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抿了抿唇,没说话。
魏云岚和周远志从殿后走出来,正好遇上了往外走的知府一行人。
知府周大人还有公务在身,祭完春神便和夫人一道回府,周家三位少爷和魏云岚则是去往鸿州最有名的思然楼用饭。
思然楼这个名字作为酒楼名很奇怪,和其他不同,瞧不出雅也看不出吉。
周家三位少爷是这里的常客,二楼常给他们留一个雅间。
魏云岚落座后环视这雅间,问:“这酒楼为何叫思然楼?”
周远志道:“因为掌柜的夫人名字里有个然字,就叫了思然,思念的思。”
“……思念的思?”魏云岚投以疑惑的一眼。
周远志点头,“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远恒道:“那位夫人我们小时候曾见过,那时候她身体就不是很好,而且那时候这酒楼还不叫思然,是那夫人过世后才改的。”
几人谈话间点的菜已经一盘盘送上了桌,还多了一壶酒和几样他们没有点的点心。
送来的小二解释是掌柜的意思,但他因为近日染了风寒,病体不宜见人,就没过来打招呼。
周远志这才知道掌柜的病了,关切地问了几句后打赏了小二一点碎银。
小二正要出去,魏云岚忽然叫住了他,“小二,劳烦楼下备多一桌饭菜。”
等小二走后,不光是林淼疑惑,周远志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楼下备多一桌?”
魏云岚道:“阿淼他们也还没吃,我们在这时就让他们到楼下吃点东西。”
林淼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想看看魏云岚说这话时的表情,无奈他站的位置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儿。
没过多久小二去而复返。
魏云岚转头笑着对林淼道:“去吧,你们几个到楼下吃点东西。”
竹音和其他两个少爷的贴身小厮闻言面露惊喜,以前他们虽然经常跟着少爷们到这思然楼来,但他们作为下人是没有机会能吃上这里的一口饭,都是要等回府了去厨房找点馒头面汤垫肚子就当是对付了一顿。
没想到这魏云岚魏小将军对下人这么好,当主子的居然还能想起他们是饿着肚子的。
几人连连道谢,竹音牵起还傻愣着的林淼下楼,临走前林淼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魏云岚,但魏云岚已经转头和周远恒说话了,没有看见他的视线。
小二给他们备的饭菜虽然没有魏云岚他们吃的那么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桌上还有个大海碗盛了满满的白米饭。
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人拿了个碗盛饭盛得满满的,埋头吃饭顾不上说话。
桌上两盘肉菜,豆角肉末,辣椒炒肉最得他们喜爱,没一会儿盘子就见了底,四个人吃了个肚圆儿,连一粒米都没剩下。
竹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魏公子人真好,还给我们肉吃。”
林淼点点头,嗯了一声。
大少爷的贴身小厮看了眼林淼,“也是沾了阿淼的光。”
林淼轻轻摇头,“是魏公子心好。”
没过多久魏云岚他们就从楼上下来了。
一行人重新上了马车,朝城郊而去。
出了城门后马车又走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到撒金碧桃桃林。
林淼望着眼前连绵了一整片的桃林,一红一白两色相交,美得叫人不舍得眨眼睛。
周远志踩着步凳下马车,看着桃林里满是来踏青的姑娘,满意地点点头。
魏云岚已经走到了一株撒金碧桃下,看着花开饱满的树梢上仅是尖梢上缀着一朵红色的桃花,其下尽是雪白,不由赞叹,“果真是一株树上两种花色。”
站在他身后的林淼亦是眼露惊奇。
魏云岚低头见地上不知是不是被风吹落了的一小枝花,两白一红紧凑得十分漂亮。
他弯腰捡起这小枝花,转身正想递给身后的林淼,却忽然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
“这撒金碧桃开得正好,公子怎能随意折下?”
魏云岚递花的动作一顿,转头就见在句芒殿后曾有一面之缘的方家小姐拧着柳眉走了过来,似乎十分不满魏云岚这般折花的行为。
林淼也很不高兴她用这种语气和魏云岚说话,他上前一步,“小姐您误会了,我家公子手里的花是被风吹落在地的,公子只是怜这么美花的落到地上,沾染了尘泥,故而将其拾起。”
这方家小姐身后领着的丫鬟见此也往前一步,“我家小姐和你家公子说话,你一个下人怎好随便插嘴?”
林淼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魏云岚见状脸上的神色淡了许多,他走到林淼身旁拉起他的手,把花送到他手里。
林淼眉眼带着点儿委屈地看他。
魏云岚个子高他许多,抬手摸头很顺手。
他走到林淼身边把人挡在自己身后,“姑娘可是亲眼看见我折花了?”
