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虫轻喃着开口:“犯上作乱,必然举世瞩目,我不怕承担骂名,却怕……”他露出一个苦笑:“却怕有无辜虫民因我而死,怕对未来满怀期望的虫民们反倒因我而不得安宁。”
白翰野闻言从桌角处起身,他踱步至洛克菲里面前缓缓蹲下:「朝代更替实属正常,若是昏君当道你不闻不问,在你看不见的未来,只会有更多虫民无辜死亡。」
洛克菲里自然听不到白翰野的心声,因此他双眼出神继续道:“贵族奸猾,经常蛊惑陛下纵情玩乐、享受豪奢,然而这其中的花费大半都是进了那些贵族的口袋,虫民们在星网上抒发不满反倒被说成虫心不足、贪婪怠惰。这些贵族老虫惯会颠倒视听,实在是可恶……”
白翰野蹙起眉心抖了抖耳朵:「贪图国财,惑乱帝心,的确是可恶。」
“论虫民福利我们不如深海帝国,论安居乐业我们不如桑夏尔帝国,论国富民强我们不如诺利弗兰帝国,就连如今已然四分五裂的安斯克帝国……”雌虫揉了揉眉心:“我们甚至比安斯克帝国还像是一个空壳。”
白翰野逐渐严肃:「这里有这么多帝国?刚说余歇是在哪个帝国来着?」
这里的名字都很拗口,他实在是没记清楚……
白翰野疯狂思索,洛克菲里无知无觉。
正在此时,雌虫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托抱住白翰野的腋下,继而把整张脸埋进对方毛绒绒的胸口处开始狠狠蹭动。
白翰野:…………
白泽上神暗暗叹气,这位将军经常出其不意,真的是有点吓神……
他不太习惯。
雌虫的声音闷闷的:“你知道么?我已经竭尽全力收集圣石了,但是时间有限、阻隔箱有限,交换回来的武器也有限。军部虫本就不如那些贵族善于敛财,我们的一举一动又都在贵族眼线的监视之下,若想做到军武齐全谈何容易?可是少一支枪少一门炮,都可能让战局逆转,甚至是延为数月或者数年。”
洛克菲里的语气突然有些迷茫:“让渴望安宁的虫民们平白遭受长期牵连,我……于心不忍。”
白翰野举起肉垫,安慰般地拍了拍洛克菲里的额头:「你的一举一动皆是为他们着想,只要……」
想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叹息着继续道:「算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安慰你呢?若我能早日寻得挚友,一定为你多游说一些增援。我虽已承诺过不再沾染人世因果,但若是他愿意答应,那便不关我的事了。」
就当是报答这位将军的照顾,以及带来挚友的消息吧。
只可惜如今的他只是一只无法说话的小兽,根本无法询问更多关于余歇的消息。
白翰野蹙眉沉思,他必须尽快化形,但炼化能量需要时间,否则就会如同在暗河底部那般再次遭到反噬。
若是再反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压制住它……
沉思中的小兽仿佛一只任虫揉弄的小娃娃,雌虫略显沉醉地深吸一口气:“你身上好像有阳光的味道。”
暖洋洋的,很好闻。
说完,洛克菲里高挺的鼻尖便开始在白翰野脖颈附近来回蹭动,一下接一下的深深吸气,就跟闻到了什么能让他上瘾的气味一样。
雌虫的嘴唇很热但鼻尖微凉,突然遭受轻薄的白翰野猛然一惊,瞬间停止沉思。
他尴尬地用爪垫撑住洛克菲里的额头:「你……」
白翰野还没想完,便听对方突然疑惑地询问道:“嗯?你肚子上这是什么?是胎记还是脏东西?”
雌虫修长的指尖划过小兽下腹部的印记。
白翰野:!
……
飞船医疗室内。
白翰野再次被洛克菲里按在了台面上。
雌虫眉头紧蹙:“这是什么?好像是个图案?”
军医在小兽肚子上仔细查看:“嗯……难说,我毕竟不是专业兽医,之前在军兽饲养处也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若是胎记还好,就怕是什么传染病。”
白翰野忍不住拍开军医的手:「这是天道留下的恶兽法印,不是传染病。」
恶兽法印深入肌肤,只有白翰野苦修结束重获瑞兽之位那天,才会彻底消失,重归天道掌心。
军医捂着手背一脸失落:“您的宠物还是这么不待见我……”
重获自由的小兽缓缓踱步至检查台一角,步态稳健、优雅十足,仿佛是一位正在巡视疆土的兽中帝王。
“哦虫神,它真是漂亮极了!”
军医咂舌赞叹:“等它长大之后一定是一只威风凛凛的俊美兽!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他长大后的样子了!”
“不过……”军医突然狡黠一笑:“再漂亮的小兽也逃不过剃毛的命运。”
白翰野:!
什么?
