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出院办的很顺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还没黑。
站在大门口,看着眼前四通八达的道路,突然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因为他无处可去。
愣神的这么一两分钟内,有许多来医院看病的人和他擦肩而过,无一没有家人陪同在侧。一个丈夫推着轮椅撞过他的肩膀,轮椅上坐的是他的妻子。明明是他挡了路,夫妻俩还不停地和他道歉,许星然见摆手没用,便开口说“没事。”
只见动嘴不见出声,场上三个人都怔住,妻子担忧地看着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他想都没想地转身就走。
大概是要说一些让他注意身体这种话,没意义,只会让他难受,不想听。
喉咙烧的难受,沿着气管一直烧到心口,像是要爆炸的疼。跑进沿街的一家便利店,等不及排队付款,站在冰柜前灌了大半瓶,那阵火烧似的感觉终于减退些许,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拎着剩下的半瓶默默站到队伍的最后面。
前面站着一对小情侣,在小声地吵架,许星然被迫听着,尝试着发出一些气音,嗬嗬嗤嗤的,应该是有些难听的,因为那对小情侣突然不吵架了,很惊恐地看着他。
无视掉,继续发出难听的声音,于是眼瞧着那对情侣默默朝前站了一小步。
结完账出来,或许是冰水的作用,又或许是他的康复训练略有成效,总之他的嗓子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了。他站到一个避风口,时隔一天一夜,拨通了凯伦斯的电话。
等待的时间不算很久,以至于凯伦斯接起后,许星然意外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间凯伦斯应该在Evelyn周的展会上左右逢源,没空接他的电话才是,——是的,他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的。
不知道怎么面对凯伦斯,莫名地对这一切感到厌烦,反正总而言之,他确实生出了一些逃避的心思。
也许是生病让人变得惫懒、失去欲望。
许星然的眼神滞了几秒,随后猛地回过神来,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和凯伦斯对话,“我来向你道歉。”
凯伦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话,但是能接他的电话,说明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许星然慢半拍地哄着,用自己残破的嗓音,“我昨天临时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
他眨了眨眼,突然有一个感觉,就是凯伦斯已经知道了。
“我……”他顿住,有些无力,关于一直要撒谎,一直要扮演这个完美的“爱人”的角色。
“你去见陈森了,因为他的面馆着火。”凯伦斯很贴心地替他补上他的话。
一阵风袭来,垃圾桶旁的塑料瓶被吹跑,发出凌乱的声响。
凯伦斯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许星然因此无法判断自己该用什么的态度面对对方。
他想,如果他真的爱凯伦斯,这会的他是不是应该用力认错、苦苦求饶,希望对方原谅自己。
但是,一想到表演情绪、要说很多话就好累。
“许星然。”凯伦斯因为他的安静声音骤沉,“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许星然很诚实地回答对方,他确实懒得再编谎话但是也不能真的放弃凯伦斯,于是他用嘶哑的嗓音和对方哭诉,希望凯伦斯对他的爱能发挥作用,“我的喉咙好疼,我说不了话了。”
凯伦斯沉默半晌,“许星然,逃避没有用,你要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再和陈森有牵扯。”
“我没有和他有牵扯。”
耳边传来一声猫叫,许星然看到一个流浪猫在扒空掉的矿泉水瓶,他蹲下来,牙咬开自己剩下的半瓶矿泉水,缓缓地倒在地面上。
小猫警惕地看着他,并没有动,许星然走远了一些,看到猫咪试探地走到那滩小水坑前,才继续开口,“我的嗓子会不会坏掉,我有点害怕。”
话筒里传来凯伦斯咬牙切齿的声音,许星然还是不敢让他太生气,先说了句“对不起”,又说:“我真的不喜欢他。”
凯伦斯再次沉默,“你爱我吗?”
“爱。”
“完整的。”
“我爱你。”
“嘟——”,电话被挂断,许星然像个完成指令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留念地将电话揣回兜里。
不知道凯伦斯什么意思,有没有相信他,愿不愿意原谅他,——都不想去思考。
等明天吧,他想,或者等他的嗓子好一些的时候。
沿着街道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小河旁,只觉得眼熟,愣愣地看了几分钟,这才想起来是哪。
这条河的尽头是一片上了年代的平房,房租便宜,他和陈森大学的时候租在那里。
那时候,他一和陈森吵架就跑到这边来喂蚊子,陈森每次都很快速地找到他,把他拽回家,在他每个鼓起来的蚊子包上戳十字,然后挨个仔细地抹上风油精。风油精的味道很大,为没有空调的出租屋带来一阵别样的凉意,混着汗液的味道,变成许星然大学那几年关于夏天的最深刻记忆。
但现在是冬天,草地里不会有蚊子。许星然盘着腿坐下来,不用担心被咬,也不用期待陈森出现。
月亮缓慢地移动着,从积云的右边溜到左边,电话响了,许星然接起,是凯伦斯的助理,问他在哪,给他送药。
许星然说“不用”,挂了电话。
隔了一秒,电话再次响起来,许星然直接摁了挂断。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打的时候,又响了。
彻底失去耐心,许星然看都没看来电人,接起就道:“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一阵出奇的沉默。
许星然心头一跳,犹疑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扫向屏幕——
陈森。
一口气差点没过来,许星然重重地咳嗽起来,越咳越急,越急越咳,眼泪都逼了出来,大概咳了大几十秒才缓过来,“我没有……”
“你在哪?”
