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一秒钟回到现实,四分之一颗草莓被叉子插住,轻轻地抵在他下唇。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了狡黠、玩世不恭,里头泛着柔软的、愉悦的光,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南乙垂眼,盯了一秒被刷上糖浆的草莓。
“我知道你不想吃甜食,草莓也不喜欢?这算是水果吧。”秦一隅问。
他原本想拒绝的,他是非常会拒绝人的人。
对秦一隅除外。
南乙没有直接张嘴,而是用手拿过叉子,吃掉。
好酸。
他非常不能吃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秦一隅忽然笑了,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和他高中时一模一样。南乙被这个笑晃了眼,一时间有点出神,可没想到的是,秦一隅竟然直接捧住了他的脸,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南乙浑身都僵住了,连酸味也感知不到了。
“你好可爱。”
这句话令他想到了昨晚的“你好漂亮”。
他差点呛到。
作为一个天生就很会设立边界感的人,南乙从小就不喜欢和除家人外的人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小时候因为长得可爱,爸爸的同事来家里做客,总免不了逗他。
有次,一位熟悉的阿姨忍不住亲了一口他的脸蛋,年仅四岁的南乙就板着一张小脸,认真说:“阿姨,我不喜欢别人亲我的脸,可以不要亲吗?”
这件事后来也成为趣谈,多次被父母拿出来开玩笑。
长大后的南乙也是一样,洁癖严重,界限分明,不喜欢别人用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太过亲密的互动,哪怕是迟之阳,都仅限于搭肩而已。
秦一隅除外。
他嬉皮笑脸地把南乙有生以来的所有雷区都踩了个遍,不,他甚至是在上面跳踢踏舞,还扭过脸得意地冲他眨眼,大声喊你这人真好玩儿!
然后呢?守在雷区中心的南乙惊讶地发现,每一颗雷都哑炮了。
他根本拿这家伙毫无办法。
面对这张脸,看着秦一隅大口咬掉带奶油的面包,18岁的他甚至不能像4岁那样对他喊停。
可怕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嘴角沾了奶油,想帮他擦掉。
南乙被自己吓到了。
他立刻撇开脸,强迫自己去回忆在跑步机上翻来覆去思考的话术,赶紧澄清昨晚的不良行为,可开口时,却不自觉选了最直白、最莽撞的一种。
“我昨晚喝多了。”
秦一隅望着他,眨着那双猫科动物一样的眼睛,盯住他难得窘迫的表情,好几秒后,忽然笑了出来:“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他伸出舌尖,舔掉了南乙很在意的那一点奶油,然后继续说:“这是很正常的事啊,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情侣都会接吻不是吗?他们充其量也只是比普通情侣在刚交往的时候多亲了几次而已。
南乙内心却根本无法接受。
喝醉酒抱着人亲个没完还亲到一张床上,这哪里正常了?
还是说这对秦一隅来说见怪不怪?
他又一次想到,自己起床之后躲在洗手间拿手机搜索的内容。
遇到这种事,他根本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问,迟之阳比他还迟钝,这辈子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摸过,更别提酒后乱性,他酒后只会当街唱歌跳霹雳舞。
他只能在网上检索,还特意开了无痕浏览。
[喝醉之后不小心亲了别人怎么办?]
答案千奇百怪,有建议摊牌道歉聊一聊的,也有装傻假装无事发生的。
根本帮不上忙。
[接吻之后还能不能做普通朋友?]
这一问更可笑,检索出来的第一条帖子竟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星座分析。首图上大大的一行字:
[火象星座:在一起了才能亲嘴?]
南乙盯着那句话看了三秒。
当时他还不信,觉得星座这种东西都是先入为主的对号入座。
现在看到秦一隅的反应,他信了。
你们狮子座……
“我不是不好意思,我……”
我不是故意要亲你的啊,能不能忘了,就当是我酒后乱性?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些说出口,听起来完全就是一夜情之后想撇清关系的渣男。
忽然,门外传来迟之阳和李归说话的声音,南乙忽然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我不想因为这个,破坏乐队之间的平衡,或者说影响我们的比赛,所以能不能……”
当昨晚的事儿没发生过。
秦一隅同意得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松:“可以啊。”
他咽下面包,两手捧起南乙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像只被撸得很开心的大猫:“地下嘛,我懂的,之前我认识一成都的乐队,里边儿那个贝斯手和鼓手也有一腿儿,他俩就是地下,没人知道。”
地下?
