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时刻 第155章

两个声音在脑中缠斗,就在南乙试图深吸一口气摆脱这一切时,他的手臂被握住了。

而他的另一只手,按上卧室门边灯的开关,下一秒,南乙被拉进来,从冷寂的黑暗,进入散发着暖色调光芒的安全领地。

关上门,秦一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着头,声音很轻。

“怎么淋成这样了?”

他穿着柔软的浅灰色棉质睡衣,散发着新鲜的柑橘气味。南乙感觉放松,但又预感他会做什么,于是下意识开口说:“我身上很脏,别……”

可还没说完,秦一隅就将他搂入怀中,没留一丝空隙。

冻到僵直的四肢百骸在这一刻被捂热,好像化开了,滴滴答答淌着水,躯壳也变得柔软,不受控制地靠在这无私的怀抱里。

“你像是不小心丢了之后、自己找回家的小猫。”

秦一隅吻了吻他湿漉漉的发顶,轻声说:“真厉害。”

接着,他似乎松了口气似的,胸膛起伏,又道:“回来就好。”

南乙阻止不了心底的依恋汩汩往外冒,明明这是时常发生的事,小时候是狂奔,长大了驾驶摩托车在失速的边缘宣泄,明明这样就可以了。可现在,他深陷秦一隅的怀抱里,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被好好地安抚过。

原来他是需要的。

被拉去了温暖的浴室,热水冲刷掉雨水和泥土的腥气,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米色睡衣,再出来时,秦一隅就坐在床边等着。

他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伪装出平时的模样,打算对秦一隅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可他没能来得及。

“我给你吹头发吧。”

不知是什么时候,秦一隅将床边的懒人沙发拖到他床边的地板上,他拿起床头柜的吹风机,冲南乙招了招手,“过来。”

在蜜色的床头灯光里,秦一隅的眼神泛着光彩,明亮得像是火焰,深而透,是热烈的,暖的,笔直地望着他,似乎连整个房间都被这眼波中的光彩点亮了。

他竟然一点也不好奇,一点诘问都没有。

南乙感到疑惑,但还是赤脚走了过去,坐在那团棉花糖似的小沙发上。吹风机被打开,轰隆隆的声响驱赶了头脑中复杂的思绪。秦一隅摘去了手套,手指轻柔地穿梭在发丝间,南乙闭着眼,在断续的相触中,一点点描摹出秦一隅此刻指尖的样子。

新陈叠加的茧,软的血泡,硬的痂壳,深深浅浅吉他弦留下的痕迹,模糊的指纹,淌到指尖的爱意。

而秦一隅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从排练到晚餐,最后是他落空的宵夜。

“昨天跟你说的烤冷面,我今天没买到。”

南乙在心里想,这是我的错。但他没对秦一隅承认,只是说:“下次我给你买。”

是你害我没吃到,感到愧疚吗?秦一隅想。

他安静地拨弄开南乙柔软的头发,右手晃着吹风机,一层层,一缕缕,忽然地,他双手一顿。

“怎么了?”南乙察觉到。

“没什么,你头发长长了一点。”

秦一隅继续给他吹头发,鼻尖却一阵酸涩。

在南乙黑得像墨一样的头发里,竟然藏了几根白发,这不是一天两天能长出来的,明明朝夕相处,可到现在才发现。

他才十八岁啊。

想要杀人的疯狂、暴戾,与酸楚和心痛杂糅在胸口,令秦一隅拧紧了眉头,但他不希望南乙发现,于是拼了命压下来,像往常那样笑得散漫,关掉吹风机,开玩笑似的说:“小乙,我们一起染头发吧。”

听到这句,南乙仰起脸,头靠住他的膝盖,就这样望着他,有些迷茫地从鼻腔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秦一隅却弯腰俯身,扶着他的下巴,和他接了个倒置的吻。

“马上要过新年了,一起染个新颜色,好不好?”

南乙想到之前在机场接机的乐迷,猜想秦一隅大概是把她的话记住了,明明那时候还在开玩笑。他忽然觉得这样子的秦一隅很可爱,于是转了身,仍坐在懒人沙发上,下巴抵着秦一隅的膝盖,抬眼盯他:“好啊。”

“别坐地上了。”秦一隅揉了揉他发顶,将人拉到床上,自己靠着床头坐好,让南乙枕在他膝盖上,半蜷缩地侧躺。

“这样舒服吗?”他轻声问,手撩开南乙侧脸头发,让耳朵露出来。

南乙闭上眼:“嗯。”

他洗澡时会摘掉所有耳钉,将那些亮亮的金属放在洗手台空着的透明小盒子里,那是他之前贝斯拨片的包装盒。

去掉这些小钉子的南乙,只剩下一对柔软的耳朵,和难以被发现的孔洞。

手指太粗糙,秦一隅用屈起的指节轻蹭他的耳垂。他想到第一次的时候,南乙告诉他左耳耳垂上耳洞的来历。因为知道了他的名字,所以穿了这个孔。

右耳的耳垂……是特意要找他来打的。

“这个,也是因为我吗?”他轻轻地捏住那个最新的小洞。

南乙仍旧没睁开眼,只有睫毛轻颤了颤。

他在可以诉说的范畴内表现得极为诚实。

“嗯,因为你加入我的乐队了。”

怎么会有这么怪、又这么可爱的小孩儿,用皮肤和血肉记下这些寻常的时刻。

“那这一个呢?”他沿着耳廓的形状倒数一个孔,“和我有关吗?”

