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十分,天已经彻底暗下。
雨下得很大,还刮了风,把周遭的树吹得哗啦啦的响。
在小巷有些坑洼的地方,积水还可以淹没膝盖。
俞秋的眼尾有些红,他跨坐在陈国为的身上,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
他对这附近真的太熟悉了,想要找一个人轻而易举。
陈国为现在变得真弱,俞秋心想。
不过也可能是王乔和梁老四的训练真的有用,他已经开始在想过几天就去请他们去吃顿好的。
和陈国为想的不一样,时隔一年再见俞秋,俞秋已经看不出以前的一丁点儿影子。
那股劲更野了,甚至踩在危险的边缘,整个人阴郁又偏执。
陈国为这一年来过得可不好,一起做事的人说现在只能出国,临走时陈国为突然想到莞城还有个他的继子,说什么也要回来看看。
现在背后的大哥看得起他,他也有钱了,说不准俞秋会想跟他。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结果现在却被俞秋按在地上打。
照俞秋这个打法,可能没多久他就要硬生生被打死了。
陈国为勉强出声,笑着道:“小秋,一年没见了,怎么一上来就打人啊。”
俞秋沉了眼,他站起身,不远处的天际突然电闪雷鸣,俞秋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血水沿着墙沿流下。
陈国为是躺着的,从他的角度看,俞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忽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俞秋动作一顿,他微微弯腰,捡起身旁的砖头,在陈国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砸向他的后脑勺,陈国为彻底昏死过去。
俞秋把砖头扔进积水里,很快,血迹顺着雨水消失。
他把陈国为装进袋子,拖着往废钢厂的位置去。
第52章 江淮许,你是假的吗?
天空彻底阴沉下来,远处的海平面仿佛压着云,整个莞城都被笼罩在黑暗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路上的行人匆忙地赶着路,风把树吹得歪歪扭扭的,车辆在积水里穿行。
废钢厂这儿却安静得可怕。
陈国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醒过来的。
后脑勺疼得不行,头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外面刮的风从扑了层黑布的窗口进来,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现在天实在太黑了,他只能看见俞秋的大致轮廓。
俞秋带着鸭舌帽,脸上没有表情,但陈国为心底不由地发寒,不过发寒的同时又带了点兴奋,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对!是兴奋!兴奋偏多!即使俞秋把他做成标本他也愿意了!
“小秋,怎么不和我说话?”
他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疼,呲牙咧嘴地问。但其实他又恨俞秋,他觉得是俞秋毁了他,所以他也想把俞秋给毁掉。
俞秋听见他的声音,低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细心地做着自己的工作,把藏在窗台的绳索解开,捆住陈国为的一只手。
陈国为伪装祥和的表情龟裂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俞秋顿住,他总算舍得搭话了,嗓子有点哑,他歪头笑了笑,“这不是你准备的吗?”
“你个贱种!老子准备尼玛的!”陈国为终于意识到俞秋是认真的,俞秋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开始慌张,剧烈地挣扎起来。
俞秋只捆住他一只手,所以陈国为站起身,一脚踹在俞秋的肩上。
但他发现俞秋并没有躲,反而任凭他打。
陈国为以为俞秋怕了,笑了笑开始一拳拳砸在俞秋的身上。
不是很疼,在俞秋的承受范围内,他偏了偏头,朝着角落藏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眼。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陈国为一脚踩在俞秋的肚子上,恶狠狠道,“你是花老子的钱长大的!叫你不听话!”
俞秋转头,忽然一只手抓住陈国为的脚踝,他使了劲,抬起脚一脚踹在陈国为的下巴上。
陈国为吃痛地摔倒在地,俞秋一只手拉住绳,绕过陈国为的脖颈,狠狠勒住。
强烈的窒息感堵住喉咙和鼻腔,陈国为的小腿在地上用力蹬着,脖颈青筋暴起,表情狰狞难看。
俞秋松开手,陈国为猛地咳嗽了几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这时,俞秋忽然低下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先动的手,现在属于正当防卫了。”
陈国为慢慢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向俞秋,“你是故意的!”
