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盛只觉君心难测,无奈领命。
楚千泽重又坐下,指尖无意识抓了几下,待他回神后,胸口起伏一瞬,垂眸安静处理剩下的奏折。
次日,慈宁宫难得聚齐了宫中最为尊贵的几位,上下的宫女都将心默默悬起,生怕惹了哪位主子的不适。
楚柳言这几日在寺庙之中吃斋念佛,出来之后满心想着要解放一下,结果还没等她与太后聚一会,就迎来了承安大帝。
她乍一看到对方时,还愣了一下,待她终于坐下后,心中一跳突然反应过来。
“陛下今日无事吗?”楚柳言温婉笑着,有意试探着什么。
楚千泽似是诧异,狭长眉目微微一抬,纵使勾起了几分弧度也不动声色,“皇姐何出此言?皇姐在白马寺为母后祈福,也顺上了孤的一份,今日能有什么大事能比得皇姐?”
楚柳言扯唇露出一笑,恰逢太后出声,迅速搭上腔掠过了这个话题。
楚千泽低首,唇边笑意淡然,饮了一口茶水。
待到舌尖清苦滋味泛滥开,他终于等到了那从楚柳言身上传来的怪异之声。
【这几日吃斋念佛,自己都快昏了头。承安大帝与永安君分开是不是这段时间来着?】
【小和尚长得真俊,可我是个食肉动物,真扛不住吃素。】
楚柳言思绪纷飞,一时叉偏了,她一抬头又刚好对上承安大帝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心下当即如泼下一盆冷水,陡然清醒无比。
书中许多她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是大的事件和具有特殊意义的转折高潮点,楚柳言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她终于想起来了。
“皇兄。”楚柳言换了个亲昵称呼,笑意盈盈道,“我们前些日子见过的谢公子可真好看,我记得他也快要及冠了吧,定国公应该也要急着为他请封世子了吧?”
太后诧异,“是定国公的孙儿吗?”
楚柳言笑着应是。
“昨日便已经批下去了。”楚千泽看了眼天色,“此时约莫已经到了定国公的府上。”
楚柳言咽下一口口水,她险些端不住面上这张属于长乐长公主温婉贵气的笑脸。
因为书中走向偏向于戏剧性,在上次出宫之后,她回来也总结了些,约莫就是书中剧情的参考性一半一半。
至少目前以她看来,实在想象不到承安大帝栽进情爱的模样,如今对方这幅唇边带笑眸中淡漠的样子,实在让她那颗磕cp的心跳不起来。
可就因如此,人们才越发心动于九天至高之人,身上染了红尘气息时的样子,楚柳言指尖扣入掌心,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看这本书时的激动。
【让我想想,此次一别,是承安大帝最大的遗憾。】
中间似乎还发生了什么,楚柳言下意识掠过,她最生气的是后面,那里记录了她情绪最为激烈之处。
她记得——
【等到永安君再出现的时候,身边有了个白莲花!】
她作为女生,真的超气这一点!
楚柳言余光瞥到承安大帝,一边想着那些让她磕上头的对手戏,一边有些郁闷自己的记忆越发模糊,连基本的时间线都开始断章。
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临到分别之时,楚柳言没忍住多嘴一句。
“皇兄这几日有再见到过谢公子吗?”
楚千泽轻挑了下眉。
楚柳言心下一抖。
“见过几面。”出乎意料的,对方给了回答。
楚柳言不由瞪眸。
眼见人要走远,她心中一急。
【再不去追,永安君就要跑了啊!】
楚柳言上前一步,笑容略显僵硬,“皇兄!”
楚千泽停步,眸光微闪,偏头向她看来,天家威仪自是华贵难言。如玉之人,内里却好似透了寒,让楚柳言后面的话语不由咽下。
她怔然,不知为何,有些恐惧。
楚千泽淡淡看她,并不言语。
楚柳言最后行了一礼,“陛下慢走。”
她看着承安大帝远去的背影,心下怅然,许久后,她才终于想起。
——永安君心门难开,至此一别,日后数年……都是遗憾。
万般波折,都是命数一般。
他若再早些赶到……
这明明是书中原话,可她记得字字清晰,却偏生忘了其中过程与细节。
哪怕记忆模糊,结局安好,楚柳言却也依稀记得看书之时的意难平。
所以,一定还是那个白莲花的错处,让他们二人生了隔阂,她当时气的可是几日未睡!
