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极轻地哼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得倒是轻巧,这你要如何办到?”
“换个人不行,但那个人如果是斯羽,那这件事就很好办了。”曜魄无声地笑了笑,接着道:“我留在帝京的心腹有一人极擅模仿人的笔迹,只要殿下能拿到魏云岚奏折上的字迹,我会让他以魏云岚的笔迹写一封信,再交给斯羽。”
听见这话二皇子有些惊讶,“你和他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从未见过他的字迹?”
曜魄听到这话反倒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不知道?”
二皇子让他反问得一愣,“知道什么?”
“他们魏家人从小就被训练得能写出三种以上不同的字迹,用于各种不同的用途。”曜魄道:“他的字迹只有用于奏折上的那一种我从未见过,而殿下只需要把那种字迹弄到手,剩下的,我来处理。”
曜魄所说二皇子根本从未听过。
不过想来不知道似乎才算正常,毕竟魏家人就是为了不被人察觉才将几种不同的字迹放在不同的用途上,如此一来能接触到的一种途径上的人就不大可能会接触到另一种途径上的字迹,也就不会发现一人所写的字迹竟会不同。
而魏家人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让敌国的人能轻易拿到他们的字迹作乱。
事已至此,二皇子也只能点头了,“我试试。”
“那就有劳殿下了。”
大理寺例行提审魏云岚时,大理寺卿王聪都在。
但今天魏云岚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从四品的少卿,韩敬。
韩敬有个妹妹名叫韩悦,永宁帝曾经有意要给韩悦和魏云岚指婚,只可惜这赐婚的话头都到嘴边了就赶上北境打战。
三年前魏云岚领兵北上,而就这三年里,韩敬也没能免俗地站队皇子,欲挣一份从龙之功,却也因此断了妹妹和魏云岚的姻缘。
魏云岚从未见过那韩家小姐,但对韩敬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韩敬这人五官白净端正,比魏云岚大不了几岁,人看上去也沉稳,这些年官居大理寺从四品少卿,眉目间的沉稳更甚。
见到魏云岚他脸上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魏云岚这一案实在叫大理寺头疼,尽管他送出的贺礼上确能验出有毒,但魏云岚根本没有毒害七皇子的理由。
满月宴前为此忙活了十几天的正是他魏云岚,一个不过刚满月的娃娃,魏云岚根本犯不着在众目睽睽下这么做,七皇子是死是生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利益。
在动机无法成立,甚至不存在的情况下,大理寺便是进退两难。
因为如此一来就是有人借此想要陷害魏云岚。
即使眼下种种都说明了这不是没有可能,却没有一个人敢直接说出口。
大殷的帝京有人想要陷害魏云岚,甚至差点就得逞了,这要是说出来了,帝京就地起的风浪把人拍死都算是轻了。
大理寺卿王聪虽年过不惑,但对魏云岚这优秀的晚辈却心怀敬意,只因他虽为一名文官,年少时也是做过上场杀敌的将军梦,无奈自身没有练武的天赋,亦没有领兵的才能,最终便选了条文官的路。
魏云岚收回了打量韩敬的目光,视线落回王聪身上,淡淡地笑了笑,“王大人。”
“魏将军。”王聪和魏云岚说话一向是客客气气的,“昨儿夜里下了场大雨,不知魏将军可有休息好?”
魏云岚眉眼含笑着点头。
王聪脸上和善更甚,和和气气地开始例行提审。
大理寺从来没有哪个犯人是这般待遇的,一没有用刑,二没有疾言厉色,不管是主审的官员还是犯人,都像在花园里喝茶闲聊般自在。
显得隔壁牢房的严刑拷打声和哀嚎声有种被切割开来的不真实感。
韩敬来之前已经听说过魏云岚在大理寺的特殊待遇,但等亲眼瞧见了这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震惊,并且彻底混乱了。
魏云岚这样待在大理寺有什么意义?
他满眼复杂地看着人在牢里还十分闲适温雅的魏云岚,全然忘了自己会站这里是三皇子叫他来探听天亮前斯羽来见过他是怎么一回事。
在魏云岚身上就变得十分简单的提审很快就结束了,王聪临走前甚至还吩咐手下人泡壶茶给魏云岚。
韩敬留下没走,王聪也没在意,毕竟这两人曾经差点也能算是一家人。
待人都走后,魏云岚的视线才转向他,“韩大人是有话要与我说?”
