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受的打,一个不落。
几位少年剑君在缠斗中逐渐占据上风,方才被激出的凶气也散了些,脑中清明后定睛看去,才发现谢师弟——被打得极惨。
红肿青印透过被割裂的衣衫能清楚窥见,高束的黑发散了不少,略显狼狈的半遮面孔,汗流不止腿弯打颤,显然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文麟手上动作不由一顿,却没料谢辰敏捷避开的动作因这一顿反而要撞上了剑尖,眼见那张唯一完好无损的脸蛋要被割了道痕迹,另一把剑柔中带钢剑势一变。
稳稳地挡住了文麟的剑。
谢辰这个时候也彻底脱力,毫不顾忌形象就仰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喉中尝出了浓郁铁锈味。
风干的汗渍沾了一脸黏住了不少头发,眼睛也被熏得半眯根本睁不开,桃花眸子中漾着几分水汽,朦朦胧胧透出些许多情风月。
还真是到了连呼吸都嫌累的程度啊……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旁收剑而立的三个人,一个个气定神闲的抱着剑,看起来就像看别人对练了几个时辰,一丝汗气也没有。
文麟蹲下身,“刚刚真是好险,要是伤了你这张脸,外人看去就真跟我们合伙欺负你一样。”
“还好林师兄剑快。”
说完,他不太乐意地瞥了一眼林素丰。
“方才谢谢你了。”
林素丰打了许久,温润皮貌也藏不住内里的铮铮傲骨,闻言扬眉,“不谢。”
他不理被气了一下的文麟,在谢辰身边蹲下,颀长身型一眼看去缩成了一团。
林素丰低头看着自顾自大喘气的少年,神情恍惚一瞬,竟不知何时从乾坤袖中找出了一方巾帕,等他再看去时,这方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自己乾坤袖中的巾帕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中。
林素丰低头看去,不由一怔。
而文麟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后,嘲笑道:“堂堂林素丰林师兄,原来还随身带着女儿家的东西?”
谢辰闻言艰难睁眼,正巧看见脸侧被林师兄捏在手里的东西,顺手抽过坐起身擦了擦汗,“谢过林师兄的帕子了!”
林素丰不知自己为何会拿出一个巾帕,低头看了看手心,有些失神地应了一下。
谢辰抽帕子的动作太过流畅,还透着一股做过许多次的既视感,给文麟看得一愣。
他瞟了一眼累到没心情关注旁物的谢辰,咽下了后面的话。
林素丰那家伙,没听过他有什么红颜知己,身上哪来的巾帕?
而这个疑惑,此刻也出现在林素丰的心底。
他何时在乾坤袖放了巾帕?
这一幕在青松真人眼里看着全是师兄弟融洽相处,不由感叹一句,“没想到素丰这小子还挺细心,平日里还真是没看出来。”
楚千泽看了这最后一幕,拂袖直接起身离开,狭长眉眼间缀了丝凉意。
青松真人毫无眼色,对着小师祖的背影疑惑道了一句。
“师祖,您不看了吗?”
远远飘来一句冷凝回复。
“暗中窥人,非君子所为!”
青松真人完美被噎了一下,他心道小师祖刚刚不是耐着性子看了几个时辰吗?
怎么这个时候发起难了?
第10章 潜入洞府
谢辰进步的速度在所有人的眼里都堪称恐怖,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在四人都不动用灵气的情况下,已经能单凭剑势身法与三人打成平局。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很快谢辰就能以一打赢三人,直接将几人逼得开始不再压制境界修为。
真正以仙法剑道对练。
谢辰在洞府中入定时,算了算时间。这几天林素丰等人临时有要事,已经出去了三天,估摸着后天上午就能回来。
他这几日自己复盘前些时间的对练,倒也不觉得无聊,甚至因为偶尔空闲一会,反而把脑子里面的东西整理的更清楚了。
谢辰看了一眼在清劲指尖上若隐若现的剑气,略感苦恼。
这是属于逍遥剑道的剑气,按理说旁人未到金丹不能入道,可他前世只差一步便可渡天劫,化真仙。
神魂根本不是普通的筑基境界,而是世间唯一的渡劫境界。
先前剑骨没有入体,还能压着些,如今修炼彻底走上正轨,神魂不需再蕴养剑骨,其强悍底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即使是小师尊怕也是不能察觉他神魂的异样,但是早已逍遥剑道大成的自己,一旦入道,恐怕难免会露出异样。
而现在,就像是指尖的这缕逍遥剑气,已经有了逍遥剑道大成的剑韵。
谢辰心感烦闷,随手一挥。
洞府之内的设置顷刻便被他毁了大半,不少精巧昂贵却脆弱的物品损毁的更多。
谢辰:“……”
他略觉心虚地向主峰方向看了一眼,还好青松真人给的见面礼足够雄厚,完全能盖住了他最近的败家行为。
而每日晨起该向师尊请安的规矩,在师徒关系亲厚后,九成都会免除。
小师尊与他关系没到亲厚的地步,这规矩却在他第一日请安时就给亲口免了,当时谢辰还能在对方身上探到冰凉的水雾,仿佛刚刚被他从寒池中惊扰。