乳白色的小兽面色一惊拔腿就跑,然而刚遭受过反噬且能量尚未来得及炼化的白翰野,根本抵不过洛克菲里的出手速度。
修长漂亮的右手再次抓住小兽的后颈,仿如毒蛇绕颈般的安慰之语一字一句地砸进白翰野耳朵里:“乖,别怕,我亲自给你剃。”
第8章
休息室内。
乳白色的小兽跳上书桌踱至镜前,试探性的举起两只前爪,镜子不大,但照出小兽全身已是绰绰有余。
小兽原本毛茸茸的下腹部如今缺失了很大一块绒毛,此情此景若是有他兽在场,必然会嘲笑他秃得痛失风雅,甚至是颇为可笑。
白翰野暴露出的皮肤上生有一块灰黑色印记。
这印记初看好似游龙盘踞,细看又好似花叶卷曲,总之是有些令虫看不懂的莫名规律性。
刚才在医务室,远程通讯的军兽医当然没看懂这其中的奥妙,对方仔细研究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告诉洛克菲里这应当不是什么病症,只是小兽天生就有的花纹胎记。
不是病,甚好。
这让将军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剃了毛的腹部冷嗖嗖的……白翰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更像流浪兽了。
瑞兽绒毛自他修炼之日起便受灵气蕴养,普通人带在身上可以趋吉避凶,炼丹服下可以包治百病,妖兽吸食可以增长修为。白泽一族甚至屡次因毛发有灵而遭恶神追杀。
白翰野心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担心他生病而为他剃毛。不过长毛不易,至少应当把这些毛发存起……
哗啦——
军医哼着歌扫地,然后把扫起来的绒毛冲进了马桶里……
……
休息室内一片静谧,向来重视仪容修养的白泽上神,如今凝视着自己光秃秃的下腹久久不语。
「我是罪神,正在历劫,身为罪神不应心生怨怼。」
他盯着镜子蹙眉思索,穷尽理由说服自己:「劫难无大小,总归是要让神难受的。有些劫难苦身,有些劫难修心,我向来倒霉,因此遇到几个修心劫也没什么不对。」
小兽放下爪子侧过身,开始从侧面查看自己的肚子,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左侧:「相比对付那只尸山怪物,这次应当算是……」
白翰野突然盯住自己的右侧腹一顿,然后不可置信地喃喃补充了一句:「……大劫。」
将军是第一次给小兽剃毛,从左侧看还好,但从右侧看,简直是忽高忽低、凹下凸起……斑秃的相当明显。
颇为……凹凸有致。
白翰野面无表情,把牙根儿咬的死紧。
上一秒,白翰野在心里默念:「修心最难,难如登天……我一时接受不了也算正常。兽毛平整自然好,但如今这种凹凸有致的也……也……」
下一秒,原本放在桌上的镜子被拍到地上,咔嚓一声当场碎裂。
算了,眼不见为净。
乳白色的小兽满脸严肃,半颗小兽虎牙呲出嘴边,看起来又奶又狠,奶凶得要死。
他心道:天道既赐我恶兽法印,如今我就是罪神恶兽,发泄一下很是正常。修不了心就不修,何必为难自己。
无论如何!
趁那位将军要去沐浴,自己正好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炼化那些能量,或许再过几个小时他便能重新化形了,到时候斑秃不再……最起码能露出来的地方肯定是没有的!
“发脾气了?”
一双修长的手从背后抱起白翰野,揉了揉小兽的肚子哑然失笑:“我只是以为你病了,不是故意要给你剃毛的。”
雌虫面色诚恳,却在摸到毛茬的时候忍不住发笑。
白翰野气得拍开肚子上的那只手:「算了,木已成舟,待我化形之后,只要你告知我关于挚友的下落,这一切自然一笔勾销。」
他越想越觉得对方是天道落给他的劫,万般无奈却也别无他法。
“脾气真大。”洛克菲里笑着收手,然后在小兽头上吻了一下。
雌虫的嘴唇润泽柔软,在白翰野额角留下一片不容忽视的触感。
「你!」
白翰野仓皇转身,他凝视着洛克菲里的眼睛,眸中神色极为复杂。
他心知肚明对方只是将他当成了普通小兽,因此经常对他亲摸搂抱,就连揉弄他的那处,都没有半点忌讳。
还有……河岸边的那个吻。
白翰野垂眸看地喉头滑动。
那一吻极为短暂,却令他体内的另一道封印开始松动……
对白翰野来说,那道封印至关重要,必须要随他一起消散于天地。他不知道触动那道封印的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洛克菲里当时怎么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
不过这些他都不打算探究。
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桥归桥路归路,他们终究会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很快了,或许明天就可以。
思及此处,白翰野后退两步与雌虫保持距离。
洛克菲里:?
雌虫有些不明所以,他看着小兽那双似有情绪的深灰色眼眸,忍不住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别生气了……我总觉得你能听懂我说话。”
微凉的指尖拂过小兽的眼角,洛克菲里略带赞叹地缓缓道:“你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在那双酒红色眸子的注视下,白翰野略不自在地偏开头:「那不是星星。」
上古传说中,瑞兽白泽会将天下妖怪的故事告知人间帝王,以此警戒世人避除邪祟。所以,凝聚于白泽眼中隐隐闪烁的“星辰”,正是这些妖怪的姓名和生平,白泽也因此被称为万妖之主。
洛克菲里并不知晓其中奥妙,他抱起白泽轻声道:“我帮你洗洗肚子,等洗干净之后我们就和好,好么?”
雌虫心道或许军医说的有道理,这只小兽先是在暗河里漂游,然后又被剃了毛,河水和毛屑粘身,它一定非常不舒服,没准洗个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