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皇榜中状元 第21章

虽之前在棺材里,薛灵均已经隐隐有些猜测,直到此刻,才笃定之前那一番戏码只是为了查案,心里顿觉万分踏实。

王琳不曾骗他,果然陛下、魏大人和谢丞相都知道林岱安不是凶手。

只是,不知道今日这番内情,王琳是否知晓?

听闻他一收到消息就入宫去见陛下,直到今日也就比陛下早一步来到谢府。

林岱安见他又发起呆来,便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咱们该走了。”

薛灵均抬头看他,正诧异门已锁要怎么走,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锁咔哒一声开了,紧接着就是吱呀一声,厅门已开。林岱安朝前一步,半挡住薛灵均,朝进来的两人拱手行礼。

原来是谢丞相与魏典,魏典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清瘦老头。

谢丞相点点头,对薛灵均在场竟然也没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只在殡仪台一旁的木椅上沉沉一坐,威声对魏典道:“魏大人就在这里验吧!老夫倒要看看,这凶手是否真如林贤侄猜测那般,能如此胆大包天,敢今日在老夫眼皮子底下炫耀撒野!”

魏典点头称是,快步走至敛火铜盒前,小心翼翼地将敛火铜盒底部翻过来,再那四周隔板揭开,原来这铜盒内设有机关,内藏隔纸,轻轻黏在盖上,那黏胶遇热则化,隔纸就掉落下来,覆盖在刚燃烬的祭文纸灰上。

魏典,对着完整的焚烧纸灰,用亮蹭蹭的桐油灯去照,身后那个清瘦老者,是刑部一位能仿笔迹的能人异士,被武济川调过来协助。老者将那纸灰上的祭文与笔迹认认真真地一并抄录下来。

能上去写祭文的,都是谢二小姐的朋友,非富即贵,这些人的笔迹并不难寻,甚至有不少魏典都能一眼识出。

抄录完毕后,魏典一一对照。

第一份,若芙蓉出水,清秀俊逸,且文采斐然,洋洋洒洒一大篇,先是把谢二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接着又抒发谢二小姐心声,以她口吻,将她对王琅的一腔爱慕思恋,写得催人肠断。很明显,乃是颜昭唯代皇帝所写。

第二份,笔锋如有神力,字势雄健,若卧虎游龙,一眼便看出是王琳所书,不愧是王家子孙,再不成器,也能写出一手别人难以企及的好字。只是,祭文十分简略,文采与颜昭唯那一份相比,也大为逊色。

第三份,字迹风流,词采华茂,又处处透着不折腰的风骨,是宋徽。

第四份,字稚嫩若三岁顽童,一笔一画软绵无力,若无骨之草,又裹挟着一股甜甜的天真气息,文采更是一点没有,狗屁不通,不用猜就知道,是唐歌无疑。

……

魏典翻着翻着,眼看要翻到最末,却也没发现哪份祭文有异常。

一直到最后一份,魏典望着那上头字迹,瞪大双目。

那笔迹,赫然又是王琅。

而那祭文内容,竟然是:

觊觎吾者,死不足惜!

第023章 诉衷肠

“放肆!”

谢丞相猛然起身,怒火中烧,一把打翻殡仪台上的香烛,“王家竖子敢尔!”

“丞相大人息怒!”魏典连忙道,“王琅此刻人在海城,断断不可能是他。”

谢丞相豁然转身,对林岱安怒目而视,“林贤侄,你说,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谁?!”

林岱安虽十分不喜王术,对他也有过怀疑,但此刻这篇祭文却又叫他疑窦丛生。

虽则林岱安预测凶手可能忍不住前来炫耀,但没想到竟炫耀得如此直截了当。

而那王术听起来十分急躁紧张,与这“觊觎吾者,死不足惜!”八个字里透出的高傲不屑,实在太不相符。

更何况,虽说王家书法精髓有共通之处,但王琅之书法又为王家翘楚,王术真能模仿得如此精妙?

但此刻,他也只能据实答道:“回禀大人,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王术。”

谢丞相听得王术的名字,咬牙冷笑,恨声道:“王术,好呀!老夫就说,除了他王家,还有谁敢与我谢家作对!定是王仑父子吩咐王术做的!”

林岱安皱眉,怎么谢丞相仿佛巴不得是王家人动的手。

魏典不敢轻易拿王术审问,先携着证据回大理寺,等待陛下旨意。

当晚,谢丞相就进宫到殷宁陛下跟前跪着哭诉,直到殷宁陛下亲口承诺,绝不会包庇王家子孙,秉公处理,谢丞相才肯起身回宫。

林岱安与薛灵均离开谢府,两人默默不语,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快要入冬,风从衣领灌进去,着实冻人,薛灵均甚少这般吹冷风,忍不住竟打了个喷嚏。

林岱安止住脚步,“我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薛灵均闻言,顿时眼含怒意地瞪着他。

送他回去?两人好不容易才见面,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要送他回去?

