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歌词视角和主唱层次的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头绪,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一隅和绣眼在敲木鱼……”
一隅?迟之阳耳朵尖动了动。他也准备睡觉了,所以辫子都散着,因为白天编过,现在还卷卷的,垂在肩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南乙去掉姓氏叫这家伙的名字。
他闭着眼睛都知道秦一隅该有多得意,但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他竟然还没来。
呵,懒东西。
“木鱼?”
听到绣眼的声音,南乙看过去,但绣眼、闽闽、穗穗和礼音四个女孩儿都穿着睡衣敷着熊猫图案的面膜,他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知道刚刚的疑问是谁发出的。
只能继续说下去。
“对。”南乙推了推眼镜,假装自己认清了,“就是那个电子木鱼软件,不光是这个,今天晚上坐电梯的时候,一隅对我说起了一个佛教的手印。”
话音方落,排练室的大门就被推开,好巧不巧,进来的人刚好就是秦一隅。
他换了一身浅粉色卫衣,穿着灰色长裤,头发似乎还没完全吹干,发丝末端还蓄着小水珠,看上去很清爽。
就这样,带着一身潮湿的沐浴露香气,秦一隅随手从门口拎了个空椅子,拖着大步走到南乙的跟前,挨着他坐下,然后笑嘻嘻对众人抬了抬手。
“不好意思,洗了个澡,来晚了。”
他甚至故意把“洗澡”两个字咬得很重。
南乙对此没有半点愧疚,反而有点想笑。
礼音用手整理着自己脸上的面膜,很小幅度地说话:“正好提到你呢。”
“我?”秦一隅挑了挑眉。
“说曹操,曹操到。”严霁穿着睡衣,棉质、藏蓝色,看上去熨帖舒服,头发也比往常更垂,明明和南乙一样戴着框架眼镜,可丝毫没有南乙那种难驯的酷劲儿,反倒有种微妙的人夫感。
好像只要稍微请求一下,他就会无奈起身去厨房做宵夜。
慢半拍的阿迅这时候忽然开口:“佛教……手印?”
这倒是把南乙跑偏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就是这样的一个手势,是秦一隅告诉我的。”
迟之阳眼睛忽然睁大。
怎么又带上姓了啊。
南乙伸出右手,举至胸前,掌心朝外对着大家,四指微微屈着,自然舒展。
“这是无畏印,他说意思是不要畏惧,不要怕。”
秦一隅点了点头,进一步解释说:“我有段时间很喜欢去看大佛相,有一次在庙里,学了一下这个手印,主持就过来告诉我,这个手势象征着佛祖庇佑众生,驱赶恐惧,消除痛苦,令人心安。”
对当时的他而言,这似乎真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那时候望着佛像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宽厚的手,秦一隅的确平静下来了。
南乙点了点头,在白板上写下绣眼的名字,说:“所以第三视角,我觉得可以加入佛教元素。”
“大家担心会混淆,是因为三名主唱都唱各自的歌词,信息量会太大,那如果第三视角的歌词不是文字,信息干扰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南乙写完,推了推眼镜:“比如吟唱、吟诵。”
“我之前去祭拜过一个过世的朋友。”南乙顿了顿,眼神变得深远,“给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她墓碑前的长明灯。”
“那盏灯是她父母留的,很小,会发出声音,就是那种会令人平静下来的佛经。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父母专门为她定的,会一直吟诵往生咒,希望她能早日安息,在另一个世界能幸福、快乐。”
原来如此。
结合改过的歌词,秦一隅毫无障碍地理解了南乙的概念。
“这就是你想要的第三视角€€€€受害者的父母。”
“对。”南乙看向他,“这些吟诵的背后,隐藏的就是受害者父母难以平息的痛苦。”
谁都知道,逝者不可追,无论诵念多少次,超度多少回,失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而且……”南乙顿了顿,转而又道,“在上一场,我们还在C组的时候,我们组里的碎蛇乐队在淘汰赛的live也加入了吟诵的部分,当时我听的时候,就觉得非常震撼。”
迟之阳立刻接上:“是沙马的吟诵!彝族毕摩的传统。”说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想念我的朋友们。”
一直认真听着的绣眼也开口:“所以这一部分我来唱。”
南乙点头,说:“你的音色很空灵,而且有一种力量感,就像你名字的小鸟一样,虽然很小,但是很有爆发力,我们这首歌非常需要这样的声音。”
一旁的秦一隅看着,心里想,尽管南乙说话的语气很淡,但却莫名给人一种鼓舞感和信服感。
这算是天然的领导力吗?
“嗯,那我试试。”绣眼笑了笑。
“我觉得这个设计很妙!”一向很安静的闽闽难得地也有些激动,她摘下面膜,“我们这首歌的歌词是很尖利的,加入吟诵的部分,刚好可以中和掉一部分,效果应该也会不一样。”
“但和声的部分还要试,尽量结合地自然一点。”南乙的脚在地上下意识踩着拍子,“我们人太多了,如果不设计好,很容易乱,所以我现在叫大家来,就是想验证一下可不可行。”
“那我们开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迟之阳已经坐到鼓凳上,两手都握好了鼓棒。
李归看了一眼大家,忍不住笑了:“我们好像在开睡衣趴哦。”
“哈哈哈哈哈!”
