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他走到我跟前,却没有看我。
径直从我身边走过,走向那个还在打骂的汉子。
我的心又一下子摔得粉碎。
“为何要打他?”
他伸出手,捏住那汉子的手腕,冷声地问。
他的手真好看,他的声音虽冷却比玉石还要好听,他的眼神像乡野里的飘絮,有些叫人捉摸不定。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那汉子怒目登着他。
我顿时万分焦心。他看起来清瘦文弱,怕是要吃亏。
谁知,他冷笑一声,手上轻轻一拧,那汉子手中铁棍一下掉落,凄惨地哀嚎几声,连声求饶道:“贵人饶命!”
他问道:“你叫什么?”
那汉子疼得龇牙咧嘴道:“小人姓王,街上都叫我王老三。”
他松开那汉子,“王老三,别叫我再看见你打人,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松开手,大步走开。他湖绿色的衣衫轻抚过我的手背,像云彩。
他策马走了。
我却呆立在那里许久。
他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有着一副热心肠。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般的人?长得这般好,心地还这般侠义善良,还有这般高的武艺。
他是我一直向往却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人。
我再也不可能忘记他。
……
看到这里,林岱安已明白,这是吴学子的日记。
窥探已逝之人的隐私,不是君子所为。
林岱安正打算收起来,不知为何,脑海中忽地闪过方才那篇记录里提到的“湖绿色”,心念微动。
他再次翻开,继续往后看,却见每一页内容都十分少,寥寥几个字。
九月初十。
好想再次见到他。
九月十一
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九月十二
想他想他想他……
……
九月三十
我终于见到他了!
他,他竟然就是那个,被京城里夸得如神仙一般的人。
该死,以前,我竟还背地里偷偷骂过他,说他一个大男人,竟靠美色魅惑主上,这样没品没德的人,就算长得再好看,我也不稀罕。
如今,方知自己见识浅薄,还冤枉了他。
该死的人是我。
若我是当今天子,我怕是会散尽后宫,唯他一个。
不,我甚至会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
刚刚回到锦鲤居,我就又想见到他了。
只可惜,他是天上的云,我却是地上的泥。
……
林岱安蹙眉,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直觉猜测,竟然猜中。
吴学子一直暗慕颜昭唯。
他又继续翻,又是一页又一页的“想他”,只是这一次,写满了每页纸张。
直到十月十五日,只见白纸页面上,唯有一行字迹:
王老三死了。
林岱安盯着那行字,片刻后,霍然起身。
他从书架上取出纸笔,将颜昭唯出现的日期、王老三死的日期一一抄录下来。
“陛下该唤太医来。”
皇宫御书房内,殷宁坐在榻上斜靠着,微微蹙眉咬牙,垂头看颜昭唯给他腿上的伤处小心翼翼地上药,又用绷带仔仔细细的缠好。
盯着盯着,竟不小心走了神,目光凝在颜昭唯那白皙纤长又灵巧的手指上。
听闻颜昭唯的话,他才微微闭上眼,“朕信不过别人。”
颜昭唯手上动作不变,将绷带结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殷宁借着颜昭唯的力,走至书案旁。
“帮朕研磨。”
颜昭唯默默地打开墨盒,取出一块皇家醉墨,轻轻研磨。
“王琅要回京了。”
殷宁一边手执御笔批奏折,一边头也不抬地忽然说了一句。
颜昭唯继续研墨,一言不发。
殷宁抬头朝他看一眼,“你把人家林岱安的玉佩还回去。”
颜昭唯顿时神色一冷,声音里竟夹杂着质问:“陛下允诺过臣,若这世上有第二块如王琅那般的玉,必定会想尽办法将它给我!”
殷宁放下笔,微微叹气。
“阿蘅,那玉原本就只有两块,王家太夫人身为长公主时,颇受当时的殷正皇帝宠爱,便将其中一块赐与她,长公主又赏给王琅。连王琳都没有……”
原来,王家太夫人在林岱安回大理寺前,就已派人送信给殷宁皇帝,言明她当年只得她父皇赠一块玉佩,后来给了大孙子王琅,谁知二孙子王琳那时尚且年幼,见哥哥有玉佩他却没有,便哭闹不止,非闹着要一模一样的。太夫人没办法,才派人找能工巧匠,找极其相似的玉石,费许多功夫,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来,才哄住王琳。
至于另一块玉,听说是她父皇当年微服私访,差点遭人谋害,幸而得人所救,当时身上钱财被贼人抢走,只有一块贴身玉佩尚在,便将那玉赠送给恩人。
太夫人还在心中再三叮嘱,千万别因这块玉,冤屈了恩人的后世子孙。
殷宁皇帝这才亲自去大理寺,瞧一瞧这位皇室恩人的子孙。
只是,这一番内情,殷宁与王家太夫人,自然不必告知外人。
连林岱安也不知晓。
殷宁说完,为难道:“朕身为皇室子孙,总不能还要将先辈给恩人的东西要回来。”
颜昭唯冷着脸道:“陛下怕是以为,这世上不可能找到第二块,才会那般轻易许诺吧!陛下金口玉言,岂有悔改之理!”
若是寻常人竟敢在皇帝面前说如此的话,怕是会招来杀头之罪。
但殷宁却只是微微一笑,甚至有些宠溺的语气,“阿蘅,不过是一块玉。朕答应你,绝不再给王琅赐婚。如何?”
“他赐不赐婚,与我有什么相干!”颜昭唯忽地将手中墨一推,撒手不干。
“好了,别赌气了!”殷宁笑道,“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朕还不知吗?”
说着,殷宁收起笑容。
“若朕不是天子……”
他话未说完,却止住,房间内顿时寂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罢了!”殷宁自嘲一笑,“你去吧。”
颜昭唯略略行个极简约的礼,转身就走,刚要跨出门,却又被殷宁喊住。
“阿蘅!”殷宁抬头望着他,“谢道彤的死,是你做的吗?”
颜昭唯周身气势顿时冷得仿若结冰。
他轻启朱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不是。”
他盯着殷宁皇帝,嘴角溢出淡淡的嘲讽的笑。
“陛下怎么不问我,当年谢道晔的死,是不是我做的?”
殷宁转开眼,蹙眉道:“那时你才多大!别胡说八道。”
颜昭唯冷着脸不说话。
“朕不过随口一问。”殷宁语气放软道,“阿蘅,朕没有兄弟,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弟弟,就算你做了什么,朕也必定想方设法保你。”
说着,他微微叹气,“只是,朕实在想不通,到底是谁,射了朕那一箭。”
“是我!”颜昭唯没好气道。
殷宁笑着摇摇头,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好了好了!朕不烦你了,你去吧!”
第032章 吴学子暗慕颜昭唯2
城郊西处有一块山岗,虽不高,但山顶两边突起、中间凹陷,呈香炉形,是块能发财富贵的风水宝地。
薛仁特地花大价钱买了来,将父亲的灵柩埋葬于此。
薛灵均向书院告了假,已有月余未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