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也可以反过来,微微放下身段的主子同侍从靠近,这一靠近,就是十几年。
真是可怜。
无论是林长风还是她的侍女,都被他们这种皇室养出的卑劣之人利用。
“公主,别怕,奴婢会保护好您的。”
顾玲珑看着侍女安慰着自己,伸手扯低了宽大的兜帽,挡住藏不住心事笑意的唇角,看上去就像是懵懂的小公主一般。
“本宫不害怕,阿桥,会平安无事的。”
微微眯眼,“这世界上最管用的护身符,就在本宫手中了。”
纤细柔软的手指伸进侍女简单束起的墨发中,顾玲珑笑着说:
“本宫,这次绝对不会输。”
——
“孤每每瞧见你的书画,总会在想,要是没做文官,你是不是能成为京中的大家。”
顾晔泽难得闲暇,也不计较林长风在下朝后还带着那可笑的面具,偏头看着在桌面上摊开的
画卷,墨色的笔触了了几笔就勾勒出大概,不甘被忽视的帝王伸手去抹开未干的痕迹,不意外的在画卷上加了几笔错误的痕迹。
顾晔泽取过林长风手中还在滴墨的笔,抬手在那惨白的面具上加了几笔帝王的蛮横。
“真是有趣。”
那面具被补上了上扬的不合理的嘴角。
“......陛下想做什么?”
“孤不知道,但你,至少要看着孤。”
顾晔泽毫无察觉这句话本身是多么无理。
“......”林长风在面具后微微垂眸,“只是看着陛下的话,未免有些牵强。”
“那你想要什么?孤如今什么都给得起。”
包含了无数珍贵药草的汤药,珠宝和金银堆砌的四季如春的寝殿,能获得所有的高位。
“臣,有许多年未去秋猎了,只是眼下刚到春日,春秋终归不同。”
“你若是想,孤让人为你建一处秋日。”
“陛下还是莫要说玩笑话,臣只是想起多年前,陛下孤身执剑取下兽王首级的传闻,只是有些感慨,未亲眼见到陛下那时候是何等威风。”
这句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没人会去在意,林长风没见过他搏杀野兽的模样,却见过他弑手足的模样,浑身都是血腥气,说实话,若是旁人看见了,说不定要做好几年的噩梦。
可林长风不会。
因为机器不会做梦。
“往后你就能瞧见了。”
顾晔泽靠在桌角上,声音的音调低了些,像是有些懊恼自己无法将过去的情景重现给眼前好奇的人。
手指不自在的摩擦了几下,原本有些躁动的气氛慢慢落至冰点。
“是啊,往后臣就能看见了,到那时候,陛下也定得了更好的宝剑,更威风。”
“......你想看看那把剑吗?”
那是顾晔泽的第一把剑,也是先皇后吩咐人准备的,在先皇还没有那么多的儿子之前,顾晔泽拿到了那把剑,以数十年后的现下的目光去打量,或许那剑柄和剑鞘过于花哨,连带着剑刃也可以更锋利。
但顾晔泽一直将它保存的很好。
只不过自他成为皇帝后,就被封存起来了。
“臣想看看。”林长风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臣也许久未见过,当年陛下是如何的模样了。”
“好。”
顾晔泽亲自将有点落灰的剑匣取出,放在桌面上,用金线织绣的长袍擦拭掉灰尘,慢慢打开了那数年未开启的匣子。
“真漂亮。”
林长风看着那花哨富贵的描金剑鞘。
“你喜欢?那便给你了。”
顾晔泽将那把剑强塞到林长风手中。
“臣喜欢,但臣不善用剑,还是不要糟践了先皇后的心意。”
林长风只是慢慢将长剑拔出,小心的在手心托举上看着。
“臣只是在想,这把剑装点的如此昂贵,怕是臣准备的剑坠子配不上了。”
“剑坠子?你要送给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顾晔泽连孤的自称都抛到脑后了。
“......原是准备晚些给陛下的生辰礼物,但可惜没来得及送出去,就——”
就被一杯毒酒堵住了说话的口。
“眼下看来送不出倒是好的,陛下想必也不喜欢。”
林长风摇了摇头就想作罢。
但顾晔泽却显得有些急切:
“谁说不喜欢?那坠子在哪?孤想要,这把剑就差一个漂亮的坠子。”
“......许是在外袍的里侧吧,挂在边上那儿的,晚些臣去取来。”
“孤亲自去。”
可顾晔泽太着急了些,没注意林长风暗下的眼神。
急性子的人毫无防备,转身迈步朝着挂在身后不远处的外袍走去,身后温吞的人却侧了侧手里的长剑,剑刃折射出的光线短暂的晃了一瞬间。
顾晔泽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因为摸到冰凉的玉雕挂起多久,就僵硬的停留在脸上,只觉得喉中有什么在涌出,咳嗽几声,却是止不住的大股血液扑洒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帝王看着贯穿胸膛,还沾染着血珠落下的长剑。
“林、长风......”