“诶迟之阳你怎么一只灰拖鞋一只黑拖鞋?”
“诶?”迟之阳一低头,还真是!
秦一隅往严霁脚那儿一看,笑得想死:“某些人看着体体面面的,结果穿了室友的鞋!”
严霁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是我的迷糊室友看到微信之后从床上跳起来直接穿走了我一只鞋跑了,导致我不得不穿着他落下的那只,否则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只穿一只鞋的不体面人了。”
“哈哈哈哈!”
“诶穗穗是敷着面膜睡着了吗?”
“醒醒吧,CB着火啦!”
“你睡袋着了……”
“诶醒了!”
就这样,B组的众人通力合作,连夜磨出了全新的编曲,将歌词和唱段重新整合,试了无数遍,终于找到了大家心目中公认的平衡点。
但因为这种翻天覆地的调整,他们需要丰富现有的器乐。
“这下好了,要去上培训班的不止小乙一个了。”
“大家都去吧,然后让一隅挨个挨个接人放学。”
秦一隅本来趴在桌上困得睁不开眼了,谁知严霁贴脸开大,他猛地抬头:“啊?我?”
南乙也很奇怪,问:“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
礼音笑着说:“倪迟好像看到你们了,他发到CB大群了。”
秦一隅昏昏沉沉,又趴下去:“哦,B了倪迟。”
“哈哈哈哈!”
早上九点B组众人一起穿着睡衣拖鞋,哈欠连天地离开排练室,本来都没精神,只想回去补觉,没想到路过S组的排练室,听见里面乒铃乓啷的动静,于是所有人齐刷刷停了脚步,趴在窗户那儿吃瓜。
“你过去点儿我看不见了!”
“是你太矮了,十只羊摞一块儿你就能看见了。”
“诶那是不是阿丘啊?”
正吃着瓜,砰的一声,排练室大门打开来,出来的人竟然是倪迟。
他嘴角破了,正在流血,平时总爱装乖耍宝的一张脸,现在是少见的戾气满满,眼神都和之前大不相同。
B组众人挤在走廊,目睹这一画面,多少有些尴尬。倪迟什么都没说,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像是压根没看到他们似的。
直到阿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跟上了弟弟:“哎小迟,等我……你怎么了?”
“我们也走吧,别在这儿看了。”严霁提醒。
隔着玻璃窗,南乙瞥了眼阿丘,他侧对着众人,低着头,碰了碰颧骨上的伤口。
他心里清楚,无非是陈善弘为了自己的心肝暗中操作,但这和别的节目不同,看着和和气气,但进来的全是一群搞摇滚的疯子,没几个人真的受得了明目张胆的黑幕。
正想着,一双手忽然从背后圈住他脖颈,靠在他身上。是困得几乎走不了路的秦一隅。
南乙侧过头,伸手碰了碰秦一隅埋在他肩窝的下巴。
好像好久没看他梦游了。
“希望火别烧到咱们组。”李归小声说,“咱们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我怎么感觉你这是个flag啊!”
这话倒真的一语成谶了。
三天后,距离live淘汰赛只剩下三天时间,各个小组按照节目组的规划,来到CB最大的livehouse场地进行第一次彩排。
南乙眼睛的状况依旧没有好转,B组的人都知道,因此在彩排前开舞美设计会议的时候,大家就一再强调,他们的舞台不需要太刺眼的灯光,尤其不要激光。
“我不清楚你们是传达上出了问题,还是节目组默认选手的诉求不重要。”
站在彩排舞台上,严霁头一次表现出非常强硬的态度,叫停了彩排,和工作人员正面交涉:“之前开会的时候我们就一再强调过灯光的问题,当时你们也采纳了,这些都有录像,而且我注意到当时的灯光助理也有做文字记录,所以现在的舞美设计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激光扫过舞台?你们的工作真的做到位了吗?”
“是这样,我们的设计是……”
秦一隅直接出声打断,挤到他们中间,无论是身高,还是他此刻的笑容,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省省吧,这话和别组说说就算了,你们忘了B组的舞美设计方案是谁给的了?”
他后退半步,摊开手向后指了一圈,“是B组的乐手做好了给你们的。”
灯光组总监也走了过来,正要开口,秦一隅歪头看向他,直接拿话堵住:“别说话,一个个来。”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个地方确实用激光表现会更好……”
一旁的礼音都听不下去了,放下琴大步走过来高声道:“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们贝斯手现在眼睛已经受伤了,这个责任你们承担得起?”
绣眼也皱起眉:“之前第一赛段还有医生在一边候着,现在还需要乐手自己去大楼找人,如果出现突发状况怎么办?”
灯光总监拉开正在说话的助理,抬起双手,示意让他们冷静,接着说:“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所用的所有灯效都是安全的,激光也是。”
“而且……”他用并不友善地眼神扫了眼众乐手,“没有证据能证明刚刚那个乐手眼睛的问题是我们灯光造成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
坐在鼓凳上的迟之阳彻底听不下去,当的一声,直接把鼓棒往鼓上一砸,几乎是跳了起来,冲到人群中。
“我操你大爷的€€€€”这是他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没忍住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