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上了车,他彻底瘫软在后座。
态度突变的辛予旸、突然忙碌的凯伦斯、骤然出现的吴放以及和吴放“结下梁子”的陈森,每一件都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困难之极。
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南城,和凯伦斯一起。
一路上,许星然怎么都没想出来陈森为什么会认识吴放。
他总觉得他应该知道,只不过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事情,他的大脑有些超出负荷,才把那把最重要的钥匙弄丢。
他急需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他就有头绪了。
许星然这样想着,打开门,不期然与玄关穿鞋的陈森正面撞上。
陈森看到他的一瞬间,拧起的眉头舒展开,但是紧接着,眼神倏地沉下来。
他直起身,把僵在门口的许星然拉进来,另一只手越过他的身体,关上他身后的门。做完这一切后,那只手握住他的肩头,指尖传来的力气很大,痛感鲜明,让许星然浑沌的脑子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陈森嘴角的弧度很直,导致他的语气变得很平,像是被用夹板烫过捋直了一般,透着股不正常的正常,“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什么?”许星然看着他:“难道我还会被人拐跑吗?”
陈森一怔,肩头抓着他的力道松了些,他闭了闭眼,随后,突然和他道歉:“抱歉,我有点反应过度。”
许星然没说话,他知道陈森为什么会这么担心。
陈森眉眼间的疲色很重,他伸出长臂,许星然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耳边,陈森似乎叹了口气,又和他说“对不起”。
“今天在店里也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
许星然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并不觉得陈森有什么道歉的必要,但陈森一直是这样,只要他生气,陈森就会道歉。
像是出自身体的本能反应。
许星然自私地认为自己非常无辜,他现在的性子,全是陈森一手造成的。
“对。”许星然回抱住他,依偎在陈森的胸口,感受到他胸腔里传出的强而重的心跳,喟叹般地肯定道——
“全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说:
没有真的那啥。
第18章 相信他
许星然趁陈森洗澡的时候给凯伦斯发了消息,告诉对方自己今晚吃的什么并热切地表示想念。凯伦斯没有回复。
他意识到辛予旸一定和凯伦斯说了什么,凯伦斯才会态度突变,把他支开。
但是他却毫无头绪。
就像一把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头顶。除了等待人头落地,他没有任何办法。
头昏脑胀。
许星然面无表情走到窗前,刺啦一声推开窗户。刺骨的冷风一下子朝他扑来,裹着深夜的寒气,像刀刃,割在光滑的脸上、裸露的脖颈间,产生一种凌迟般的快意。
窗外,夜色浓重,月亮星星全不见踪影。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骰盅,每时每刻都有无形的大手摇晃他。
他失去自由意志,只能无望旋转。
一只手从背后探出,携着一阵温热的水汽,啪地一声,许星然面前大敞的窗户被人关上。
“怎么了?”陈森的声音同时到达,许星然不明显地抖了下,扭头看过去的瞬间悄然摁灭手机。
“没怎么啊。”他笑着,一点点看着陈森的眼角落下去。
他刚洗完澡,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水,水珠挂在睫毛尖尖上,重重地坠下来,水汽落进眼里,像是落了冬雨的池,冷寂又萧瑟。
许星然被他这样看着,心头无端鼓胀,好像有人在对着他的心室吹气。
他刚要发火,却被对方一把拥入怀里。
他听到陈森的心跳声,咚咚地,很重又很响。
陈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再想了。”
“什么?”许星然一下子没明白,下意识抬头,陈森摁着他的脑袋又给他摁了回去。
“不告诉我的话,就不许难过。”
-
晚上十点,南城中心车道,一辆黑色卡宴在熙攘的车流间肆意穿梭,毫不自知地惹得一众车主胆战心惊。车内,气氛安静得诡异,坐在副驾驶上的辛予旸用整个生命的力量从内后视镜里对他挤眉弄眼。
凯伦斯平静地移开视线,或许是被辛予旸所感动,他终于开口,在许星灏问完“您明天有空吗”这个等同邀约问题的五分钟后。
“怎么?”凯伦斯看向对方。
“明天城西博物馆有一场原石会展,进了一批质量不错的克什米尔蓝。”许星灏垂眼笑了下,“我听别人说您特别青睐蓝宝石,所以才大着胆子邀请您一起去看。”
许星灏语气自然,神情里找不出一丝因为他刚才的故意无视而该有的难堪或者气愤,像一个只会按照算法程序行进的机器人。
在见许星灏之前,凯伦斯有过设想。目中无人、脾气差劲、绣花枕头、比不上许星然一毫。但是见到后,他在心里把“目中无人”和“脾气差劲”划掉。
许星灏全程笑脸盈盈,举止有度,能言善道,是没有一丝差错的完美表现。
假的可怕。
他本来想从对方嘴里问一些许星然的事情,但是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不太k……”他拒绝的话刚说一半,手边的手机突然亮起来。
是许星然发来的消息。
手机放的不远,许星灏和他一起坐在后排,很轻易看清。
“听说您和我的弟弟关系不错。”许星灏突然开口道。
凯伦斯本在看消息,闻言,半抬眼看过去。
许星灏眼里笑意浓重,窗外疾驰的车一闪而过,在嘴角酒窝的位置留下两个深深的阴影。
“我想您应该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许星灏微微低着头,很恭敬的样子,让凯伦斯怀疑刚才那个多了些许“色彩”的他是错觉。
半晌,凯伦斯开口:“几点?”
