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酒摇头:“别误会,我不是要断水绝食什么的。只是这里有点冷,我现在还不太想喝。”
他可怜兮兮地问:“可以把水留下来吗?如果我渴了自己会喝的。”
“抱歉,不行。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喝了,我再给你送。”
为了保证冰块不会化掉......
风见叹了口气,临走时偷偷往他的手心里放了一块酒心巧克力。
这是是警备企划课为了应对加班囤积的零食,慧子姐在网上买的。
风见走后,薄荷酒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监控,将包着金色锡纸的巧克力放在手掌下,偷偷滑进裤子口袋。
这是自己这半月警备企划课之旅的纪念品,可得好好保存呢。
从下午开始,他胃部就传来一阵阵的痉挛。薄荷酒在床上来回翻滚着,冷汗打湿了床单。还是监控室的人看出来端倪汇报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到来时身上沾着一股血腥味,像是从什么不可言说的地方匆匆赶到的一样。
薄荷酒手抓着床单,声音有气无力。
“降谷君,我好像快死了…”
降谷零冰封的神情出现了瓦解的迹象。
别慌,都是老演员了。
第26章 身份
降谷零看着床上抓着床单不断扭动的人,沉默地转过身子,刚要离开时衣角却被扯住了。
薄荷酒用没被铐住的右手抓住降谷零熨烫的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边缘,疼痛让他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前辈,我好像快死了...”
降谷零的脑海中浮现出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冷库,当时的薄荷酒也是这样抓着自己,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句子。
“不会的。”
他轻轻地地把薄荷酒的手放回床上,语气也不再气势逼人:“我去为你找医生。”
“不,降谷君...你陪着我好不好...前辈...降谷君...”
薄荷酒的声音很微弱,语言上已经没了思考能力,但音色却意外的好听。
“别走...降谷君...别走...对不起...”胃部的痉挛让他整个人都扭成一团,薄荷酒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降谷零没料到薄荷酒竟然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好像很希望自己陪在他身边。
这种遣词造句让他的内心柔软了一下,立刻朝着监控器使了个眼色,监控室的人领会,马上去叫医生了。
“降谷君你不走了吗?”
降谷零没有被对方一下下荡秋千般的扯法扯得坐下来,也没有后退躲闪:“你刚才在向我道歉?”
“我没有。”枕头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留下来。”虽然这样看上去有些趁人之危,但优秀的公安警察就是要在各种时候都有能获取情报的能力。
他对薄荷酒的关心的确是真情实感,可关心并不代表就要丧失理智。
“那得看你问的是什么了。”薄荷酒在对抗疼痛的过程中,勉强分出一丝理智去回答他的问题。手臂被手铐不断拉扯,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告诉我,你是真正的莲野诚吗?”
“我不是...降谷君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薄荷酒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问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降谷君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如果可以,自己倒是很想回答“是”呢。
降谷零轻叹,他的确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仍想听薄荷酒亲口确认。
“其实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不过只有你一个人才行...面对其他人我是不会说的!”
“真的?”这种略带私密的袒露心声让正直的公安警察心中泛起涟漪。
薄荷酒竟然这么信任自己吗?
降谷零被自己短暂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些年他接触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用短暂的示弱骗取好处的人也有很多。
不能被这种错觉迷惑,这只是同理心在作祟罢了。
不过,降谷零还是信守承诺:“放心,我不走。”
薄荷酒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安心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把自己蜷成一团,与痛觉神经搏斗。
降谷零总算是坐到了床边,多日的朝夕相处让两人即使在这种视角下,近距离接触也不会有不适感。
降谷零和监控器打了个手势催促,随后温声说道:“医生马上就到了,再忍一下。”
薄荷酒扬起头:“能送我去医院吗,这样的话你可以再问一个。”
“不行。”
拒绝的很果断呢。
“那...”
薄荷酒的话还没说出口,风见带着医生就赶到了。他只能将自己的计划暂时搁置。
可惜了,浪费了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医生给薄荷酒开了镇痛和抑制胃酸的药物。
青年杀手被风见扶着坐起身子,在心中感叹万幸这次留给自己服药用的水是温水。
服药后,青年杀手的脸色好转不少。
降谷零让风见留下照看薄荷酒,自己则带医生出去,顺便询问病因。
“病人的胃部原本就有挫裂伤,风见先生说这位病人正午时服用过感冒药,想必是药物刺激到胃部产生了疼痛感。”
医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监狱中已经沉沉睡去的青年,因为长期与公安合作下来养成的经验,他不由得提醒道:“可是按理来说他只吃了一片药,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太寻常。也不排除夸大病情的可能。”
“对了,他今天都吃过什么?”