·
第212章 离开京都
楚千泽在回程路上要经过御花园,如今正是春色烂漫的时候,他还未踏足其中,馥郁花香就直直冲入鼻中。
也因此,让他脚下步子无声一滞。
御花园中有着被宫女们精心奉养的池塘,哪怕还未到夏花开的时候,也被装点的可观可赏,楚千撩眼在那处扫了一眼,眉心微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白、莲、花。
脑中倏地划过这几个字。
池塘就在那摆着,就算楚千泽无心在谢辰身上多费心思,还是会因为身边各种状况,将繁杂的思绪重又压回到那个人身上。
他唇间溢出一口吐息,意味不明。
楚千泽路过池塘的时候没有停下,他心中想着白莲花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显然是女子所有,取得这般名字,自然也可预见为人品性不会差到何处。
多年未见,各自婚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哗啦。
君王拂袖而过,正巧掠过一处茂密花丛,骤然拂过的力道惊下了不少花瓣,也让身后无声服饰的宫女太监们心中一骇,一众人膝盖落地之时亦是毫无声响。
无人知道帝王心绪起伏为何。
前方玄衣帝王没有停留兀自向前,后方无声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松了一口气后,连忙跟上。
只余花丛那处还未落地的花瓣,在身后盘旋着碰地,遥遥看着无法回去的根枝。
*
谢辰来这京都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卫娄开。
来这风起云涌之地的时候,谢辰都敢空手而来,直面撞入那揽芳盛宴,如今要从这里踏出去,岂不是更容易?
他这次,连娄开都未再带。
定国公年纪大了,见不得分离的景象,托人将各种盘缠和身份证明给了谢辰后,闭门说要休息,竟是谁也不见了。
谢辰走的时候是晨起。
牵了一匹马踏出京都时,谢辰手中把玩着之前被他嫌弃便宜货色的折扇,翩翩公子伫立在郊外败了许多桃花的桃花树下,身上的轻佻风流气息已经变得淡薄无比。
他抬眸之时笑意温润,比古画中的清贵公子还要风姿卓越,骨节分明的五指托起一片被风吹落的桃花之后,又轻轻地送了出去。
他没能留下京都的四月,那朵桃花,也不是他能抓得住的。
云阙阁的塔楼依稀可见,京都的四月依旧热闹,谢辰回眸看了一眼,走的安静。
未入天机峰前,他是无知幼童却在尘世之中,入了天机峰,他是世外谪仙年少轻狂,可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融不进这红尘之中了。
天下永安,君心亦安。
至于九天之上的人物……算了。
算了。
公子远去,桃花相送。
夏卓璐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早已出了京都,他与卫珞陆淮几人站在城墙之上,无论如何远望,都没有看到那道身影。
夏卓璐收回视线,不知心中如何想的,面上却还是露出一个看似坦然的笑来,“谢辰表弟也真是的,要回江南之前也不和我们聚上一聚,走的这么突然。”
他长叹一声,不知在可惜什么,心中隐约有所感,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淮翘着腿坐在城墙上,“说明谢公子与你不够亲厚。”
他看谢辰顺眼,如今对方走了,他也愿意送上一程,只不过,那人似乎并不想让他们送啊。
夏卓璐反驳的时候很有底气,毕竟就他所知,连定国公都拦不住谢辰,他没追上人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卫珞跟过来的时候很安静,如今也是几人之中最为安静的,他静静看着京都之外的郊野,而后似有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知己难寻。
或许,正如对方当时所说的那样,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吧。
可卫珞总是觉得,他与对方的道本该是相同的,第一面见到对方时,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仿佛触碰到了最开始踏上这条道的源头。
那般玄妙的感触,简直称得上荒诞。
卫珞谁也没有告诉,就像他今日过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句道别都来不及。
几个年华正好的少年郎在城墙之上,就着四月的春风,对远去的人又聊了几句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晚间去哪边聚一聚。
他们连道别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什么能力将人留下。
而当时辰划到午时后,那道从宫中颁下的赐封世子的圣旨才姗姗来迟,定国公带着府中下人前来接旨。
本是站于一旁默不作声的曲盛四下一扫,眉头顿时皱起,“谢公子呢?这可是圣旨,为何不见他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