“明天下午一点我来您的酒店接您。”
将许星灏送到目的地,车子刚滑出去,辛予旸就迫不及待地掉过头来,整个人就差没扭成麻花。
“我天,这就是豪门吗!”辛予旸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说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许星灏真牛啊。”
凯伦斯完全不知道他在感叹个什么,首先指出“你也是豪门”,随后就着对方的姿势,冷声道:“坐好。”
“你不能因为刚才许星灏胁迫你,你就把气撒我身上,这不公平!”辛予旸看到凯伦斯越来越黑的脸赶紧岔开话题,“不过你明知道他故意的你还答应他,看来嫂子真的对你很重要哈。”
凯伦斯没说话,辛予旸继续自顾自说道:“你觉得他明天会和你说什么?”
“应该不会是让我高兴的内容。”凯伦斯回答道。
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聊的样子,辛予旸砸砸嘴,重新坐好识时务地没再问。
第二天下午,凯伦斯坐上许星灏的车,一路上,许星灏都在就上个月淘到的一颗稀有祖母绿向他提问。凯伦斯意外发现许星灏在珠宝设计上的妙思不比许星然差,他不太高兴地再将许星灏“绣花枕头”的这个标签划掉。
到了展会,他表现得不冷不热,走马观花似的看着,但是许星灏似乎没有看出来,一直很有学术探讨精神地问了他很多问题,凯伦斯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是一个免费的顾问。
在许星灏再次开口问他问题之前,凯伦斯打断了他,“说正事。”
“什么?”
许星灏像是在故意装傻,凯伦斯不能确定,眉头刚要压下去,他又马上明白了,立马道:“关于许星然吗?”
“其实这也算是我们家事,不太好和外人讲的。”许星灏笑起来,“所以在说之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见凯伦斯没有不耐烦地情绪,许星灏这才开口道:“您现在和许星然是在一起吗?”
“不想说。”凯伦斯看了他几秒,缓缓道。
许星灏笑的太明艳,突然“活”过来一样,很不对劲。
“我没有冒犯您隐私的意思,”许星灏:“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您和他的关系,才能知道我的弟弟是否真的对不起您。”
凯伦斯的眼神瞬间变了,许星灏弯了弯眼,道:“但是您就算没有和星然在一起,应该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告诉您也没什么关系。”
“您可能不知道,我弟弟呀,是个私生子,当然这个对于您来说也没什么,您心胸宽大,肯定不会觉得私生子不上台面。”许星灏看着凯伦斯,继续道:“但是星然的妈妈就非常在意了,阿姨从小想让星然摆脱私生子的身份,所以一直让他好好学习。但是星然经常和那些不学好的人在一起,每天玩很晚回来。阿姨不高兴,就会打他。越打我弟弟性格就越不好,更不喜欢回家,成天那些人待一块,勾肩搭背的,我好几次看见他和别人抽同一根烟,心疼死我了。我去给他送钱,他不肯要我的,还让人把我打了出来。”
“但是我知道他内心还是好的,我也不会怪他。”他叹气,道:“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和您说,星然脾气怪、不太好相处是有原因的,他很容易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有时候可能并非他本意,所以您千万不要怪他。”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逻辑清晰,娓娓道来,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但是凯伦斯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反应,许星灏说完停了许久,他才动了一下。
“然后呢?”什么情绪都听不出来。
许星灏有些捏不准,但是表面上仍是半分不露,“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将来您要是发现了什么,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凯伦斯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很长时间。
许星灏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一口咬在舌尖上,强烈的痛感和腥甜的鲜血撑住了他。
凯伦斯想从许星灏的眼里挖些什么来,但失败了。
他辨不清那段话的具体含义。
他不常说中文,并不擅长处理如此密集复杂的汉语词堆。更何况,他隐约觉得这些话并不是只有表面意思。
但许星灏来者不善,他早就知道。
对方现在说得一些含糊不清的话、一些半真半假的往事,无非想让他和许星然产生隔阂。
目的性太强,真实性自然降低。
如果是几天前,他不可能相信这种话,但是现在……
许星然那天在酒店说的话在脑中回响,——“我还有一个哥哥。他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你最近没出什么意外吗?”凯伦斯几乎脱口而出,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很少有这样冲动的时刻。
“嗯?”许星灏茫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