俞秋现在做的一切,仿佛知道他今天会来一样,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南城那边已经有人替他死了。他原本想的是俞秋知道他死的消息肯定欣喜若狂,等俞秋高考完收到他消息那瞬间,他甚至能想象到俞秋不可置信的眼神。
俞秋会和之前汪今死的时候一样,像只受惊的兔子,那些曾经扎人的刺全部消失,无助又可怜,这样被毁掉的俞秋是他最喜欢的。
但俞秋没有。
这一切仿佛都在俞秋的安排之中,每一步走向都是。
刚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国为开始思考。
外面的街巷没有监控,他们就是因此选择的这里。可能是总有学生在这里打架,这儿的监控总是坏,换了好几次后也懒得换了。所以在外面时即使是俞秋先动的手,陈国为也没证据,当然了,他也不敢报警。
凭俞秋现在的身手,刚才他打的那几拳他完全可以避开,但俞秋没有。
陈国为扫了眼废钢厂,他确定这里有摄像头。
俞秋擦了擦嘴角,他站起身,小腹和肩都挺疼。
他垂眼看躺在地上像是死狗一样的男人,长时间吸毒导致他的眼球格外突出,脸部都凹陷下去了,曾经强健的身体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快速地起伏着。
那儿有陈国为还在跳动的心脏。
俞秋抬眼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六点了。
陶奇鸣还没来,可能以为他是开玩笑。
“我不会杀你的。”俞秋说,“我不能被你毁了。”
陈国为觉得俞秋在说鬼话,他的眼神分明写着要杀了他。
俞秋拉着绳,他也受了伤,鲜红的血顺着裤脚上的水在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蹲下身,小心地把绳系在插在水泥板里的钢管上。
绳子很长,外面的大风刮过时还会晃动。
陈国为踉跄着站起身,开始摸兜。
“找枪吗?”
话音一落,外面雷声轰隆一声,白光闪过。
湿了的额发显得俞秋更加阴森恐怖,陈国为在这一刻后悔回来的打算。
“我没那么蠢,陈国为。”
俞秋垂眼,微微弯腰把地上的另一捆绳捡起,一步步朝着陈国为走去。
枪没了,陈国为终于注意到俞秋的手上甚至带着橡胶手套,这样就不会留下指纹。
俞秋一拳挥在陈国为的脸上,等陈国为倒地上后,他才把绳继续捆住陈国为的另一只手。
陈国为被打得惨,现在后脑勺那处伤变得格外的疼,意识开始模糊。
没多久,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脚也被俞秋用绳捆住,他四肢上的绳分别系在四个方向的钢管上,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字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远处的天际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把废钢厂里照得异常明亮。陈国为一直不知道俞秋此举何意,直到这一刻,他看见正对着他的窗上倚靠着一个很大的十字架。
俞秋站在十字架的面前,看起来落寞又无力。
良久,他说:“忏悔,你只用为你的过去忏悔就行。”
他要走出去了。
也许王乔说的是对的,是他把自己困在了莞城。他也想去很好的大学,遇见很好的人,以后的日子里有江淮许,江小秋,有唐柔和江声平,也有俞秋自己。
废钢厂外连绵的雨在时亮时暗的路灯灯光里砸在积水上,因为太急而显得凹凸不平,宛若阳光下碎掉的玻璃渣子。
陈国为忽然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忏悔!俞秋,是你对不起我!”
他面目变得格外狰狞,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所以陈国为只能呈口舌之快。
“被江家那个小少爷睡得爽吧,能让他这样大费周章的帮你。我没钱了就给我放贷,指引我去投资,去赌博。”
“老子怕啊,踏马的,你知道大半夜催债的提着棍子在出租屋敲门是什么感觉吗?”
陈国为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是很清楚了,也许是毒瘾犯了,他眼神迷离,尖叫了几声后用力把头在地上砸。
“……对,你不知道,”他急促地呼吸着,“这一年来你在江家过得多好啊,伺候好江家的小少爷,你就什么都有了。”
“可这一年老子碰了毒,我踏马一辈子都毁了!”
俞秋猛地一僵,他开始感觉到恐惧。
他突然上前,用力制止住陈国为忍不住颤抖的身子,眼尾红得不行,可能有点发烧了,俞秋不知道,但他现在整个人挺烫的,神志却异常的清醒。他觉得他没有什么时候有现在清醒了,比高考的时候更甚。
甚至只要静下来,他就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响起,又消失。
他现在应该跑了,他现在再不跑就真的甩不掉身后的人了。
他应该跑到自己最熟悉的小巷子里去,拼命地奔跑着。这玩意是他素未谋面的老爸留给他的唯一还算得上天赋的东西,也许再跑快点,他还能抓住汪今的衣角,问她为什么要丢下他。
俞秋紧紧地抓住陈国为的衣领,有点绝望,“什么一年?你不是去年十二月去的南城吗?”
呼吸变得不顺畅了,熟悉的窒息感让俞秋喘不过气来,他的背慢慢弯下。
空气变得格外安静,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身后的脚步声好像就在耳边,那道像毒蛇一样让人恶心的视线攀附在俞秋的身上。
良久,俞秋哑着声问:“……你不是每天下午都会来跟踪我吗?”
“我还看见你了。”
“你跟在我的身后。”
“你还和我说话,我一直在跑,你没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