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泽深知,十界九洲总是有那么一些偏执之人,追寻那个时代的事迹将近疯魔,更是因为对剑道圣主的痴求向往而浑浑噩噩。
他当时正是顾虑谢辰会因为盲目盲信而像那些人一般,白白葬了一身的好天赋。
逍遥剑道铸造第一剑道,与后世形成一道天堑。剑修慕强,楚千泽少年之时碾压同龄之人,一度将其视为对手。
或称执念,也亦无不可。
逍遥圣主,是剑道修者多少人的执念。
那些穷尽一生,就为了挖掘对方一二事迹的人,大多是追赶无望而走了偏路。
楚千泽不知道眼前幻境是以谢辰对逍遥圣主的认知而编织,还是他真的藏了这么一个惊天的秘密。
但是如他那般心境,却能因眼前谢辰而心悸一瞬,已然证明了一切。
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每一丝干扰心境的瞬间,都自有其深意。
虽然一切还未定论。
少年就像是打破冰层的流星,曳着瞩目的长芒,吸引了世人的心神之后,轻巧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仿若宿命。
又似眷顾。
楚千泽那一瞬的念头太多,搅得他沉在寒潭多年的血,都泛起了一丝热。
非常古怪又新奇的感觉。
谢辰那句“小徒弟”的话一出,其实没有几人当真,他行事虽然随性胡乱,却不是没有分寸的。
收徒怎么说也是一个不小的事情,就他这段时间光顾着躲藏了,又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心神教出一个修罗剑道小成的徒弟。
谷霜梧直接落到楚千泽身前,手骨回拢之际捻的细针正是刚刚扎了谢辰痛穴的那一根,银光一闪收了回去,细细打量着人,“你是他的小徒弟?”
楚千泽视线扫过那细针,“我不是。”
谢辰一听,当即一跃而下,气浪翻飞了楚千泽一身的雪浪白衫,他亲昵朝人肩处靠了靠,两肩几乎要蹭在一处。
“怎么不是?我刚刚问你,你不是说没有师尊吗?上界多少人求着我,我都不愿,你当我徒弟不好吗?”
虽说青年可疑,但谢辰也不知怎么,看着对方就是顺眼,而他对待顺眼之人,总是有无数的耐心。
楚千泽静静看他,“我有师尊。”
而且刚才他并未回答。
谢辰双肩一垮,满脸失望。像是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从眉眼到肢体每一处都在述说着不开心。
楚千泽薄唇微抿,轻轻说道:“师尊已逝,现下我无处可去。”
谢辰双眸微亮,刚要说话。
好友便寒着眸警告瞪他,谢辰最近正是心虚,如今被人钳制住证据,只能犹犹豫豫地闭上了嘴。
天离青从背后挎住他的肩带离这边两人,面庞凌厉冷漠,如今却稍显笨拙地安抚好友,小声道:“你最近可安分些,霜梧这次可带了双倍的针,就等着寻到由头往你身上扎呢!”
谢辰浑身一寒,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温润带笑的谷霜梧,“他一套针有三百零八根,两套能把人给扎成刺猬吧。”
天离青默默看他一眼,并不否认。
谢辰呸他一声,“你竟然不拦着,亏我还看那小辈天赋不错,想着给你送个徒弟过去。”
天离青毫不客气,“那你刚刚就是想与我抢徒弟了?”
谢辰无言以对,他眸光移开,看着那雪衣青年,“我感觉他很熟悉,看他特别顺眼。”
天离青提醒,“你出门惹事的时候,看谁都顺眼。”
谢辰冷漠,“我现在看你特别不顺眼。”
天离青大笑一声,怼到了谢辰这事,显然让他非常开心。
谢辰凝眸,看着肆意大笑的天离青,俊美无双,凌厉摄人,是与他并肩撑起修罗剑道的好友之一,可他如今看着久了,眼眶不知为何发酸。
他轻声道,“离青,我似乎许久未见你了……”
导致如今见面互怼,一幕幕熟悉的场景,都给了他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天离青笑容不着痕迹地一敛,面上满是真切疑惑,“你最近受了情伤?这话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谢辰沉默,“滚吧!”
