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皇榜中状元 第6章

小孩子尚不懂何谓生死,只是见母亲伤心落泪,小小年纪便第一次心生忧愁,郁郁不乐。

初时还好,没什么悲切之感,待到过了一月后,才渐渐意识到差别,往日都是祖父教他读书启蒙,时常抱他放在膝上亲昵,捏他脸颊,逗他玩笑,唤他乖乖心肝儿,夸他字写得好。如今祖父的书房变得空洞无人,冷冷清清。

林岱安这才意识到,最疼自己的祖父是真的没了,心中十分难过,越想越伤心,便一个人偷偷跑去祖父的坟头,跪在地上哭。

“玉郎!玉郎!”

林岱安泪眼婆娑地回头,便看见薛灵均朝他奔来,到他跟前时,已是气喘吁吁。

“宝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岱安好奇道。

薛灵均跑得急,脑上已有一层微微薄汗,脸上也一片薄红,“我和往日一样去你家找你,却不见你人影,别的几处你常去的地方也找不见你,在村头遇到铁匠家儿子花糕儿,他与我说你往这坟地这里来了。”

薛灵均见林岱安跪着,自己也跟着跪下,对着林员外的坟拜了拜。

“宝儿,我爷爷没了!”林岱安抱着他,伏在他肩头呜呜哭起来。

第006章 道士批命

林岱安哭着哭着,忽觉薛灵均浑身颤抖,林岱安连忙起身,却见薛灵均哭得比他还凶,还要更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来,吓得岱安顾不上自己哭,忙替他抚摸胸口,抽抽噎噎问他道:“我祖父没了,你怎地哭得比我还厉害?”

薛灵均好不容易才喘上气,带着浓重的哭腔,含糊不清道:“见玉郎哭,心里难过,就忍不住哭起来。”

林岱安破涕为笑,“傻宝儿,你咋恁憨?”

薛灵均委屈地哭道:“是玉郎憨,我才憨的。”

林岱安学着祖父平日里掐自己的模样,去掐薛灵均白嫩嫩的脸颊,还学祖父平时说话的宠溺语气,“我的乖乖宝贝心肝儿,你对我笑一笑,我就不难过了。”

薛灵均听他这句话,不知怎地想到了他爹薛仁每次出远门回来,也是这样对他娘说话,噗嗤一声笑了,眼中带泪,一边躲一边伸手去拽玉郎的手,不让他继续掐。

两个人争做一团,沾满一身草叶子。

少年人的悲喜来得快去得也快。

薛灵均岱安松开手,改为挠痒痒,这是逮着薛灵均软肋欺负,薛灵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求饶。

“饶了我吧,玉郎,我怕痒,我受不了。”

岱安笑道:“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就依你。”

俩人虽是同年同月同日,但薛灵均明明比林岱安还大几个时辰,薛灵均便不肯叫。

他坚守阵地一回儿,但实在怕痒,没多久就弃甲丢盔,连连叫好几声好哥哥玉郎哥哥,林岱安才肯放过他。

薛灵均去捡身上的草叶子,“给我娘看到,定要数落我。”

岱安帮他一起捡干净,拍去他身上泥土。

只是草叶汁液染脏了薛灵均一身时新的锦缎绸子,这青一块那黄一块的,有些惨不忍睹。

薛灵均这下急了,“这是我爹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新衣,专门在城里找名店量尺寸给我做的,好让我生辰时穿。这可咋办?”

林岱安也没想到这一出,“既然是生辰穿的,怎么你这么早穿出来,离咱俩生辰还有一月呢!”

“我见这衣服好看,忍不住心里痒想试一试,就趁我爹出门去卖货,偷偷求了我娘给我试穿,娘应允了,交待我说别到处去耍,千万别弄脏就好。不然爹爹要生气。”

林岱安听他如此说,无奈道:“那你不乖乖在家待着,跑出来作什么。早知如此,我就不闹你玩,你怎不早说?”

