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下去一趟。”
“不用了,”瞿宁森迅速拦住他,将人带到餐桌旁吃饭,面不改色道:“我已经收好了。”
“双肩包在沙发上,行李箱就直接放车里了。”
林舟没多想,哦了声,开始低头乖乖吃早饭。
瞿宁森则去了阳台,拨通电话。
“清理干净了吗。”
“已经清理好了,瞿总。”周特助站在走廊处,看着浴室空荡荡的玻璃门,签下报销单:“只不过因为运输原因,浴室门还要两天才能换新的。”
“嗯,昨晚的工作人员十倍工资,你也是。”
瞿宁森放下心来,最后叮嘱:“行李记得送到后备箱。”
“是。”
昨天深夜,在赶到林舟房间时,因为太过着急,瞿宁森直接用手肘打碎了浴室的玻璃门闯进去,动静很大,惊动了整整一层的住客。
鲜血顺着浴室的水流了满地,他却无暇顾及,当着目瞪口呆的林韵等人的面,眉眼阴鸷地迅速将林舟抱去了自己房间。
血痕顺着走廊地毯滴滴答答落到电梯里,场面实在吓人。
得知只是低血糖晕倒后,瞿宁森这才有心思让医生帮自己包扎伤口。昨晚他刻意穿了比较宽松的长袖,林舟果然没看出他缠着绷带的手臂。
房间里,忽然传来少年大声的呼喊。
“瞿宁森——来吃饭!”
“来了——”
瞿宁森忍不住笑起来,转身走进房间。林舟就坐在餐桌旁,浑身落满朝霞的流光。
酒店对面是连接两市的大江,透过落地窗,初升的太阳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背脊,他正咬着一只虾饺,侧头看瞿宁森,眼瞳漆黑明净。
“吃饭啊,站那里干嘛。”
“......来了。”
在A市的最后一天,他们最终还是见面了。
这可真是神奇,林舟想。
就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与这个人的联系永远不会消失。不管他遇见什么事情,瞿宁森永远都能及时赶到他的身边。
就像,专属于他的那根许愿毛毛草一样。
林舟想象着瞿宁森浑身毛毛的样子,瞬间打破抒情,忍不住笑场。
身边男人察觉到他的好心情,夹来几片绿叶子,也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舟才不告诉他,想了想,还真有好事情和他分享。
而且,在来A市的第一天他就想说来着。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会在A市吗?”林舟喝了口水,挑眉看他。
瞿宁森当然知道,但也瞬间同样知晓林舟的心思。
他只觉得心尖发痒,面上依旧从容温和:“为什么?”
林舟有点得意地揭晓答案:“是林老师主动让我来的。”
“我本来申请的是之前的项目实习,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么大项目的随行名额给了我,林老师人真好。”
“当然,也有我很优秀的原因。”
林舟眨眨眼,连睫毛都闪着光:“瞿宁森,我可是才大二哦。”
声音尾调上翘,身后似乎摇着一根得意的毛茸茸尾巴。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神态,像是被养熟的小猫小狗,已经能很熟练地对瞿宁森炫耀撒欢。
瞿宁森一直在笑,也真心实意地点头:“嗯,你真厉害。”
他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出于林舟的敏感和聪明,瞿宁森最后还是取消了对S大合作的干预,并没有指定任何教授和学生去A市。
能来到这里,只能说明林舟真的很优秀。
比他想象的还优秀。
这些天来,瞿宁森无声看着林舟每天忙碌。他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实习,却很能干,每天跟在教授们身后跑腿打下手,记录数据、请教师姐,从无怨言。
安静又眼里有活,还一点就通,是共事时最想遇见的那类人。
他很好。
但瞿宁森也懂他的在意。
“你怎么又走神了?”
林舟喝完水,看了眼手机消息,起身翻着自己的双肩包:“那你继续吃吧,我先把数据交给林老师他们,再道个别。”
瞿宁森一顿:“......嗯。”
林舟没注意他的沉默,很快找到文件,下了电梯,在三楼餐厅里找到了林韵一行人。
“老师,师姐,这是之前记录的各项数据。”
林韵愣了下,连忙接过来:“辛苦了。你低血糖恢复了吗?身体没事吧?”
林舟笑着摇头:“没事了,谢谢您的关心,也谢谢这些天师姐们的照顾。”
林韵连忙摆手,师姐们也说没事。
有个师姐嘴快,忍不住好奇地问他:“说起来,你男朋友他没事吧?”
“你们和好了没?”
林舟:“......”
林舟有点僵硬地转头:“......我男朋友?”
“......不是吗?”
师姐声音小了点,默默叉起一个叉烧包,假装吃饭:“他昨天把你公主抱起来,还一直叫你的名字,脸上表情和你前段时间一样,都快哭了......”
“我就以为你们是吵架了,才会这么撕心裂肺呢......”
那男人很陌生,但他身后跟着的人很眼熟,赫然就是来A市那晚接待他们的曜森集团总特助。
能让总特助跟在后面鞍前马后的,也只有他的直系上司,曜森总裁了。
师姐咬了口叉烧包,啧啧称奇。
乖乖: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霸总剧情竟在我身边?
“......”
耳朵发红的漂亮少年强撑着声音,礼貌道别。
而后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间,找到瞿宁森的身影,立刻兴师问罪——
“瞿宁森——”
“要不要看江景?”男人正在跟谁视频通话,很耐心的样子。听见声音,这才转过身,似乎有点惊讶:“舟舟,回来了?”
“正好,和奶奶说会儿话吧。”
电子屏幕上,林小草和李红正看向林舟。
瞿宁森将手机交给他,面不改色道:“马上手术了,你快安慰一下奶奶——对了,我还有工作,就先去书房了。”
大招被迫打断的林舟:“......”
瞿宁森立刻垂眸:对不起,我错了。
林舟瞪:下不为例。
瞿宁森:我保证。
哼。
男人这才进了书房,林舟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开始安慰林小草:“奶奶,你别害怕,我晚上就回去了,一直陪你到手术那天......”
“我不怕啊。”
林小草莫名打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有小红陪着,有什么怕的。”
“是瞿宁森说你生气了才打过来的。你居然会对别人生气?”
林小草若有所思:“看来他确实对你还不错。”
林舟:“......”
“——瞿!宁!森!”
-
半个月后。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等林舟签下同意书。
一旁,林小草和李红躺在病床上,身边是眼眶微红的李熹露,和安慰着她的瞿蔓。
林舟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医生接过来,露出熟悉的笑容和声音——是吴菲。
林小草当她的病人当了两年,要论对林小草病情的了解,恐怕没人比吴菲更熟悉。
更何况吴菲本身医术也出众,于是瞿宁森特地将她请来操刀这场手术,也更放心。
吴菲看着林舟,没有许下什么承诺,只道:“小舟,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全部,接下来,我也会做到我所能做到的全部。”
“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林舟嗯了声,紧紧攥着林小草的手。老人看过来,神色平静宁和:“小舟。”
林舟垂眸,没说话。
林小草笑了笑,半晌,才道:“放手吧。”
“我会努力活下来。”
化疗、吃药、忍受痛苦和折磨......六百多个日夜,她咬牙撑下来的动力,不仅是因为渴望生命,更是因为她知道,林舟在很努力、很用力地想让她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