天离青拍了拍谢辰肩膀,话里有话,“阿辰,如果真有一天见不到我们了,就别找了。”
人死不能复生,历史不能回溯,而独独留下的那个人,只能向前。
天离青知道他们这群人从泥泞中摸爬打滚地聚在一起,从最乱最槽糕的环境熬到如今的至尊,每一个人都如至亲,情谊融进了骨血中彼此成就。
可他们的阿辰是最骄傲的。
那样沉重的悲伤,不应该由他们带给对方。
他们也不应该给予对方那般沉重的悲伤。
谢辰喃喃道:“我觉得你们瞒了我什么?”
都是这么久的好友了,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那一丝抓不住苗头的异样。
天离青望天。
他就说自己不行。
谢辰见状,唇角弯出暖意。
但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他们从不互相追问。
而另一边。
谷霜梧神情一样淡然,神态却与眼前青年不同,是沉于冰潭暖向众人的慈悲淡然,他的心或许是封闭的,但深处是沉着暖意的。
因而他展露人前,冷淡也显温润。
但谷霜梧一眼便知道,眼前之人,冷便是冷。
世俗常理无法管束他,他能将一身反骨装成一副清冷脱俗的样,是因为他愿意。
而当这人不愿意了,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不得不防的祸端。
谷霜梧被袖袍遮住的指尖,反复把玩着一根细针,针身如发丝,在救世济人的指间,时隐时现。
他温声道:“你是谁?”
楚千泽抬眸,语调淡淡,“我以为你知道。”
林素丰作为第一真传,与他见礼那么多次,就算初时尚未察觉,楚千泽进阶大乘之后,一眼便能看出他身上隐藏极深的一丝端倪。
那是一丝濒临消散的神魂碎片。
连转世都无法成功,只能沦为一抹世人口中的执念,隐藏在现世之人的神魂之中。
因为毫无危险,甚至消散之时反而会给予林素丰莫大的好处,所以楚千泽即使察觉到也没有做什么。
至于其他的影响,那就是林素丰在拿得机缘之前的考验,是他自己的事。
谷霜梧指间细针无端扎入了掌心,一滴殷红血珠落在了松软土地,留下一滴难以分辨的褐色。
“我问,你是谁?”谷霜梧好像不知他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面向着楚千泽时,慈悲心肠也压不住那抹冷凝。
楚千泽唇角不轻不淡地勾起,顺着他的话回答,“我是路人。”
“一个过路人。”
谷霜梧面无表情看他。
……
谢辰完全不知道那个雪衣青年与霜梧谈了什么,直到如今他回了洞府,看着被默许跟在他们身后的青年,有些新奇。
谷霜梧沉着脸,像是气闷不已,说话时语调压着脾性,指着楚千泽对谢辰道:“你这几日好好看着他。”
谢辰手指自己,错愕道:“我?”
“自然是你!”谷霜梧瞪他。
谢辰只觉冤枉,仿佛凭白被他浇了一腔怒气,迁怒的感觉实在太明显。
“外面一群老家伙天天等着给我灌输大义,我难道还要带着一个人一起躲?”
谷霜梧冷笑,“带着吧!反正也是你看中的小徒弟。”
谢辰转头看向天离青等好友。
不等开口,他们连连摆手。
“我们比你还忙,你丢下的烂摊子还等着我们收拾,让你看个人还推三阻四的。”
“就是就是!”
谢辰被堵得死死的,一时哑然。
他看着好友们回首小声祝他好运,着实摸不着头脑。
直到就剩下他与青年两人,谢辰才惊奇地打量着人,“你那里来的小怪物,竟然能让霜梧吃瘪?”
最重要的是,他还把气撒到了自己身上。
楚千泽心中冷冷记下一笔,没搭理这句话,目光落在周围的环境上,微闭了闭眼。
眼睛痛。
到处都是些色彩极为明亮绚烂的植物,仿佛将天下色彩全部集于同一座仙峰,一眼看去眼花缭乱。
可就算闭上眼睛,脑子里也依旧是那些颜色。
简直……
楚千泽心口一梗,却没想到该说些什么。
但是这种感觉,略觉熟悉。
他能看出是这些是经过精细搭配,合理布置的,每一物都可称为至宝,这些习性不同的花卉能在同一时间开得灿烂,背后也一定是有人用心养着的。
而就他所知,谢辰从来不是在这么耐心的人。
楚千泽缓慢睁眼,他一时看不惯,却无法否认此景至美。
谢辰靠近,“小剑君,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