地下炮友?
“你放心。”秦一隅甚至真的举手发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举的是左手,但因为手伤,没办法好好地弯曲小指,于是他快速换了一只手,重新比了发誓的手势。
南乙却因为这个小细节开始心疼。
而他看上去实在开心,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男孩儿,令他不仅陷入思考:这个人是真的很想要与他建立这样的关系吗?
“秦一隅。”他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你真的很想吗?”
秦一隅也放下了那只还在起誓的手,笑着说:“真的啊。”
“特别特别特别想。”他的奶油没能完全舔干净,看上去有些傻气,语气又过分虔诚,“只要你喜欢,我怎么样都可以。”
天真的表情出现在一张擅长游戏人间的脸上,可真是蛊惑人心。
窗外鸟鸣喧嚷,房间里暖气太热,南乙手心冒了层薄薄的汗。他知道,就算自己建立再高再坚固的防线,秦一隅也总能轻而易举找到一架无限延伸的天梯,爬上来,坐到他的城墙上,晃荡双腿,笑嘻嘻冲他招手,冲他大喊。
[你躲不掉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先说好。”
你完蛋了。又妥协了。一个声音在脑中说。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是秦一隅。另一个声音说。
南乙垂着眼,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入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再开口时,他声音低到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最多就……接吻。”
谁知秦一隅听到后却笑了,他笑得有些无奈,南乙读不懂。
“南乙。”秦一隅将没吃完的面包拿到一边,两手撑在南乙的身侧,又一次将距离拉近,近到鼻尖快要相贴。
但半秒也不到,他偏过脸,靠到南乙耳边,很小声问:“我看起来是那么饥渴的人吗?”
南乙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但他不想上秦一隅的当,于是掐住秦一隅的脸,让他离自己远一些,颇有些冷酷地把话题转移到上一句:“你同不同意?”
被捏住脸的秦一隅乖乖点了头,“同意。”
循序渐进是一个男人最好的美德。
秦一隅握住了南乙那只掐住他脸的手,轻捏了捏。以为是掐得有些痛,南乙松了松手,没想到秦一隅直接捉着他手腕向下,将虎口对准了他的脖子。
又是那个迷惑人的纹身,一切的错位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能感觉到,秦一隅的喉结在自己的手中上下滚动,是完全鲜活的,清醒的,自愿被掌控的。
南乙盯了盯纹身,又抬眼看他,挑了眉:“干什么?”
“亲我。”秦一隅凑过去,眼睛盯着他嘴唇,用气声要求他,“像昨晚一样。”
说完,他自己已经先吻了上来。只是一个很轻的吻,但却勾起更多关于昨晚的记忆,南乙皱着眉,睁大了眼,可下一秒,秦一隅抬起手,将他唯一没有被蒙蔽的眼也遮住。
然后他轻柔地挑开了唇缝。南乙被迫尝到了久违的奶油味,这令他在一瞬间想起了上次秦一隅在黑暗中为他过生日的画面,火焰照着的他的脸,甜蜜的柿子香气。
但又不完全相同,这次是草莓的酸,混合淡淡的薄荷味道。
最初他还是有抵抗的,但秦一隅的进攻太过轻柔,没有了梦中的强势和逼迫,他几乎没有理由去抵抗,理智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渐渐地,舌尖被勾出来,一丝仿佛根本不属于他的念头也连带着被拔出了。像上次那样,有什么企图往外爬,不受他控制。
忽然,他感觉秦一隅的手按到他的腰间,很痒,他本能地想躲,却被控住了后脑。
“想停……就掐我。”
他简直在用念咒语的音色和语气在说话。南乙胡乱地想。
明明手指就摁在他最脆弱的地方,可他根本下不了手。
直到齿尖被舔过,南乙浑身麻了一秒,本能地咬了下去。
血的腥甜涌起,秦一隅吃痛地哼了一声,退出去低头捂住了嘴。南乙也立刻松了手,想扒开他的手去检查。
“没事儿吧?”
“有事儿。”秦一隅含糊着不撒手,“你昨晚都没咬我。”
能不能别提昨晚了……
南乙头都大了。
“你别碰我牙齿。”他低声说,“其他都行。”
秦一隅抬起头:“你那儿是很敏感,我知道。”
“你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