韩敬朝其躬身,“魏将军。”
魏云岚点点头。
“天亮前淑华长公主带着斯羽来了趟大理寺,宁王殿下他……”
魏云岚听见宁王两个字脸上表情便淡了许多,“斯羽他不会再过来了。”
韩敬闻言点点头,转身正要走,魏云岚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韩敬不解地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就见魏云岚突然一脸凝重。
“……你帮我带句话给宁王。”
“魏将军请说。”
“斯羽病情不稳,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消息,还有这几天,只要我还待在大理寺,不要让陌生人接近斯羽,接近长公主府。”
韩敬不明其意,但还是点头示意自己会把话带到的。
第70章
林淼在那天夜里淋过一次雨后,又一次染上了风寒,病来如山倒,白天他人还在院子里时就突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小风险些让他吓坏了,好好一个人忽然一声不吭就倒地上,还不管怎么叫都不醒。
魏云岚不在,林淼病了请不了太医,只能是让府里的府兵去请个大夫回来。
大夫把完脉就说是风寒,给开了几天的药,早晚熬煮后喝。
林淼躺在床榻上昏睡得人事不省,小风提着包好的药去厨房煎药。
镇北侯府因为魏云岚一事这几日气氛十分低沉,连带着府兵们私下里也不嬉笑逗闹了,偏是这种时候林淼又染风寒病倒了,说句雪上加霜也不为过。
赵进特别担心林淼,寻了空就去看看他。
因他去得太勤快,还被韩叔说了两句。
“人家阿淼都没醒,你去那么多次做什么?”
赵进让韩叔说得脸都红了,“我就是担心他,看他好点没有。”
“那你也不用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去一回。”韩叔看了他一眼道:“等他醒了你再过来。”
赵进只能应是了。
太阳落山前,已经喝过一次药的林淼终于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赵进闻声跑了进来,“阿淼!”
林淼脸色苍白如纸,他刚退了高热,脑子又晕又沉,还是小风的帮忙下才能坐起身。
“赵大哥……”林淼病过一场,气若游丝,声音都比平常小了许多。
赵进担心地走到他的床榻边,“阿淼,你没事吧?”
林淼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只能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小风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熬煮得乌漆嘛黑的汤药,这还没凑近闻就已经能感受到这碗汤药的苦味。
林淼喝药很配合,最多蹙一下眉头,然后端起药碗就喝。
小风把碗端出去,厢房里就只剩下林淼和赵进了。
赵进忽然从衣襟里拿出一条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帕,手帕打开里头是几块蜜饯。
他把手里的蜜饯捧到林淼面前,晒得有点黑的脸上有抹很淡的红,“阿淼,药很苦,你吃点蜜饯吧。”
林淼目光直直地盯着那被干净的手帕包着的蜜饯,每一颗都有厚厚的糖霜,看上去就很甜很好吃。
因为林淼光看着没有动手,赵进疑惑地喊了他一声,“阿淼?”
林淼闻声视线才从这些蜜饯上移到赵进脸上。
赵进相貌不差,五官端正,不知是不是因他内心质朴的缘故,给人的感觉也莫名有些老实和憨厚。
林淼其实一直都知道的,赵进喜欢自己。
他是个有些笨拙的人,不会藏,每次见到他眼神和表情一直是毫不掩饰。
林淼时常对于他对自己的好感到受之有愧,因为知晓他的心意却没办法回应,拒绝又怕伤了他的心,总归一腔情意。
可不说清楚,让赵进一昧付出林淼也做不到。
林淼盯着赵进出神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赵进的脸已经快红透了。
“谢谢你,赵大哥。”
“不用谢,你快吃吧。”赵进眼睛很亮,如果不是他嫌自己的手不干净,这会儿他可能会上手喂林淼吃。
林淼最终还是没在他期待地目光下伸手去拿那些蜜饯,他哑沉着声音,“赵大哥,我心里一直有个特别喜欢的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越过他的喜欢。”
赵进听得一愣,缓缓放下了捧着蜜饯的手。
“我知你待我好,只是……”
赵进眉头微微蹙起,“可那是二公子啊。”
林淼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赵进直直看着他,“镇北侯府是一定会有二夫人的。”
这句话说是在林淼的心头上撒盐也不为过,他抵触地偏过头,挪开视线。
赵进却像没察觉到般,接着道:“我知道阿淼你喜欢二公子,可你们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了,你要是一直都这么喜欢二公子,那将来真到了那时候你要怎么办?那二夫人万一是个厉害的,你还能在侯府里待着吗?!”
林淼闻声猛地转过头看着赵进,“那我也无怨无悔!这是我心甘情愿地选择!”
赵进满脸失落地站起身,伸手拉住林淼的手,把蜜饯都给他,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也不去看林淼,“我拦不住你,你也拦不住我,因为这也是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方才,我不是成心要说那样的话惹你伤心,我只是怕你难过。”
林淼想要推拒的手在听见这最后一句话时便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了。
赵进也不多留了,转身往外走,“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林淼目送他出去,低头看着手里被手帕包着的蜜饯,满心复杂。
而让他深感复杂的事情还在后头。
没过多久之前出去的小风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