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房间回荡,林舟侧过头,露出锋利清晰的下颌线和冷淡漠然的眼神。
他声音很轻地问瞿清:“你能不能去死?”
“......什么?”
瞿清愣在原地,倏地停止哭泣。
林舟看着他,很礼貌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能不能去死?”
话音落下,瞿清脸上血色褪尽。
林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说好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疑惑。
不是为了他什么都肯做么?
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哑巴?
阴魂不散的烂人,装什么疯子。
林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往外走。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因为体力透支和情绪起伏太大,瞿清晕过去了。
真可惜。
还以为能直接跳下去呢。
林舟面色平静地扔掉房卡,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店。在他身后,绿植里的微型监控闪了闪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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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公寓大门打开,物流员将七八个盒子小心翼翼地从推车里拿出:“您好,您的包裹已送达,请当面签收。”
家政阿姨连忙转头:“老板,您的包裹到了。”
阳光从窗外洒落,照的整个屋子明亮无比。这个公寓的主人显然才刚搬进来,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十几个带着口罩的家政人员正专业仔细地清理打扫,墙角边是两个巨大的猫爬架和猫窝。
物流员的目光偷偷扫了一圈大厅,却没发现猫的身影。
没等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身形极高的男人逆着光,神色从容地走过来,英俊清癯的脸上分明带着温和笑意,却让人莫名心生畏惧。
物流员连忙将单子递过去,签收完毕后,大气也不敢喘地推着小车离开了公寓。
瞿宁森关上门,点进二手交易软件。
对话框里是昨天林舟发来的消息:【已发货,注意查收,拒绝到手刀ysg】
瞿宁森笑了笑,回复他:【收到,很满意,已好评。】
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确认收货,耐心地打出十五字好评。一旁的家政忽然问他:“老板,这些东西是放在西边的储物室里吗?”
瞿宁森一顿,目光落在那堆瞿清送给林舟的奢侈品上,半晌,才淡淡道:“都扔掉。”
一堆没用的衣服首饰,和瞿清这个人一样。
他会送给林舟更好的。
手机震动起来,瞿宁森看了眼来电,点开免提。瞿老爷子沧桑肃穆的声音很快响起。
“宁森,昨晚的事,给我个解释。”
一只毛色杂乱的猫咪忽然从阳台窜过来,施施然窝在了瞿宁森脚边。
瞿宁森垂下眼,笑着摸了摸它柔软的背脊:“昨晚瞿清不是爬出去了么?”
“你!”
那边呼吸倏然加重,仿佛被气得说不出话,瞿宁森没怎么在意,继续道:“爷爷,我有分寸的,年轻人的事情你就别管啦。”
“安安心心呆在院子养花,好吗?”
没等瞿老爷子回答,他已经挂断电话,一把将脚边舔毛的猫咪抱起。
那猫懒懒叫了一声,也不挣扎,十分摆烂地任男人揉搓。
瞿宁森笑了笑,忍不住点了点它的鼻头,半晌,轻声问它:“粥粥,你说,舟舟还会记得你吗?”
第7章
毛色杂乱的猫锲而不舍地歪头舔毛,没有理会瞿宁森,似乎还在记恨多年前被他从大街上抓去瞿家的事。
瞿宁森也不在意。事实上,他对这只猫没有任何感情,他只是将它当作和林舟相遇的见证者。
见证者和林舟同名,也很合理吧。瞿宁森垂眼看着猫,再次温和地笑了笑:“......乖粥粥。”
这间公寓位于曜森集团隔壁,楼下就是林舟暑假要兼职的咖啡厅。瞿宁森回国前夕特意将它买下,为的就是之后上班和下班都能看见林舟的身影。
一想到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只能深夜拿着林舟的照片反复凝视,瞿宁森就格外庆幸自己活了下来。
活下来,才能回来见到林舟。
他换了身西装,动身前往曜森集团大楼。午后阳光炽烈,CEO总监的办公室明亮整洁,周特助带着一排身穿职业装的秘书,神色恭敬地等候在宽阔走廊处,不远处是曜森集团各部门的成员高管。
一片寂静中,策划部的部长微微侧头,轻声询问周斐:“周特助,我们真的不用去楼下等瞿总吗?”
听说这次空降的总监在公事上雷厉风行,格外不留情面,她们可不想一来就让对方留下坏印象。
周特助笑了笑:“林部长,这次瞿总回国全面接管曜森集团,是想和大家一起携手共同进步。公事是一回事,私下里,瞿总不喜欢太大的排场。”
旁边悄悄竖起耳朵的众高管闻言,稍微松了口气。不管这话真假,对方至少愿意做表面功夫,这可比上一个离职的总监可靠多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迎着众人目光,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踩着地毯缓缓走来。
他的身形极高,大概是祖上有过国外血统,眉眼的轮廓格外锋利英俊,窗外阳光在男人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再温和的笑意在这明灭不定的光影间,也显得深邃淡漠。
众人心下一凛,连忙在周特助的带领下上前打招呼。
一行人在走廊处寒暄了几分钟,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各自工位。周特助落后一步,等瞿宁森走进办公室后,关上门,转身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瞿宁森。
“瞿总,昨晚小少爷逃走后,确实去找了林先生。”
周特助推了推眼镜:“林先生没有见他,齐少爷就帮小少爷开了酒店房间,泰远酒店隶属于齐家,监控是齐少爷吩咐人放的。”
“我刚刚检查了一下,监控的数据还没来得及传送过去,您需要导出来吗?”