回答起来,南乙仿佛都不需要思考。

“有关啊。这是我和你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同一块光荣栏里。”他甚至勾起嘴角,“我们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第一名。”

秦一隅的心仿佛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攥住,挤出酸涩的汁液。

一个他根本不记得的平凡日子,登上去的次数多到他根本懒得去看的光荣栏,竟然都值得纪念。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傻子。

他手指向上抚摸,为下一处小小的凹陷而驻留。

“那这个呢?”

“是我第一次发现,你翘课之后会躲在那间自习教室。”南乙闭着眼,手却准确无误地摸到秦一隅的左手,但不是要揭穿他练到快破掉的指尖,而是摸索皮肤上的玉兰花。

他每解释一个,秦一隅都要停顿好久,仿佛真正被穿透的另有其人似的。

“这个呢?”

“这是我第一次找到你排练的地方,听到你练吉他。”

在温暖、安全的房间里,秦一隅一个一个历数南乙耳朵上的小眼儿,依次追问答案。

“这个……是我终于混进了livehouse,看到你的演出,虽然不是第一场。”

“嗯……这个跟你没太大关系。”

“真的吗?”秦一隅故意逗他,“好伤心。”

“好吧,其实也有关系。”南乙解释说,“这是我第一次写出独立的贝斯线,是为你的歌写的,你听过的。”

明明是极其平淡的对话,南乙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多少起伏,仿佛在叙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可秦一隅却觉得好痛。

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他翻开了一本艰深而偏执的少年日记,每一根穿透血肉的钉子,都写着秦一隅的名字,和他一样,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它们被明目张胆地缀在显眼的耳廓,却又隐藏至深,只有在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两副躯体嵌在一起,南乙才忍不住打开这本日记的第一页,递到恋人眼前。

只可以看一页。后面的还是被他用手摁住,直到如今,这个脆弱到需要被安抚的时刻来临。

秦一隅俯下身子,轻柔地吻着他的脸,从额头,到眉心,颧骨、脸颊、嘴角,然后细细地吻过他的耳廓,用鼻尖蹭着,温热的气息安抚每一个曾经受伤流血的小洞。

“痒。”他想躲,但也只是躲了一下,就任由秦一隅继续。

“南乙。”

“嗯?”

“你真的很爱我。”

方才还极尽温柔地吻遍了整张脸,可一开口,说出来的不是我爱你,而是这样一句话,多少有些好笑。秦一隅自己都这么觉得。

可南乙却没有笑,相反,他睁开了眼,在昏暗的光线中凝望住秦一隅的脸,伸手抚摸他的眼角,学他常说的一句话:“完蛋了。”

“快被你看穿了。”

作者有话说:

陈韫确实是个复杂的角色,但是他对小乙扭曲的那种心理和情感,我个人认为不能用爱或者喜欢这类词形容,如果一定要说他爱谁,那只有他自己和他爸,他对小乙是一种自我映射的“凝视”,但小乙的主体性太强了,从没有接受过他的凝视。

第85章 残酷谜底

近期的诚弘娱乐动荡不小。

起初是当家女明星的解约, 在网上与经纪公司互撕,闹得很不愉快,战线也很长, 最后以另一家娱乐公司出天价违约金将其纳入麾下作为结束。原以为就这样而已, 但很快又传出高层跳槽, 且不是普通高层,而是诚弘创立之初的老将, 一己之力推动了诚弘的上市和转型,让它一跃成为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之一。

但后者相较于顶流女明星的出走,关注度小得多, 普罗大众并不关心大公司内斗, 少数人却从这两件大事中找到共同点€€€€无论是女星、还是高管, 他们最终的归宿, 都和Matrix有关。

只不过一个是两年前Matrix收购的娱乐公司,一个是Matrix的总部。

当目光被聚焦在个体案例时,人只会看到被拿走的一小块, 以及剩下的洞,但将视角扩大,到全局, 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场抽积木的游戏。

只不过抽走积木的游戏者, 并不会为了岌岌可危的积木塔楼而感到惶恐,相反,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任何一个还能继续运转的庞大系统, 都不是突然故障的, 是一点一点死的。”南乙对严霁说。

然而他也有些疑惑:“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些娱乐八卦了?”

更准确说, 是关心诚弘的内斗, 还主动分享八卦给他听。

严霁笑了笑,键盘前站了太久,他坐下来,道:“可能是职业病的后遗症?之前诚弘上市的案例我前公司也有参与,我也拿它作为案例和客户分析过,所以看到那个高管跳槽,我还挺意外的,还以为那人会一直和诚弘深度捆绑的。”

南乙倒是不意外。用高调挖艺人这种吸引人眼球的表层矛盾,隐藏底层矛盾,再打个措手不及,挖走真正关键的内部高层,声东击西,明显就是林逸青的手笔。

“你们在说什么?”迟之阳累得打不动鼓,但听八卦也越听越迷糊,“又要live了,我好慌,感觉你们都不急的。”

严霁挑挑眉,道:“最不急的应该是一隅吧,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南乙也很奇怪,最近的秦一隅好像已经不仅仅是背着他偷偷练琴这么简单了,就连摄影组的人也常常找不到他。

“把他抓回来烤了。”迟之阳恶狠狠说。

严霁笑了,配合着玩梗:“咱们海鲜烧烤卖的唯一一道菜是吧。”

迟之阳是故意说笑话的,想逗一逗南乙,却发现他还是没笑。从始至终他都是抽离的状态,明明也在写歌弹琴,但似乎心并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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