林岱安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最终,还是在附近找到一家客栈。

幸而他离开大理寺时,魏典给他十两银子作为蒙冤的司法赔偿,否则他以死囚身份入京,身无分文,可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他一个人流落街头倒无所谓,那种日子他已饱尝多年,但总不能叫宝儿跟着他一起受苦。

被薛灵均瞪着,林岱安也没敢说要两间房。

拿到上等房牌,薛灵均才算满意,眼含笑意地先行上了楼。

林岱安吩咐人去准备一些吃食热汤,想着薛灵均已一整天没吃东西,该早就饿了。

他走至房门前,驻足片刻,才抬手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见薛灵均坐在房里正中的桌案旁,托着右腮,一双眼水灵灵地瞧着他。

林岱安忽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那双眼太过纯净热忱,叫他为自己曾有过放弃的念头而心生愧疚。

他走过去,将另一张椅子拉开,挪得离薛灵均近些,才坐下来,拉过薛灵均的手,捋起衣袖,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天在街上,我用了力,可是拽疼你了?”

薛灵均笑吟吟道:“没有,不疼。”

林岱安眼眸中闪过歉疚之色,“我那时身陷泥沼,怕连累你。”

薛灵均又笑道:“我明白。”

林岱安一时无话,默默看着薛灵均,薛灵均也默默看着他。

“你……”二人异口同声道。

林岱安道:“你先说。”

薛灵均拉住林岱安的手翻转过来,伸出手指去抚摸手掌上的硬茧,“玉郎,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吃许多苦?”

林岱安沉默一瞬,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风吹日晒,男子汉大丈夫,算不得吃苦。”

他反手将薛灵均握住,“倒是宝儿,比以往更好看,那日在街上,我看见你,还以为是哪家的神仙,到这人间历练来了。”

薛灵均见他不愿说这些年的事,压下心中好奇,笑着转移话头:“你就知道打趣我!你是没瞧见颜家的小公子颜昭唯,那才叫神仙下凡呢!”

林岱安才不在乎什么颜昭唯,宝儿就是他心中最好看的。

只可惜他心中压着许多事,无法对宝儿畅所欲言。

说起颜昭唯,薛灵均想起昨夜所见所闻,便将一切都对林岱安讲述一遍。

林岱安听到他翻窗潜入颜府,蹙眉道:“以后,这种危险的事,不可再做。”

“这不是替你着急嘛!”薛灵均道,“对了!今日来敲谢小姐棺木的,就是颜昭唯!”

林岱安蹙眉沉思,这个颜昭唯实在奇怪,今日里转过屏障敲棺木的,也就只有他一个。

但他的祭文却又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听唐歌说,颜昭唯双亲都去世得早,只剩下颜贵妃一个姐姐。”薛灵均纳闷道,“可是昨夜那个被他关起来、喊着爹爹的人,又是谁呢?”

林岱安更是对颜昭唯一无所知。

两人一筹莫展,找不出头绪。

“先不说他”,薛灵均一脸期待道,“玉郎,你这次来京城,待多久?还会走吗?”

林岱安轻轻一笑,“自然不走。我这次来,原本是要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

“真的?”薛灵均大为惊喜,“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过得了乡试!”

他欣喜道:“我也过了乡试,如今在长明书院读书,也准备参加会试。玉郎,这次咱们能一块考试了!”

林岱安笑着看他,“宝儿这般聪慧,说不定连中三甲,他日殿试被陛下钦点状元呢!”

“你别打趣我!”薛灵均不好意思道,“京城可不比咱们灵山县,这里人才济济,胜过我的人数不胜数。”

说着,又想起颜昭唯来。

“要我看,这一届的状元,极大可能是颜昭唯”,薛灵均道,“他诗文沉博绝丽、相貌气质又样样出众,年纪轻轻就已颇受陛下爱重,就等着试第后好封官职呢!”

“那倒不一定”,林岱安沉思片刻,“陛下近些年一直想推行改革,却受各世家所阻,无法施展,极可能要提拔寒门士子为他所用。照你说的,这颜昭唯出身世家,辞藻华丽,又相貌出众,倒极可能中个探花。”

“管他是状元还是探花!”薛灵均长叹道,“唉!我只希望你能中个状元,狠狠打当年那个假道士的狗屁脸!”

提及算命之说,林岱安早不复幼年那般在意。

只是他的确因着那莫须有的荒诞谬言,受过不少白眼冷遇,连累他母亲也跟着受许多苦。

最重要的,是他父亲死得太冤。

“玉郎,林娘娘现下如何?她来京城吗?”

林岱安从沉思中回神,轻轻摇头,“母亲身体不大好,暂留在宋州,待我考得名次,再接她过来。”

“那林暮呢?”薛灵均又问,“他和你一向形影不离,怎么没与你一道来?”

林岱安面上浮起伤痛之色,低声道:“林暮没了。”

薛灵均吃惊地啊地一声,愣在哪里,忆及幼年时林暮也常常陪伴在二人身边,也曾抱过他逗过他玩,不禁红了眼眶。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第024章 海岛之唐俪文行凶1

羲宁十九年,海城。

天色灰蒙蒙的,港口海面上飘着细密斜雨,远处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时不时随风扬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离岸不远的海面上,有一艘巨大海船,灯红通明,悠扬的丝竹之声夹杂着歌女的欢声笑语,沿着着海面粼粼水光阵阵飘来,叫岸上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而望。

岸上,林岱安穿着一身朴素短衫,夹在一个长长的队伍中,对着茫茫大海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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