薛灵均委屈道:“我想来找你,给你瞧几眼嘛!谁知找不到你,找了好久,才听花糕儿说你来这儿了。结果我看你哭,就把这事给忘了。”

薛灵均越想越觉得严重,“我爹爹这次回来常发脾气,听娘说是最近生意不大顺,被他知道,不会要打我罢?”

林岱安安慰他,“你爹娘那么疼你,怎会打你,别自个吓自个。走,先跟我归家去,换上干净衣服,我让娘看看能不能找人把你这件洗干净。”

两人手拉手,往林家去了。

林素贞自父亲去世,悲切之下,形容清瘦,幸而丈夫体贴温存,每日安慰照顾,心情才渐渐好转。

这日,见儿子拉着薛宝儿归家,薛宝儿平日里一向喜笑颜开的白嫩脸蛋,今日却苦巴巴的,秀长的眉皱着,一双如秋水的眼红红的,像是狠狠哭过,吓了一跳,便问道:“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玉郎欺负了你?”

薛灵均摇头道:“林娘娘,玉郎不曾欺我,是我贪玩,不小心弄脏了我爹新买的衣服,怕回家遭爹爹打骂。”

林素贞哭笑不得,“这有什么,林娘娘帮你洗洗,若有去不掉颜色的地方,帮你补绣上些原先的绣样,保管你爹爹看不出来。”

薛灵均转忧为喜,忙去玉郎的房间换了衣服。

因林岱安要守孝,生辰便省过不办。

薛灵均那边,薛亥因林员外去世也颇有几分哀戚,嘱咐薛仁不要办生辰宴,备一桌简单家宴即可。

薛仁心中不满,却也只得应下。

转眼就到九月初九,重阳节。

薛仁提议两家一起去登山。

林彦归担忧妻子闷在家中思念亡父,便携带妻儿去登山赏秋,见一见秀山美木,能开阔些心情。

两家大人带着孩子,一同去到灵溪山。

灵溪山上,山幽林密、湖水清澈。山顶上有一百年道观,名叫灵花台。

到了山顶,吹些秋风,从山顶向远处望去,可看到不止花溪村一个村落,远远还能望见青州城里的梵净宝塔。

薛宝儿嚷嚷着说腿酸得不行,被他祖父薛亥放在肩膀上驮着,林彦归要背儿子,林岱安却不肯,执意要自己走。

两家人又行至灵花台,进了那道观,只见一个仙风道骨、胡子白花的清瘦老人,手持浮尘,正静悄悄打坐。

那老道见两家人进来,原本不曾睁眼。

薛宝儿见他不动,一脸好奇,从祖父背上下来,凑到那老道跟前仔细瞧,又在他面前挥手。

“玉郎,你看,这道长竟睡着了!”

林岱安还未答话,便听薛仁呵斥道:“宝儿,不得对道长无理!”

那老道士头一点,醒了过来,见到众人,手上浮尘一甩,口中惊呼道:“无上殷羲天尊,文曲星光临本观,叫本观蓬荜生光矣!”

薛亥闻言,奇道:“这位道长,老朽以前竟不曾见过?”

里间出来一位道童,招呼道:“原来是薛施主和林施主。”

薛亥和林员外以前常常捐赠修葺灵花台,是以得道士们十分尊敬。

那道童为双方引见介绍:“观主下山游历去了,这位道长是不久前来此游历的,极负盛名的空空道人,代观主主持事宜。”

林彦归满脸惊讶问:“空空道人不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

那老道长又念了句“无上殷羲”,口中道:“阎王生死殿,不收道仙魂。生者亦死,死者亦声,生生死死,不可知也。”

薛仁问道:“道长方才说文曲星光临,此话何意?”

