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重山想到这儿也不走了,等着王爷下令。
姬恂坐稳后正要说话,余光看向在旁边杵得和柱子似的殷重山,眉梢一挑,温和地无差别攻击:“下车路途遥远,本王送一送殷统领?”
殷重山:“……”
竟然不赶人吗?!
殷重山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同手同脚地下车了。
连吃好几碟茶饼,楚召淮衣袍上都沾着淡淡的茶香,乍一挨过来像是朵松软的云飘了一飘。
侯府的水玉和嫁妆单子还未送来,还亏了三大箱回门礼。
楚召淮有点不甘心铩羽而归,水玉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想拿嫁妆单狐假虎威使个坏,看看能不能逼楚荆把吞的嫁妆还回来。
“王爷,现在便回府吗?”
姬恂道:“王妃还有东西落下?”
“那倒没有。”
楚召淮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侯府管家的声音:“王爷,王妃。”
楚召淮掀帘望去。
管家手捧着承盘恭恭敬敬抬高手奉到车窗前,上面放置着雕刻“江”的水玉和烫金礼单。
楚召淮铜钱眼一亮。
楚荆这回竟然没有食言而肥?
看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呸,看来璟王的威名还是有用的。
楚召淮将礼单拿着放在膝上,慢条斯理拎起那块漂亮精致的水玉。
水玉,似水之玉,稀罕珍贵,价值不菲。
年幼时楚召淮做梦都想得到这块水玉,好像有了它,就能连带着拥有了爹的在意和爱护。
如今终于到手,却瞧不出这东西有多珍贵。
水玉悬在半空缓慢随着绳子转着,日光倾泻落在上,漂亮得好似永不融化的寒冰。
楚召淮手一松。
水玉凌空而落,啪嗒一声脆响,在青石板路上摔成两段。
上方雕刻的“江”字一分为二。
管家一愣。
楚召淮“啊”了声,冲他一笑:“手滑了。”
姬恂似笑非笑看着。
管家不敢多说,讷讷道:“府中库房已在整理王妃忘带的嫁妆,晚上就能送去王府。”
楚召淮正在翻嫁妆礼单,闻言动作一顿。
忘带的嫁妆?
不太对劲。
楚荆怎么就这么老老实实把贪掉的嫁妆主动给他了?
楚召淮还没说什么,姬恂温声开口道:“楚侯贵人多忘事,怎么比本王记性还差,嫁妆都能漏?既然如此,重山,你带人候着,等侯府整理好嫁妆后亲自带回王府。”
殷重山:“是。”
楚召淮诧异地看向姬恂。
克扣嫁妆这种事勋爵世家根本做不出,镇远侯明显想要悄悄把嫁妆送去王府,好保全府中颜面。
姬恂可倒好,留着殷重山和众多侍卫护送,如此阵仗,想必片刻就能传遍京城。
楚召淮憋屈一日的胸口终于好受了些,对姬恂的最后一点惧怕也没了。
王爷位高权重却还能如此体贴,京中人是都眼瞎了吗,骂他都骂到江南去了。
还好没有错信传言。
楚召淮目前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先瞒着身份走一步算一步。
白夫人的遗物是死物,在侯府多久也无关痛痒,反正总有一日楚召淮要亲手拿回来。
楚召江却是个大活人,楚召淮一日不暴露,他就只能在暗处躲着,到时候时间越来越长,该着急的应该是楚荆。
楚召淮被楚荆气得发昏的脑海终于清明了些,顺利理好思路。
目前第一要事,就是在姬恂面前隐藏好身份。
一切准备妥当,马车轻轻动了。
楚召淮拿着嫁妆单翻着查看,失而复得的财宝越看越觉得喜滋滋,哪怕黑纱遮着也能感觉此时他的铜钱眼正在大放光芒。
姬恂喝了口冷酒,偏头注视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没来由地问。
“王妃可有表字?”
楚召淮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有啊,容水。”
嘴比脑子快,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外祖父年事已高,总觉得自己过了今朝没明日,怕等不到楚召淮及冠,所以提前为他取了表字,甚少用过。
楚召淮不清楚楚召江有没有提前取字,心口一跳,又不好再改口,只能硬着头皮不啃声。
姬恂笑了:“容水?嗯,不错的字,王妃当心藏仔细些,别被哪家贵女瞧上强行夺去了。”
楚召淮:“……”
楚召淮被怼得哑口无言,捏着礼单默默说服自己。
算了算了,看在这些嫁妆的份上,被阴阳怪气几句是应该的。
只要身份没被看穿就行。
第10章
楚召淮自从归京心情一直憋屈,今日好好出了口恶气,眉眼间郁色散去不少,被气得隐隐作痛的心口也不疼了。
回府后,护卫将小矮柜搬下车,落地一个不稳磕了下,里面叮铃哐啷一阵乱响,似乎是什么珍贵物件碰碎了。
楚召淮心疼得直咧嘴,小声说:“慢一点呀……慢一点吼。”
护卫称是,抬着进了寝房。
殷重山还留在侯府等着敲锣打鼓护送嫁妆,姬恂被护卫推下马车后交叠双腿坐在那,似乎在等什么。
今日姬恂帮了他太多,楚召淮知恩图报,理了理貂裘,主动提议:“我来推王爷吧。”
姬恂笑了:“那就有劳了。”
推轮椅的确很辛劳。
楚召淮气沉丹田,使出吃奶的劲将轮椅慢吞吞推动,轮子骨碌碌半天,终于吭叽吭叽推到了寝房门口。
姬恂一不心急二不催促,似乎平日风驰电掣惯了,体验一回蜗牛背壳也别有一番风味。
眼看着就要回寝房,楚召淮喜出望外。
姬恂“唔”了声,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好像腿瘸到眼上去了:“王妃,这不是去书房的路吧?”
楚召淮:“……”
楚召淮差点死给他看。
不回寝房你不早说?!
楚召淮额间冒汗,艰难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道:“敢问王爷,书房在何处?”
姬恂眉梢挑了下:“王妃累了?”
楚召淮唯恐这人又提师从赵钱孙李哪个将军,努力喘匀了气:“不是的,侯府饭菜太难吃,这是饿的。”
姬恂笑起来:“王妃爱吃什么,让府里人做些送来。”
楚召淮一愣。
还是头一回有人问他爱吃什么。
楚召淮有些受宠若惊,连带着被逗的事儿也忘了,想了想道:“爱吃鱼。”
姬恂看他。
还挺好打发。
皇室勋爵府中的少爷,往往爱吃的或稀有难得,譬如冬日荔枝、夏日梅蕊,或标新立异,如火炙鹅、活嚼鬼,越罕见奇特越爱吃。
楚召淮这种给鱼就吃,已算很好养。
“好,晚上让府中厨子做全鱼宴。”姬恂道。
楚召淮咳了声,努力稳住神情让自己不要太没见识:“劳烦王爷了。”
全鱼宴又给他攒了点力气,楚召淮觉得还能再推姬恂跑个十万八千里。
还没等他大发神威,殷重山回来了。
楚召淮一惊,还以为出了变故:“侯府没没没没给嫁妆吗?”
殷重山行了礼,看向姬恂。
姬恂点头,殷重山才道:“幸不辱命,已将侯府漏给的嫁妆抬回库房,礼单在此,王妃可要去清点?”
楚召淮眼亮得黑纱也遮挡不住光芒,刚想过去后知后觉到不对,回头问姬恂。
“王爷,我能去看看吗?”
姬恂点头:“去吧。”
楚召淮喜出望外,颠颠地跟着下人去了。
殷重山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