他用了许多力气扭头去看林长风的样子,但却只看见溅上血色的可笑面具。
“来人!陛下遇刺!”
尖锐的太监的声音在皇城中传出。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曾护卫林长风的长枪长剑都统一的对准了他,林长风身侧是倒地不起的帝王,空气中能味道血腥味,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慢慢的沾染顾晔泽身旁的地面。
“镇南王!你意欲为何?!还不束手就擒?!”
“......意欲为何?”
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耸了耸肩,声音却让人觉得这人是高兴的。
“只是想试试看,弑君是否能成功罢了。”
他只是单纯的。
在尝试着去杀死一个人。
即使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不到。
第11章 贤臣(完)
短短几日,皇城中的风向换了许多次。
突然归朝的镇南王突然失心疯行刺了皇帝,原本被送去江南养病的公主却赶了回来,在顾晔泽逼宫后唯一留下的皇室血脉,在一片混乱的处境中,倒是抓住了权力的握柄。
“先生,几日未见了。”
重新换上珠宝华服,但不再是少女偏爱的娇俏,而是深沉的玄色,差一点点就要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公主,还是皇帝,乌发高盘的掌权者来到牢房前,对着摘下面具的青年问好。
“不必担心,见过先生真容的人,本宫会处理好。”
“......多谢公主。”
“该是本宫道谢才对,若不是先生指点,怕是离宫那日就暴尸荒野。”
“听上去,公主找到人了。”
“是啊,被农家藏起来,让人好找,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是断了骨头,如先生说的一般,真是运气好到让人妒忌。”
“命数如此罢了。”
林长风这些日子没有吊着命的汤药,按理,早就活不下去了。
但他的下线有两个必须的条件。
一,必须被皇帝赐死。
二,必须喝那杯毒酒。
“先生需要的东西,本宫准备好了,阿桥。”
顾玲珑招手,侍女将托盘呈上,那上面是一份圣旨,和一杯盛着剧毒的玉杯。
“可在传召之前,本宫还望先生多指点几步。”
顾玲珑摩挲着圣旨。
“本宫想要成为皇帝,而非摄政的公主,可本宫又不能杀了那两个人,先生,虽然这般问有些冷血冷情,但还望先生再做一回无情无义之人,告诉本宫——”
“该如何把本宫的皇兄,送下去陪伴先生。”
这对兄妹,某些地方真是相似。
“善终,这个善有许多种方法,只要是他自己,无旁人干涉。”
“......好,本宫知道了。”
顾玲珑不急不慢的展开圣旨,那上面其实是她的字迹,没办法,她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顾晔泽的汤药里加了点对冲的药材,眼下那可悲的帝王还在昏迷中,她唯一做的,就是拿着顾晔泽的手,按下了那玉玺的印子。
对于林长风而言,这样已经足够骗过判定的机制。
“先生,好走。”