一怔,却脱口而出,“河边。”
哪个河?哪条边?
他呆呆地想要补充,陈森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许星然看着已经熄屏的手机愣神,直到身后传来摩托车刹车的声音。
他的背瞬间绷直,缓缓扭过头去。
陈森一只腿蹬在地面,另一只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轻巧落下,向他走来。背后,摩托车大灯明亮,像闪光的珍珠,在他身上罩上一层朦胧的纱。
与记忆中的盛夏重叠,许星然的耳朵似乎被人用手堵住,失去听觉,胸腔中的震感因此加倍。
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
原来,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他都会期待陈森的出现。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好忙,知道有人在等,熬了两个夜赶出来一章~
感谢饱饱们的海星,达到目标好开心!
第49章 胆小鬼
陈森逆着光,一直走到跟前许星然才看清他的表情,他的眉眼垂下来,眸光很深地锁住他,并不说话。
不敢和他对视,隐约察觉到对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是他已经看不懂陈森的表情很久了,因此并不是很能确定。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裹着河水的湿寒,许星然狠狠打了一个寒噤,就在这时,陈森终于放过他,开口道:“上车。”
说完就干净利落地转过身,似乎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许星然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地从地上站起来。
“去哪?”他问。
陈森置若罔闻,长腿跨上摩托车,一只手拎着头盔,随意地垂在身侧,风将他的影子吹得很长,头的部分在树根处折叠起来,许星然突然觉得悲伤。
陈森就那么坐在车上,一动不动,看着他。
许星然摸着衣角,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愣,几秒后,他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地朝陈森走去。
感受到后座下沉的重量,陈森将手里的头盔向后递,许星然推拒:“你开车,你戴。”
以前陈森都会准备两个头盔的,应该是临时起意来找他,匆忙间只带了一个。
这个“临时”大概是因为他冲进火场,虽然陈森本人并不希望也不稀罕他这样做,但依照陈森的性子,肯定是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
想要尽快划清界限,所以不得已出来寻他。
想清楚这点,许星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降了下来,恢复安静,不再被听见。
陈森的姿势没动,似乎他不接就会一直举着,又一阵风袭来,许星然被冻地唇舌发颤,瞥见同样穿的不符时节的陈森,没再犹豫,伸手接过,熟练地水平戴上。
“好了。”见他仍是没有发动,许星然小声提醒道。
陈森微微偏头过,似乎想说什么,许星然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有些失神。
直到摩托车上路,他才回过神来,——他依旧没有等到陈森的话,意识到对方并不想和他过多交流。
他只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义务。
情不自禁地生出恶劣的念头,许星然此刻希望他的嗓子再也不要好。
这样陈森哪怕再厌恶他,都必须强压着恶心,接受他的靠近。
“许星然。”
突然被叫到名字,心脏不可避免地颤了下,明知道陈森不可能听见他的阴暗心思,却仍是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心虚。
“怎、怎么?”
“抓紧。”
咬字有些重,许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一辆蹬着自行车的大爷从他们身旁晃过去。
人行道上有两个男生并排走着,频频望向他们,好像在对陈森将春风450开成龟速表示嘲讽。
许星然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本来想和以前一样抱住陈森的腰,纠结几秒还是没敢,只伸手拽住了陈森的衣摆。
“好了。”他说。
“嗡呜——”
450的轰鸣声像是应证了主人的急迫,他说完话的瞬间就冲了出去,在原地落下一道残影,许星然被强风压懵,余光捕捉到身后两双发光的眼。
起初以为陈森要带他回医院,开着开着发现不对,和医院是两个方向,最终在一家饺子馆前停下。
店名有些熟悉,想了几秒,回忆起王港经常点他家的外卖。
陈森一步三个台阶,不到三秒就跨完了十来级楼梯,许星然小跑着跟上,进店听到他在点餐,要了六十个大葱猪肉馅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