谢辰想着那日小师尊被烦扰的薄怒神情就不由失笑,唇角上弯,笑意糅杂在出挑皮貌中,隐约露出的潋滟情态,风流清绝,却是丝毫不逊色于世间任何一位绝世美人。
美人千色百态,由骨而发,谢辰素日张扬又顽劣,那些自觉晃眼的情态都被他有意藏于眉宇,鲜少展露人前。
可他每每看见小师尊,就有些甚为熟悉的感觉。
修罗剑尊盛名在外,长相自是清冷出挑,像极佛家寒潭中供养的青芙蓉,明明敛了不少姝绝容色,却天生隔绝了世人窥探,独留一抹冰凉脱俗烙在世人脑海之中。
久而久之,世人只记寒潭之冷,无形之中淡忘了芙蓉之美。
谢辰一边将被损坏的摆件细细藏起,一便神情散漫想着他的那位小师尊。
对方被称世间至强,很难不激起谢辰心底那股跃跃欲试的战意。
剑修爱战,最爱在剑锋交错之时,不断磨砺己身,越战越勇,直至在千百对战中寻到一丝可能存在的进阶机缘。
骨肉疲乏到极致,筋脉寸寸胀血,累到最后,让人完全忘却所有外物,只余不断挥出手中剑,斩向眼前人的痴癫。
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一种让人不自觉沉迷的瘾。
剑修好强,却又慕强。
饶是重活了一世的谢辰,也没有逃过这一定律,他这几日与几位少年剑君对练,看似屡屡都是竭力而止,但那更多的是一种身体上的乏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让他将整颗心神都沉进去,自然是难以满足的。
谢辰手上动作停住,那种好胜的心情一旦被挑起,他就不由有些魔怔,哪里都不舒服。
直到他站在了天寒洞府前,被洞府绵延数里的寒气一冻,才觉得行为失了妥当。
但人来都来了,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师尊?”
天寒洞府冰晶剔透,仙峰常年处于数九寒冬,因为少年到来才会在白日停了雪,如今煌煌天光映衬着漫山雪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谢辰眼睛被些许反射的光线晃了眼睛,他轻眯了下眼,伸手挡了下。
那一声唤出,洞府内并未传出声响。
小师尊虽说看着恨不得将自己一身因果线全部斩断,但收了他做徒弟,还从未唤人不理过。
谢辰难得踌躇了下,脚后跟踢了下雪。
小师尊洞府前是有结界的,但若是他想进,神魂离体费些心思,自然也是能进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神魂离体颇为伤身,养是好养的,只不过要用上不少时间。
谢辰试图找出一个让他冒着暴露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想来想去,谢辰头晕脑胀之余,又顿感清明。
他想做,便做了。
怎么说,小师尊都是他这一世要在心里尊着的人。
不过临走回洞府之前,谢辰扭头又叫了一声,这一次他用上了不少灵力,声音震颤树梢,簌簌落下不少堆积的雪块。
谢辰脚尖一踮,轻松躲闪,束发的青带被倒吹着缠了下眼。
他一边将发带向后甩去,一边拧眉看向的没有半点声响传出的天寒洞府,眸中多了些凝重。
谢辰被那些落下的雪块提醒,想起了仙峰虽然长久处于寒冬,却不意味着时光也就一并停驻在这个季节,算上他从青松真人口中试探出的消息。
小师尊的一年一大熬的修罗劫,恐怕就在这段时间。
不过前日看对方面上神色毫无变化,丝毫不像前世几位修罗剑道的好友,还未临期,就开始嗷嗷叫苦,谢辰也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他将修罗剑道与自己剥离,从那以后,再提起修罗剑道,谢辰有意无意就会将其忽略,以好友作例进行对比。
如今他看着悄无声息的天寒洞府,心思莫名,罕见的从记忆深处扒出了前世转修剑道之前的日子。
他转修剑道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太疼了。
纵使所有人都以为他能轻松控制修罗戾气,整日面容挑达看上去惬意懒散,可是谢辰清楚,他能容下每日业火焚烧之痛,能容下世事苦难,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会怕痛怕苦。
难听一点,甚至是娇气的。
他忍了数百年,却在入境渡劫的当日……忍不下去了。
或许,是不愿再忍了。
可他从见小师尊第一面时,就知道对方与他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唯一一个真正算得上修罗剑道传人的后辈,却与三万年前任何一个修罗剑尊都不一样。
谢辰停住脚步站定等了一刻,天寒洞府内依旧没有传出丁点声响。
于是谢辰回到自己的洞府,反手设下了三层结界,压眉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又等了一刻才抬首双手掐出残影,法诀即刻起效,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便是轻飘飘的感觉。
一道无人能看见的透明神魂脱体而出,谢辰转身正对自己这一世的肉身,不由摸了摸下颌,觉得有趣。
直到神魂不再飘忽,显出的容貌与风华正茂的少年肉身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