那道长微微一笑,闭上眼,“此乃天机也,俗人不应打听,施主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林彦归听他如此说,开口道:“这位空空道长说话怎地这般故弄玄虚。”

薛仁却说:“听闻空空道人乃世外仙人,会摸骨算命,看人极准。道长可是对我两家的小儿看出了什么?不如道长就帮忙相看相看,若有个旦夕祸福,也好早做防范。”

那道长微微睁开双目,瞧了薛宝儿一眼,“看在文曲星的面上,今日便破个例,为你两家相看。”

薛仁满脸喜色,忙将薛宝儿的小手拉出来,给空空道人摸骨。

空空道人一手摸骨,一手捋白花花的胡须,沉吟片刻后,呼道:“果然,果然!贫道远远便感知有文曲星气息,不曾想真就是你!”

薛仁大喜道:“道长的意思,我家宝儿乃文曲星下凡?”

空空桑人道:“正是正是!此子富贵非常,命中带福,他日必定高中状元,旺家门荣耀,佑父母长寿。”

这话一出,连薛亥也十分惊喜意动。

薛亥如今年纪大了,儿子薛仁是没指望了,若孙子他日能考得状元郎,光耀门楣,那他纵然死,也可瞑目了。

林彦归因多读了些书,原本不信这些算命之言,但见这道长说得吉利,便想若也能给自家玉郎说些吉利话,给妻子宽心也是好的。

便也拉了林岱安的手,去给空空道人摸骨。

林岱安被那道人攥着手,却见那空空道人十分深沉地摸了又摸,沉吟良久,翻来覆去,摸来摸去,也不见说话。

林彦归问道:“道长怎地摸这么久?”

空空道人连连叹气,又不停摇头,“若说实情,怕施主不乐,要怪罪贫道。”

林彦归道:“道长有话尽管直说,怎会怪罪。”

“唉!唉!这位小施主命格带煞,怕是克父妨母,连累家亲,他日亲人俱亡,家产没落,沦为乞丐矣!”

林彦归闻言,心中有怒意,但他向来脾气温和克制,只冷笑一声,道:“荒谬之论!”

薛仁在一旁热心问:“道长可有破命之法?”

空空道人唉声叹气:“有倒是有,只怕施主不肯。若是将这小儿早早送人,或出家从道,或削发为僧,离得远远的,方可破此厄命。”

“一派胡言!”林彦归这下忍不住大怒,厉声呵斥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骗子!你从哪里来?做这等行骗之事!”

薛亥连忙劝慰。

空空道人摇头叹气道:“贫道待不说,你们偏偏要贫道说,贫道说了,你们又怪罪贫道是胡言乱语。罢了罢了,贫道还是打坐去。”

说完浮尘一甩,不再理会众人,闭眼打坐起来。

薛仁夫妇满目喜色,林彦归面有薄怒。

林素贞原本也心生怒意,但她还是第一次见丈夫生气,一腔怒火顿时灭了,反过来劝道:“算命之说,过耳便罢,你何苦与他计较。玉郎如此乖巧懂事,长大定有一番作为,怎会沦为乞丐。你我以后,更多用些心,再严厉些教导他做人就是了。”

林彦归这才稍稍平静。

两家人各怀心思地下了山,一家欢喜非常,一家郁郁不乐。

第007章 父亲离家

自从听了那空空道人算命的话,得知薛灵均是状元之命,王粟香每日里十分欢喜,对薛灵均看护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磕着摔着,只差没有日日捧在手心里。又因那林岱安被批了个乞丐命,便渐渐地不往林家去了,也不喜薛灵均再与林岱安一处玩,只怕她的宝贝疙瘩被那林岱安给沾染上煞气。

林彦归虽不信那空空道人,只是也开始忧心家业,林家虽有祖上的不少家业,但林员外乐善好施,又养了些仆人,长此以往,只会坐吃山空,还是要找个营生,才是生计。

与妻子商议几番,却没有眉目,林素贞劝他去考个科举,为国为民,才是读书人正经道路,但林彦归因幼年家中之事,不喜做官,婉转拒绝。林素贞便不再劝。

转眼就过了一年。

这日,薛灵均逃过母亲的眼睛,又偷偷从家中溜了出来,来寻岱安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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