的房间随着地虎残党的离开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祝潇可以听见自己缓慢的心跳与清浅的呼吸。
当痛累积得太多,人体会开始自动忽略那种疼痛以保护自己。
与之相对的代价就是,时间在这种感受中会被拉得无限长。
好漫长,好想死,但也有点想活。
恍惚间,一句熟悉的“都散开找!你们去那边,我负责这边。”穿进了祝潇仿佛被厚重羽毛包裹屏蔽了的耳。
幻觉吧。
“祝潇?”
是幻觉吧。
“祝潇!”
大概不是幻觉了,因为来自自己本能的幻觉应该不会带着香城口音。
缓缓睁开眼,祝潇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勉强地笑了一下,“居然是你第一个找过来的吗?”
站在铁质窗外的人是关亨。
原本焦虑于自己能不能先于厉锋找到人的关亨在看到祝潇的时候先是悲愤盛怒,后来在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呼唤有了回应之后又大喜过望。
正欲找人过来营救,然而祝潇的一句“先别叫人。”又把他拉了回来。
“为什么?!”关亨难以置信。
双手被捆绑的祝潇先是轻微摇头示意对方先听自己的,然后轻声说:“我知道你们随身都会携带一把小刀。”
关亨一听就知道这消息来源是吴芸。
“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先给我吧。”祝潇勉强朝关亨摊平了手。
那双平常接牌发牌都稳得像一盏最精准不过的天平的手,此时在剧烈地发抖。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关亨还是把刀从窗户的缝隙中平掷了过去,精准地落在祝潇的指缝之间不伤对方分毫。
然而下一秒关亨就后悔了。
因为祝潇开始用那把刀割着自己的手腕。
“你干什么?!”关亨震惊。
见祝潇完全不为所动,他计划跑去叫人,又觉得来不及。
他摇晃着铁质窗框,想把它拽下来。
可那嵌在墙内的螺栓岂是人力可撼动的?
“你想想我师姐,吴芸。”
关亨又绕到正门试图开门,未果。
先不说他手上的工具不齐全,可就算齐全,等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开完锁祝潇整个人都凉了。
为什么自己不听师姐的话好好练功啊!
于是他只能回到最开始发现祝潇的位置,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你再想想小云宵,对吧。”
“前两天你们好像还闹了些不愉快来着。”
“她怎么什么都和你说。”祝潇手上动作不断,嘴上原模原样地把这句话抛还给了关亨。
“你觉得你这么……”关亨第一次后悔自己当时读书时把语文课全睡过去了,以至于他想想出个什么足以打动祝潇的理由都想不出来。
突然,关亨集中生智,说了一句:“这么走了什么都不交代,祝云宵还能原谅你吗?”
听到关亨提到祝云宵的原谅,祝潇眼神微动,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感觉到手腕的皮肤终于达到了一个一触即破临界点后他用另一边的手把关亨的小刀平着原路送了出去。
用尽全力,精疲力尽。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个能做的精准动作了。
看着因为自己刚刚的动作而撕裂的手腕肌肉,祝宵叮嘱道:“两个小时吧,足够了,然后你单独带着帮主来这里,他会知道该怎么好好利用我了。”
关亨原本还打算劝点什么,那边祝潇突然来了句:“GO。”
这句“GO”,祝潇模仿的是吴芸的语调。
“GO”是吴芸之前学艺的时候为数不多会的洋文,因此每当关亨有什么不想做的事的时候她就会来上这么一句。
在这个强有力发音的冲击下,关亨只能乖乖就范。
所以听到这句话,关亨终于是停了动作,重重捶在窗框上嘶吼一声后转身离开了。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本来祝潇想过要不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说些什么“来世再见”之类的话,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种时候的道别好像没什么意义。
鲜红的血液顺他因为肌肉痉挛微微抽动的着指尖滴落,砸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朵朵水花。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关亨最后留给自己的那个问题,祝潇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想……”
在最后一点体温的流逝之前,祝潇终于是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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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收工!”工作人员们欢呼。
一镜到底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用配着那些大腕一遍遍凹出他们想要的效果。
蒲千阳将存放着从直升机上边的摄像机中导出航拍的原素材的U盘从设备的接口上拔下来装到口袋里后,跟其他的工作人员道了别:“有劳各位了。”
其他人用满怀着感激的目光目送着这位甲方爸爸的离去。
离开了人群,蒲千阳三转两转就找到了坐在悬崖边上的祝云宵。
在祝云宵的身边是那锈迹斑斑的铁轨的尽头。
“缓过来了吗?”蒲千阳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
“还好吧。”
虽然祝云宵是这么说的,可他手上轻轻抚摸着那铁轨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那依旧起伏不定的心情。
蒲千阳把祝云宵放在自己这里保管的手机递了过去,“喏,你的手机。好像刚刚有人给你发邮件了。”
祝云宵接过手机滑动解锁,然后在信息栏里点开了那封邮件。
在Outlook那经典的蓝边白底界面中,这邮件扑面而来的每一个字母都是大写,像极了一封吼叫信。
如果那开头那行字的话不是HEEEEELLLP的话就更像了。
祝云宵浏览完整个邮件,将手机屏幕横置打算直接回复对方。
可他做不到,他的手在抖。
白手套是不可以手抖的,但好在祝云宵已经不是了。
见状,蒲千阳干脆将手机从他的手里抽走。
“你来说,我来打。”
祝云宵侧身看向蒲千阳,但蒲千阳没有看向他,只是非常认真地翻看着之前邮件转发的人群将他们一一添加到抄送名单里。
这是蒲千阳成熟的不言语的温柔。
如果对方想要单独待着,他总是可以主动给足爱人空间。
如果对方想要找一个依靠,他一直就在那里。
伴随着夜中来自远方海面偶尔响动的轮船的长鸣,祝云宵开始“回复”邮件。
“Dear fellow, following the lastest guidebook provide by the 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 ……”(亲爱的同僚,根据设备供应商提供的最新指导手册……)
祝云宵说完一句会特意停顿,等蒲千阳输入到对应的部分后才会继续说下去。
“等等,你刚刚说的那个词怎么拼的?什么意思?”
“Monochromaticity,是单一波长的光的意思。”
等到最后那句“Yours Yunxiao Zhu”输入完毕,蒲千阳把手机再次交还给了祝云宵。
祝云宵在接过手机的瞬间就按下了发送按钮。
蒲千阳略有迟疑,“你检查一下?”
“不了,你不会写错的。”祝云宵浅笑,“感觉你总是对的。”
“那可不一定。”听到这句夸奖,蒲千阳往身后的草坪上一躺,一种浓厚的疲惫从他的身体和精神内部翻涌了上来,冲得他有些晕眩,“实事求是地讲,待会儿我将写一份‘满篇荒唐尽是错漏’的报告。”
他轻轻将眼睛阖上,翻身转成了面朝祝云宵的姿势,就像过去两年里的绝大多数的日日夜夜一样。
“反正我现在最头疼的是怎么把密码机的去向编出来。”
毕竟关于行动的其他部分,祝潇的鬼画符里都有交代,唯独少了这一部分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