这方家小姐也只是转头就看见了魏云岚手里有一小枝花,当即以为是他折下的,并未眼前看见他把花折下,因而魏云岚这一问她只能答,“……不曾。”
“因为确如阿淼所说,这花我是在地上拾的。”魏云岚说完就不再多言,领着林淼转身要走。
那方家小姐似乎这时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她为自己方才略显咄咄逼人的态度感到愧疚,“请等一下。”
魏云岚微蹙眉头地转过头,“还有事吗?”
方家小姐温声道:“方才是我误会公子了,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魏云岚听到这话脸色才稍有缓和,“既是一场误会,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周家三位少爷一直就站在不远处,方才见气氛僵硬就没往前凑,这会儿见误会解开气氛缓和就都走了过来。
三位仪表堂堂的少爷作揖:“方姑娘。”
方茜自然是认得鸿州知府家的三位公子,遂浅笑着回以一礼,“一场误会,让几位公子见笑了。”
她这落落大方的姿态十分博好感。
至少魏云岚心里那点不快是就此散干净了。
周远恒虚长魏云岚一岁,见此对方家小姐道:“这位公子是我表弟,魏云岚。”
说罢又对魏云岚道:“这是鸿州方家嫡小姐。”
女子闺名男子不可当面随意叫,遂周远恒没有明说这方家小姐的名字。
一行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往来寒暄了一番就此话别,各自赏花。
方茜是还未有婚配的闺阁小姐,不好与同岁男子有更多接触和往来,容易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方茜走后,林淼悄悄松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魏云岚递给自己的花,感觉心情勉强好了些。
第10章
周远志寻了一株开得最艳丽的撒金碧桃,往左约莫十步有一群赏花的姑娘,往右约莫十五步,有一群姑娘轻声唱着鸿州特有的歌谣。
那是憧憬爱情的诗歌,配着姑娘们清亮婉转的歌喉,还有这连绵的桃林,叫人心底分外赞同那句“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
竹音拿出了从府里带来的点心和糯米酒。
花香合着糯米酒香,还有点心甜甜的香气,再加上四个外貌出众气质上佳的公子,周围赏花的姑娘忽然一下就变多了。
林淼正把倒满一杯的糯米酒递给魏云岚,然后就得了一个梨。
惊蛰吃梨意味着虫害疾病远离,除了他以外,竹音和另外两个小厮也都得了一个梨。
林淼看了看竹音他们手里的梨,再看看自己的,发现自己这个好像是最大的,心情又忍不住变好了。
四个小厮就站在距离少爷们不远的地方,开心地吃着手里甜甜的梨,咬了满满一口梨肉和梨汁。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西边天际翻出火红的云霞,在撒金碧桃林里踏青的人才陆陆续续上了回城的马车。
各式各样的马车缓缓走在官道上,踏着夕阳回家。
马车上,周远志想起那方茜柳眉横竖的模样,忍不住道:“那位方家小姐性子比传闻要多几分爽利,寻常姑娘家就是真瞧见有人折花,也不会有这个胆量和气魄站出来。”
魏云岚正闭目养神,听见这话也没搭腔。
周远志仔细看了看他脸上表情,见他果真是无动于衷,撇了撇嘴,“这种姑娘可不多见。”
魏云岚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不得主。”
周远志:“话是如此……但你对那方家小姐当真没一点,一点点的喜欢吗?”
魏云岚轻轻摇头。
周远志无奈作罢,放弃追问。
踏青后回到知府天已经快黑了。
林淼在小房子里烧了点热水给魏云岚洗脸洗手。
魏云岚换了身衣服后直接就去了正厅。
在周家,如果不是特殊的日子或是公务繁忙的周大人难得有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各自院里吃晚饭,像今天这样所有人齐整地出现在正厅就属于后者。
红木漆面的大圆桌围坐了知府一家,魏云岚刚到没多久,知府周大人便姗姗来迟。
周知府落座后,周夫人拿出了几个精致的香囊,每人分了一个。
周远志拿到香囊嘴里就嘿了一声,“母亲,我们都这么大了还要带着香囊啊?”
周夫人道:“带着,里头都是好药材,能驱虫去疾。”
“好好,带着带着。”
说话间在座五个大男人,包括周知府在内都乖乖把香囊系在腰间。
周知府平常公务繁忙,难得像现在这样可以好好和魏云岚说会话,不免关切地嘘寒问暖了几句,问些吃不吃得惯,睡不睡得好的问题,问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了。
周夫人嗔怪地看了周知府一眼,给他盛了一碗汤,“快吃吧,再聊下去饭菜都该凉了。”
周知府只好作罢。
周夫人看了眼站在角落的林淼,对魏云岚道:“我院里有不少干活勤快手脚麻利的,边雪,我再给你院里送多几个人伺候吧。”
魏云岚:“不用了姨母,有阿淼就够了,我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伺候。”
周夫人眉头还是没松开,“阿淼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