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日常的称呼,接通电话之后,托马斯并没有立刻开口。
“芭芭拉,你已经回去了吗?”
“当然,”控制着嗓音,托马斯回忆着芭芭拉说话时的语气,“要回来吃个早餐吗?”
“我也很想,”隔着电话,戈登似乎叹了口气,“昨晚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凶杀案,你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
正在托马斯犹豫着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电话对面传来戈登和手下的交流声。
“监控没有拍到凶手?”
“对方完全避开了监控,现场附近也没有找到死者身体丢失的部分。”
案件凶残又困难,戈登没有时间继续跟自己的女儿聊天了:“照顾好自己,芭芭拉,我要先挂了。”
“……好。”
托马斯的应对机械又缺乏情感。
缺少素材,他又不知道亲人之间该如何交流,父亲或者爸爸,这样的称呼他又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这是一次失败的扮演。
好在他的声音没有什么破绽,对面的戈登也不至于因此怀疑。
注意力重新回到加密的电脑上。
这部电脑似乎被分成了内外两个系统,只有输入正确的密码指令,才能进入真正的内部系统,而输入了错误的,电脑系统崩溃的同时,也会向中心网络发出警示。
或许内部系统的网络就和蝙蝠侠他们所用的网络相连接。
在任何可能和布鲁斯扯上关联的事情上,托马斯都不敢去冒一点风险。
况且……他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探究芭芭拉·戈登的隐私,也不是为了暗中窥探蝙蝠侠。
重新将电脑关闭,托马斯跨过因为伪装入室抢劫而扔了满地的东西回到床边,紧紧盯着戈登已经止血的伤口。
整整一个白天,他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待在戈登家里。
他看着芭芭拉·戈登的伤口从一开始的持续流血到自行止血,那道用刀片划出来的整齐伤口合拢成一条极细的血线,血痂形成又脱落,新生的皮肤与周围的完全融合。
而这一切就在十个小时内完成。
用力擦拭着芭芭拉·戈登的手臂,将沾在上面的血迹彻底清除,确认伤口完全愈合后,托马斯终于松了口气。
骨骼的恢复要比普通伤口更难,耗费时间也更长,至少最近一个月里,他不必担心任何人看出芭芭拉·戈登身上的异样。
而他要在这一个月内,将血清用在布鲁斯身上。
能从脑海里那些忘不掉的痛苦回忆里翻找出这些,他甚至开始觉得当初的经历,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算得上是命运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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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电脑播放着昨晚拍下的视频。
戴着红头罩的男人对蝙蝠侠的动作预判令布鲁斯感到心惊。
除了拥有心灵感应的对手之外,他从没遇到过将他看得如此透彻的敌人。而短暂交手时,他甚至用着和蝙蝠侠一模一样的招式。
究竟是谁?
最近发生的事情混成一团,布鲁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小托马斯的踪迹,失踪的小丑等人,唯一没有追回来的一车火药,现在又有一个红头罩。阿福同样为这其中的某些事而忐忑,但无论如何,布鲁斯只是个人类,需要休息的人类。
阿福将刚煮好的茶放在旁边:“事情总要一个一个解决。”
揉着胀痛的眉心,布鲁斯端起茶杯:“你说得对,阿福。”
这些事情对于蝙蝠侠来说同样重要,但对布鲁斯来说,他总是有更在意一些的:“他为什么要避开我?”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阿福知道布鲁斯在问的是谁:“我只看得出他多渴望您。”
渴望?
布鲁斯甚至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感到鼻酸。
他从没有为他的弟弟做过任何事,反而无所顾忌地伤害过他,他们没有过真诚的交流,没有过坦诚的诉说,甚至他的兄弟根本不知道他一直被爱着。
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一个不合格的哥哥。
布鲁斯会永远记得猫头鹰法庭地下迷宫的那场大火和爆炸,记得有人站在爆炸里关闭暗室时留恋看向他的样子。
“如果渴望……”
为什么宁愿一个人躲起来都不肯出现。
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之前,布鲁斯还在想,他的弟弟为什么不肯来见他。
正端着茶杯往这边走过来的提姆看到趴在超级电脑操作台前陷入沉睡的布鲁斯时停下了脚步。
将茶杯背在身后,提姆迟疑开口:“阿福……布鲁斯会睡多久?”