瞿宁森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里的微型摄像头,没有说话。
他知道,林舟其实是个防备心极高的人,小时候甚至不和人说话,跑去跟猫猫狗狗喃喃自语。
在遇见小学生林舟的那一个月里,瞿宁森听见过他对路边的狗尾巴草许愿,希望一觉醒来林志刚被大卡车撞偏瘫,躺在床上等死,这样自己就不用隔三岔五的因为挨打而报警了。
——林舟厌恶别人的窥探。
而他不会做他不喜欢的事。
瞿宁森没有犹豫,很快将东西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抬眼:“齐夏人呢?”
周特助:“齐少爷没找到监控,中午去酒店发了很大一通火,还辞退了好几个员工,包括经理。”
又是一个仗着家世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
瞿宁森笑了笑,不咸不淡道:“找个机会把他送进医院,你知道分寸。”
周特助神色不变,应了声是,又道:“小少爷晕过去后,现在也在医院,需要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吗?”
“不用,”瞿宁森拿起笔,开始处理桌上繁多的工作文件:“让管家把他从医院带回瞿家,继续关地下室,先关一个月。”
他昨天只是怕林舟因为瞿清着急,才纵容着瞿清爬出去找人。谁知道......他们的关系远不如自己想象的亲密。
这算是交往两年的情侣吗?
从未有过任何恋爱经历的瞿宁森皱了皱眉,停下动作。
周特助已经悄悄离开办公室,男人侧过头,看向落地窗外的繁华高楼。
瞿宁森其实从没把林舟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他已经27岁,处于事业发展的最好年纪,纵然从前被流放到国外时差点活不下去,如今也已爬回来,站在了权力的金字塔尖。
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林舟的想法。如果林舟喜欢,哪怕只是一条狗,他也会嫉妒得想杀人。
思索间,手机猛地开始震动。瞿宁森早有准备,按下接通。另一端的瞿老爷子连寒暄都忘记,直接怒道:“瞿宁森,你究竟想干什么?小清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居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弟?!”
看来是监听到管家的电话了。
瞿宁森没有说话,半晌,他忽然反问:“亲弟弟?”
“......”
那头呼吸一窒,猛地陷入长久而致命的沉默。许久之后,瞿老爷子才咬着牙,声音低哑:“宁森,我已经按照承诺将曜森交给了你,你何必防着小清?他只是个孩子,对家里的企业不感兴趣......”
瞿宁森打断老爷子的卖惨,气定神闲道:“爷爷,你说错了,不是遵守诺言——是你求着我接手曜森的。”
“姑父年前担任总裁时被人设套,拍下了三块高危地皮,导致曜森资金断流,现在都没缓过来。如果不是海外市场能救火,您也不会答应把股份还给我,让我回国吧。”
瞿老爷子的脸色铁青:“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小清,和其他的没关系!”
瞿宁森低低地笑了声:“我也还是那句话,年轻人的事情,您就别管了。”
“......孽种!”瞿老爷子呼吸急促,口不择言:“你果然和以前一样,是个天生坏种!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再让瞿之城和瞿妙嫣消失——”
瞿宁森伸手挂断电话。
头顶的冷气呼呼吹来,男人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轻轻拆开,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那张脸上的笑容不变,宛如一副永远无法摘下的面具。
眼前猛地闪过许多场景。他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父亲瞿之城带着母亲瞿妙嫣和他,逃命般凌晨从瞿家老宅跑到了贫民区。
黑暗里,他听见瞿妙嫣崩溃的尖叫:“我不想逃,我也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宁森的出生只是意外,瞿之城,我是你妹妹,你疯了吗?!”
他的父亲温柔地掐住母亲的脖子,笑意不变:“妙嫣,你别怕,爸他知道了宁森的身世又怎样?我们可以去别的城市,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可他是畸形!”
瞿妙嫣绝望而破碎的声音响起,带着泪意:“你看不出来吗?宁森身体没有缺陷,可他、他根本没有感情,他天生就冷血......他是我们不.伦的产物,是我对不起他,是我......”
瞿宁森翻身下床,争吵声倏然寂静。
在两双或惊恐或温柔的眼神下,十三岁的瞿宁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们太吵了,我睡不着。”
他不顾瞿妙嫣的呼唤,转身朝外走去。外面天色熹微,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让本就肮脏的街道更加泥泞。
不远处,有个脏兮兮的小孩背对着瞿宁森,身上穿着一件大了好几码的破旧T恤,蹲在路边,正低头跟面前的狗尾巴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