“...饼干。”降谷零回答时有些莫名的底气不足。
“只有饼干?”医生惊了。一瞬间,他对犯人夸大病情的怀疑立刻演变成了担忧。
公安警察的决断,显然普通医生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可是出于医德,在离开前他还是含沙射影地说上了一句:“如果他因不当饮食导致病情加重了,我们也会无能为力的。”
送走医生后,降谷零回到了关押薄荷酒的监狱。
监狱的空调仍然保持着极限低温,青年杀手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前来。
他睡的并不安稳,就连呼吸声都是没有规律的。
公安对薄荷酒的调查还在继续,鬼使神差地,他想更加了解薄荷酒生活中的那一面。
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工作。
降谷零驱车回了住处,用钥匙打开房门后,两天前留下的巧克力奶的味道尚未散去,两只风格迥异的杯子仍然摆在观看羽毛球大师赛时的位置。
傍晚的客厅有些暗,降谷零坐在沙发上,突然横生一种无力感。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居住时间,可鞋柜上多出的一双鞋、洗手间多出另一套牙具、冰箱里永远不间断的碳酸饮料、偶而会被拿到沙发上充当两人共同的空调毯作用的天空蓝被子,这些都有另一人曾经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可法律就是法律,降谷零会对薄荷酒报以怜悯,却不代表他可以罔顾法律。薄荷酒最终还是会被判死刑,结束短暂又罪孽深重的一生,这是他注定的结局。
降谷零缓慢走到薄荷酒的卧室前,推开门。
这间卧室的东西很少,一个扫地机器人横在地板中央,似乎仍然在运行中,闪烁着绿色的光。
他把扫地机器人送回它的充电桩,随后开始在房间内搜寻起来。
衣柜、抽屉、行李箱......他把一切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个遍,却仍没有找到任何与薄荷酒的信息有关联的物品。
最后,降谷零想到了薄荷酒第一天搬来时,那个被快递员送来的异常重的箱子。
他把纸箱从床底下拖出来,用桌上的水果刀割开胶带,书香随着胶带的断裂散发开来。
掀开箱子后,映入眼帘的不是武器之类的危险品,而是被摞成刚好与箱子高度平齐的一堆漫画书€€€€都是在车站或地铁上的中学生手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薄荷酒的房间一直以来都有一股铅印的书香,虽然降谷零从未找到过香味源头,在莲野诚刚刚搬来时还把这误会成了这大概是喜欢看书的人身上一种独有的气质。
后来发现薄荷酒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性格后,他也没来得及追溯书香的来源。
多年来侦办案件的经验让经验老道的公安警察没有被表象所迷惑,而是选择拿掉最上面的一层漫画。
刚拿掉第一本的时候,他就手指一松,随着漫画掉落,太阳穴也狠狠地跳了一下。
粉色的漫画封面上,没怎么穿的两个男人正在做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降谷零贸然拿掉最上层的掩护物的行为并没有惊扰到两个纸片人,反而是始作俑者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红。
就算不继续翻找,降谷零也知道这下面都是些什么了。
见识过各种血型高能场面的公安长官在今天,遇到了命中之敌。
对这个领域的书籍没有任何接触的;每次路过书店的这种区域都目不斜视地走过的;永远严肃正经洁身自好的;深受爱戴的完美无缺的公安长官在此刻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倘若继续搜查下去,一天之内看到这么多20+漫画会不会让自己的灵魂不再纯洁。
犹豫了两三秒钟后,本着为捍卫正义不惜潜入黑暗的伟大精神的他决定继续下去。
就这样,拿出的漫画越多,越让他昔日引以为傲的抗压能力遭受巨大考验。
直到箱子里的漫画书全部转移到了地板上,看着洒了一地的男色漫画,他有些头晕。
一张卡片从纸箱的缝隙中掉出来。
那是一张驾驶证,照片正是薄荷酒本人。降谷零将它捡起来,惊喜感一闪而逝。
在拿到那张卡片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是一张假/证。证件上的薄荷酒笑容灿烂,可在姓名位置写着的‘上岛佑一郎’却是个很明显的假名。
不仅如此,裁切、色彩、字距间隔、都与正规发行的证件有细微的差别,一看就是造假的新手做出来的。
降谷零觉得有些怪异,黑衣组织的伪造能力不至于低成这样,那么在组织里不低的薄荷酒有一张造假技术如此低下的证件就更可疑了。
这代表着...这张证件并不需要在日本的警方或海关口这种对市民证件审查极为严格的地方使用,或者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风险。
抑或是,这张证件根本就是薄荷酒自己练手时做的。
降谷零低下头看着满地的漫画,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薄荷酒...难道还没到能够合法买到这些书籍的年龄?!
他握紧这张驾驶证,这间被夕阳照射的房间顷刻间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