“这样的剂量对布鲁斯老爷来说,大概只够睡几个小时而已。”阿福略有些担忧地皱着眉,坐在旁边继续布鲁斯刚才的调查,“他需要休息,您也是,提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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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确认过一切的托马斯终于从戈登家里离开。
不过除了带走他带来的东西之外,他的口袋里还塞了一沓从客厅抽屉里搜出来的大额钞票以及一块价值几万美金的手表。
当然,他甚至没忘记把芭芭拉·戈登从卧室床上抱到轮椅上,然后重新把她推回了客厅大门口。
毕竟哪个入室抢劫的强盗会好心把昏迷的房屋主人送回房间呢。
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甚至完全清除了自己待过很长时间的痕迹之后,他才回到阁楼重新从那里翻窗。
这里的路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熟悉,避开监控,戴着针织帽和口罩,穿着宽大的衣服,偶尔有路人从旁边经过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连续二十几个小时的活动好像将他的精力彻底抽干,此前哪怕连续行动好几天也没有过这样累的感觉。
托马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从灵魂里传来的疲倦:“或许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但在休息之前,他该先约布鲁斯见一面,哪怕明知自己正在被怀疑,这一面也一定要见。
胸口憋闷的感觉几乎让托马斯喘不过来气,一路小心躲避着监控回去,关上门的第一时间,他就将罩在身上的外套脱了下去。
血液渗透纱布,又被保鲜膜完全裹住,一圈一圈将保鲜膜揭开的时候,被裹在里面的血开始顺着皮肤往下流。
浴室里,站在镜子前,托马斯已经将被浸透的纱布完全剥下,血迹顺着他赤/裸的身体流到地板上。
此前所受的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被撕裂得过于严重的那些,以及恢复较慢的骨骼。
就算比不上真正的利爪,但与普通人相比,这样坚强的身体已经够用了。
确认自己确实没什么事,托马斯站在淋浴下冲洗着身体的血迹。
-
阿福原本没有打算接通打给布鲁斯的电话,直到他看到打电话来的是林肯·马奇。
这是布鲁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正在怀疑的人。
阿福从没和林肯·马奇有过正面交流,只在各种新闻报道以及宴会现场见到过他,印象里林肯·马奇是个颇有想法和理想的人。
尽量不轻易为一个人贴上定义,阿福接通了电话。
男人声音温和又带着期待从手机里传出来。
“布鲁斯,最近有时间聚一下吗?”
阿福仔细地听着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尝试着发现一些和当初那个利爪的相似之处:“很抱歉,马奇先生,布鲁斯老爷这会儿正在休息。”
托马斯愣了愣:“您是?”
“我是韦恩家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阿福简单介绍着自己,他并不着急挂断,“您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
另一边,头发潮湿的托马斯靠在床头,纱布潦草地裹着他的伤口。
他一只手拿着当初从布鲁斯的卧室里取来的照片,一只手拿着电话。
托马斯有些失落,他以为他至少能听到布鲁斯的声音,被稍微压制的疲惫又重新涌上来。
不过,布鲁斯似乎也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托马斯低垂着眼,看着照片中年幼的哥哥。
他的哥哥那个时候期待的,一定不是这样的未来。
“没关系,只要转告他我打过电话就好。”
或许是错觉,但阿福感觉自己能从林肯的声音里听出深埋的疲倦,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清醒过来的布鲁斯从阿福手里接过手机。
“我已经醒了。”
他的嗓音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
“布鲁斯!”
托马斯的声音带着掩饰过的惊喜。
就像之前在酒店房间门口,林肯·马奇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下意识透露着开心。布鲁斯还记得之前从林肯身上传来的血腥味:“你的身体还好吗?”
这算是一个直白的试探,布鲁斯不打算一直放着对林肯的怀疑而不去验证。
电话对面有了一段明显的停顿。
托马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反复撕裂的伤口,看着刚换好又被血液浸染的纱布:“我还好,没什么问题,上次的咳嗽只是因为感冒而已,布鲁斯,不必担心。”
第44章 晚安,托马斯
布鲁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听着林肯·马奇认真又敷衍的话语。
“是吗。”他的声音里有完全没有经过伪装的疲惫。
托马斯赤/裸着上身靠在床头,后脑抵着墙壁,脖颈毫无防备地微微仰起。
他想从布鲁斯那里得到些鼓励, 哪怕只是听到布鲁斯的声音也可以,但:“最近有时间见一面吗?”他或许打扰到布鲁斯了,省略无用的闲聊, 托马斯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当然。”
哪怕最近事情很多, 布鲁斯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但他还是答应了和林肯·马奇见一面。
火药的事情还要调查, 在逃的小丑、双面人以及稻草人还要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